第28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vpo18.com無人生還(黑化 囚禁)、我身體里有一列火車(NPH)、系統(tǒng)讓我做的那些事兒、離開無限游戲之后(H 1V3)、國王的信徒[異世重生]、將世界捧到你面前、請到我懷里[重生]、夙愿成雙、渣攻想跟我復婚[雙重生]、女主打錢逼我談戀愛(快穿)
魂兮歸來。 回來吧,在外游蕩的孤魂們。 回來吧,為了反抗壓迫、率族人東歸而犧牲的年輕兒郎們。 你們回家了。 看,西域已經平定,河隴暢通,你們終于回到魂牽夢繞的家鄉(xiāng),亡魂得以告慰。 以后,從廣闊富饒的中原,到苦寒酷烈的雪域高原,將不再有戰(zhàn)爭和殺戮,農人扛著鋤頭耕田種地,商人坐著滿載絲綢珠寶的大車往來東西,牧民趕著成群的牛羊在茫茫無際的草原上悠閑地放牧,漢人,胡人,北人,南人,信佛的,信道的,信拜火教的,摩尼教的,大家和睦相處,共創(chuàng)太平盛世。 你們的子孫可以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他們不會再像你們這樣,朝不保夕,妻離子散,一生顛沛。 長風刮過,幡旗高高飛揚,飄帶颯颯飛舞。 那一個個亡靈仿佛活生生地出現在百姓們眼前,他們勾肩搭背,走在人潮洶涌的朱雀長街上,嬉笑著,驚嘆著,感慨著。 人們默默地凝望著他們。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啊! 城樓之上,李德頭戴通天冠,一襲禮服,凝立旗下,眺望遠處旌旗飄揚的車隊。 百姓熱淚滾滾,剛才還喧嚷不息的廣場上岑寂如靜水,唯有馬車轱轆轱轆駛過長街的聲音和旌旗被春風拍打的聲響。 李德面色沉凝。 他身后的幾位近侍面面相覷:他們都以為西軍將領必定簇擁著文昭公主入城,好在李德面前昭顯西軍的實力,他們可以趁機刁難,沒有想到最先入城的竟然是失地遺民和犧牲的將士。文昭公主連個影子都不見。 這種場合,什么都不重要了,誰敢冒著激起民憤的風險去試探西軍是不是鐵板一塊? 城樓之下的禮臺旁,文武百官望著那一輛輛駛來的大車,神情震動,久久不語。 年輕官員不禁鼻酸目熱,胸中熱血沸騰,豪情萬丈。 年老的官員悄悄交換一個眼神,默默嘆息。 他們還記得公主和親的那一日,盛裝華服,乘坐馬車離開長安,百姓夾道泣送。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公主一去不回,很快就會在戰(zhàn)亂紛飛的部落間香消玉殞。 時隔幾年,公主帶著幾十州的輿圖,帶著她的部曲從屬,回到長安。 凱歌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時。 李德瞥一眼臺下百官,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近侍抹了把汗,小聲道:“陛下,公主盡得人心……” 李德神情平靜。 正因為此,他越要提防李瑤英,她有人心,有兵馬,有一個桀驁不馴的兄長,還會嫁給曇摩王,而且還是李玄貞的弱點。 禮部官員反應飛快,立刻派出文采斐然的新科進士當場寫幾篇慷慨激昂的祭文,祭告逝者。 李德示意近侍頒布詔書,撫慰西域諸州。 楊遷和河西將領代失地百姓叩謝圣恩。 廣場百姓無不潸然淚下。 …… 瑤英騎馬跟在隊伍最后面,禮部官員迎了出來,再三懇請她乘坐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入城,她搖頭,道:“我是送亡者歸鄉(xiāng)的,不必特地露面?!?/br> 官員們有些詫異,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回城儀式如此隆重,公主出現在人前,方能收攬人心,她在西域吃了那么多苦頭,甘心錯過這個大出風頭的良機嗎? 瑤英撥馬,徑自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 她答應那些老者和死去的將士會送他們回鄉(xiāng),說到做到。 今天的主角是逝去的人。 門樓下,禮官報出瑤英的封號后,朝中年輕官員全都抬起頭,一臉緊張期待,幾個心急的更是顧不得禮儀,伸長脖子眺望。 無數道目光齊刷刷朝瑤英看了過去。 人群里,鄭景望著長街,記起初見時的場景,微微一笑。 旗幟獵獵,親衛(wèi)部曲扈從,瑤英騎著馬,頭束絲絳,身穿窄袖翻領錦袍,英姿颯爽,馳到階前,利落地下馬,迎著文武官員的注視,拾級而上,先接了楊遷遞過去的香,對著祭臺遙拜,顧盼有神,氣度威儀。 懾于她的氣勢,眾人呆立不動,無人敢上前和她寒暄。 朝中官員怔怔地看著她,對上她身旁親衛(wèi)冰冷的目光,忽然想起,現在的文昭公主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人宰割的七公主了,她掌西軍,經略西域,連圣上都不能隨便指手畫腳。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傳聞李仲虔秘密回京,意欲行刺,被當場擒拿,他是文昭公主的同胞兄長,兄妹情深,難怪李德沒有下格殺勿論的詔令,留著李仲虔,文昭公主才會安分守己。 儀式過后,宮中大擺宴席,為西軍將領們接風洗塵。 楊遷看看左右,忍不住問:“怎么不見太子殿下?” 官員答道:“太子領兵在外,還未回京。” 瑤英的坐席在李德左邊,她沒有觀看歌舞,捧起酒盞,上前幾步,開門見山:“陛下,我阿兄呢?他是生是死?” 李德笑了笑,時隔幾年,她依舊直接,從不和他虛與委蛇,也依舊重情,愿意為李仲虔冒險。 他沒有公布刺客是什么人,隨時可以秘密處決刺客,她找不到逼迫他放人的辦法,明知長安是個陷阱,只能一頭往里鉆。 “你離開中原日久,多待幾天,自然就能看到你兄長。” 瑤英淡淡地道:“只要李仲虔沒事,我就可以留下,你得讓我先見見他。” 李德朝身邊內侍示意。 內侍退下去,不一會兒捧著一柄劍回來,把劍柄上刻了字的地方對著瑤英晃了晃。 “李仲虔現在還活著。” 只是現在。 瑤英認出李仲虔的佩劍,垂眸,飲盡杯中殘酒,回到自己的席位。不斷有年輕官員過來,在她的席位旁徘徊,想和她攀談,看她心事沉沉的模樣,到底不敢唐突,退了回去。 唯有幾個口音明顯和眾人不同的官員湊到瑤英跟前,朝她敬酒,態(tài)度極為恭敬,自報家門:“公主殿下,我們是南楚人?!?/br> 他們報出各自的官職,都是南楚大臣,南楚投降后,他們被送到長安。 瑤英心生警惕,掃一眼李德,以為他要當場揭穿自己的身世。 李德似乎并沒有留意到那幾個南楚降臣,起身和楊遷幾人說話,威嚴中不失親和,幾個年輕將領面紅耳赤,難掩激動之情。 瑤英沒和那幾個南楚官員多說什么,推說不勝酒力,提前退席。 李德沒有攔著她,只派人把李仲虔的佩劍交給她,道:“公主如今身份貴重,衛(wèi)國公是公主的兄長,圣上不會把衛(wèi)國公怎么樣,不過公主也得謹言慎行,以免惹出是非,害了衛(wèi)國公。” 瑤英明白李德的暗示,閉門謝客,所有人送來邀請她去敘話、喝茶、上香、賞花的帖子,一概推拒,每天待在驛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李德派人監(jiān)視瑤英,觀察了幾天,確定曇摩羅伽沒有隨行,她身邊一個王庭近衛(wèi)都沒有,長安附近也沒有王庭人的蹤跡,繼續(xù)派人查探,若發(fā)現王庭人的動靜,立刻回稟。 直到確認瑤英沒有私底下安排聯絡人手,他才遣人給她送信:想見李仲虔,先去慈恩寺。隨信附了一只李仲虔常戴在身上的承露囊,上面的對獸是瑤英親手繡的。 瑤英帶著謝青去慈恩寺,上香拜佛畢,和主持交談幾句,得到第二條指示,出了寺廟,直奔城外離宮。 李德竟把李仲虔關在離宮里。 她跟隨內宦穿過一條條曲折的回廊,走進狹窄逼仄的暗道,推開門,角落里的男人抬起頭,撥開臉上的亂發(fā)。 “阿兄!” 瑤英心焦如焚,暗暗松口氣,快步跑過去,抬手就要捶他,“你……” 她和男人對視了片刻,神情僵住,后背直冒冷汗。 男人眉目和李仲虔有幾分像。 但他不是李仲虔。 謝青皺眉,立刻拔刀?,幱⒄酒鹕恚w快退出暗道,抬起頭掃視一圈。 所有出口由金吾衛(wèi)層層把守,墻頭人影幢幢,也埋伏了人。 瑤英按住謝青的手,平靜地問:“圣上在哪兒?” 內宦笑了笑,領著她去佛堂,金吾衛(wèi)手持長刀,寸步不離地緊跟著她。 冰冷的刀光映在她臉上,她面色如常,眼神示意謝青收刀。 佛堂里供了佛像,檀香馥郁,香燭熏熏,李德盤坐在佛像前,倚著隱囊,頭裹巾幘,面色蒼白,形容蒼老。 瑤英走進佛堂,“圣上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困住我嗎?我若在長安出了事,平定下來的西域會再次紛亂,圣上不能殺我,困住我有什么用?” 李德目光落在她臉上,“不困住你,怎么引出李仲虔?” 瑤英嘲諷地一笑。 曲江池的刺殺是李德安排的,他知道她的弱點,讓世人以為李仲虔當眾刺殺,引誘她入京,再以她為誘餌,引出李仲虔,拿李仲虔來威脅她。 “圣上怎么確定我會中計?” 李德望著半卷的湘竹簾子,道:“從朕激怒李仲虔回京開始,你們的每一步反應都在朕的意料之中,朕切斷你和李仲虔的聯系,故意放出消息,你找不到他,救人心切,明知是陷阱,還是會來?!?/br> “我阿兄在哪里?”瑤英走到佛像前,扔了塊香餅進獸首銅香爐,“你怎么會有他的佩劍?” “李仲虔回到高昌時,朕的人就一直跟著他。他這次很謹慎,朕的人一直跟到京兆府,正準備收網時,讓他逃脫了,不過他們拿到了他的佩劍和貼身之物,把他困在坊中,他躲藏了很多天,該現身了?!?/br> 金吾衛(wèi)雖然抓不到李仲虔,但是他們把他堵在坊中,他送不出消息,也收不到任何消息?,幱⑷氤且院?,李德以她身份貴重為由,命人將所有接近她住所的人帶走審訊,依然查不到李仲虔的消息。李仲虔這么沉得住氣,倒是在李德意料之外。 現在他把瑤英誘入離宮,再放出消息,不管李仲虔躲在哪個犄角旮旯里,遲早會現身。 從李仲虔決定回中原的那一刻起,這對兄妹都會落入他的圈套——李仲虔必須回長安,他不能容忍他們繼續(xù)壯大,在位一天,他不會讓他們安生。 父子君臣,你死我亡,沒有其他路可走。 瑤英在李德對面盤腿坐下。 李德看著她:“你不怕朕殺了你?” “整座長安城的人都知道我來了離宮,圣上就這樣殺了我,怎么向西軍交代?圣上可以軟禁我,不敢殺我?!爆幱⑼ブ休钣舻陌沤秴?,道。 李德唇角一揚,示意侍從上茶。 其實他很欣賞瑤英,她很識時務,知道自己的依仗,能屈能伸,可惜骨子里和謝無量一樣,這樣的人,牽絆太多。 不像他,絕情寡義,也就無所顧忌。 瑤英很久沒吃到長安的茶了,聞著熟悉的茶香,道:“圣上,如果我?guī)е⑿只馗卟?,這一生再不踏足長安一步,圣上會不會放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