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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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紛紛附和:“可不是,不止城外查得嚴(yán),城里也查,只要是獨自出行的人,都會被抓進(jìn)地牢關(guān)起來!” “這種天氣進(jìn)了地牢,一晚上過去就凍僵了!” 另一個胡商冷笑了幾聲,道:“他們查得這么嚴(yán),還不是為了敲詐勒索!” 瑤英心中一動,湊近了些,聽商人們交談,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畢娑引開了大批殺手,沿途的兵卒并沒有停止搜查過路商隊行人,雖說他們很可能真如胡商說的那樣,只是以搜查為借口勒索胡商,討要好處,他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瑤英退回坐騎旁,和身邊的曇摩羅伽對視一眼。 “這些兵卒應(yīng)該是沖著將軍來的,我聽那些商人描述的兇犯和將軍差不多?!?/br> 瑤英小聲說。 王庭發(fā)出一道詔令抓捕兇犯,不敢明目張膽道出蘇丹古最顯眼的特征,只說了身形和年歲,和蘇丹古相差無幾。 “雖說這些人不是將軍的對手,我們還是別和他們起沖突,免得畢娑那邊出什么狀況。”瑤英低頭,從錦袋里翻出幾張蓋了印戳的羊皮紙,“這是商隊老齊辦的過所文書,我們可以假裝成商人進(jìn)城?!?/br> 這幾張羊皮紙她從王庭帶到高昌,又從高昌帶回來,就是為這種時候準(zhǔn)備的。 “將軍覺得這個主意怎么樣?” 瑤英問。 曇摩羅伽朝她點點頭。 若是他一個人,他可以等天黑再進(jìn)城,現(xiàn)在身邊帶著她,不宜冒險。 在胡商們的罵罵咧咧聲中,隊伍慢慢移動,終于輪到瑤英和曇摩羅伽入城。 “我叫阿克巴彥,從羊馬城過來的?!?/br> 瑤英遞上羊皮紙,自然而然地勾住身邊曇摩羅伽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他是我郎君?!?/br> 曇摩羅伽眸光微微一閃。 瑤英感覺到他的詫異,一愣,抬頭和他四目相接,他剛才沒聽明白嗎?她說的主意就是假扮成一對販賣氈毯的夫妻呀! 曇摩羅伽移開了視線。 幾個兵卒看完羊皮紙,態(tài)度立刻變得客氣了很多,不過還是像模像樣檢查馬背上的氈毯布袋。 瑤英遞上一小袋波斯銀幣。 兵卒接了袋子掂了掂,滿臉是笑,立刻放行。 瑤英謝過兵卒,拉著曇摩羅伽進(jìn)城。 曇摩羅伽眼眸低垂,看一眼她勾在自己臂上的手,沒有說什么。 兩人進(jìn)了城門,迎面正好有支隊伍要出城,幾個豪奴抬著一頂轎子走了出來,周圍健仆簇?fù)恚浐煴伙L(fēng)吹起,一張清秀面孔一閃而過。 瑤英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渾身僵直。 朱綠蕓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不是應(yīng)該在長安嗎? 隊伍從瑤英眼前走過。 第92章 生辰 瑤英挽著曇摩羅伽的手一點一點變得僵硬, 夾雜著飛雪的寒風(fēng)撲在臉上,雖然隔了層面紗, 臉頰依舊被吹得冰涼。 她不怕朱綠蕓。 以尉遲氏、楊氏為首的河隴遺民已經(jīng)和她建立盟約, 他們信任她,不僅僅看重她魏朝公主的身份, 還因為他們想討好曇摩羅伽。朱綠蕓是前朝公主,沒辦法招攬大批兵馬,不了解各個部族之間的矛盾糾葛, 不管她出現(xiàn)在此地的目的是什么,尉遲達(dá)摩不會被她鼓動。 朱綠蕓不足為懼。 瑤英怕的人是李玄貞。 朱綠蕓出現(xiàn)在距長安萬里之遙的域外之地,書中李玄貞可以為她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癡狂舉動,發(fā)現(xiàn)她來了王庭,肯定會拋下一切追過來。 不管遇到多少艱難險阻, 這兩人總能化險為夷。 不幸被牽連進(jìn)去的人就不一樣了。 和他們扯到一起, 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瑤英和李仲虔這些年之所以過得這么艱難, 就是因為李德和李玄貞的遷怒。唐氏死了,在父子倆看來,所有人都要為唐氏陪葬, 不管他們無不無辜。 謝無量死后,瑤英和李仲虔、謝滿愿本可以回荊南過上平平靜靜的日子, 李德不允許, 李玄貞也不肯放過他們。 即使李仲虔不爭,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李仲虔沒有爭,他渾渾噩噩, 浪蕩不羈——瑤英明白,他不爭是因為知道一旦爭了只會死得更快,他不想連累她和謝滿愿。 他以為他死了一切都能結(jié)束,殊不知在李德眼里,他們是他的兒女,他的臣子,注定要一輩子被他壓榨利用,直到一點渣都不剩。 謝家為他滿門戰(zhàn)死,李德也不過是感嘆一句忠義而已。 帝王無情,沒有情理可言。 瑤英很清楚,假如她能平安回到中原,和李仲虔團(tuán)聚,兄妹倆還必須面對李德父子,這一次她和李仲虔不會以忍讓來換取生機。 在那之前,她得先和李仲虔團(tuán)聚。 可是現(xiàn)在朱綠蕓像是從天而降似的忽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李玄貞想必也不遠(yuǎn)了。 李仲虔現(xiàn)在到哪里了?他知道她在王庭嗎? 他要是碰到李玄貞,會不會有危險? 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瑤英身上冰涼,心尖輕顫。 耳畔飄來一陣陣悠揚的駝鈴聲,混雜著胡語、突厥語、波斯語、粟特語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臨街的土墻里熱氣騰騰,高鼻深目的胡人掀開一張巨大爐蓋,手中鐵鉗探進(jìn)燒得艷紅的爐膛中,飛快勾出一張張熱氣騰騰的馕餅,不一會兒,足足有成年男子一臂長的馕餅堆摞如山包。 剛出爐的薄馕餅香氣四溢。 瑤英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站在食肆門前盯著薄餅看,搖了搖頭,抬起臉,看向曇摩羅伽,正想說幾句俏皮話,目光和他的對上,微微一怔。 他罩著淺色頭巾,露出的一雙碧眸靜靜地看著她,像是能看透她的所有憂懼。 注視她的目光清清淡淡,卻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瑤英望著曇摩羅伽,心里漸漸平靜下來,俏皮話全都咽了回去,輕聲說:“將軍,我剛才看到一個在中原認(rèn)識的人。” 說完,補充一句,“我不想看到她……不過看到了也好,早一點知道她出現(xiàn)在王庭,我能早些提防她和太子?!?/br> 理清思路,瑤英輕輕吐了一口氣,挺了挺微隆的胸,重新打起精神,方才眉宇間突然浮起的憂愁消失得干干凈凈。 她松開挽著曇摩羅伽的手,快步走到食肆前,買了幾張灑了芝麻的薄馕餅。 吃飽了才有力氣盤算應(yīng)對之法。 曇摩羅伽站在原地,凝視瑤英纖瘦的背影。 瑤英買好了餅,回到羅伽身邊,沒分餅給他。兩人去了市坊一家驛舍,用的還是阿克巴彥的身份,卻被告知通常不會滿客的驛舍已經(jīng)住滿了。 換了一家,也客滿了,連地窖都住了商人。 接連換了好幾家驛舍后仍然一無所獲,瑤英忍不住問曇摩羅伽:“王庭最近有什么節(jié)日么?” 曇摩羅伽搖搖頭。 旁邊一個胡商也沒找到住的地方,經(jīng)過他們身邊,聞言,咧嘴大笑,問:“你們不是王庭人吧?” 瑤英回道:“我和郎君是從羊馬城來的。” 羊馬城是漢人聚居地,以前是屯兵牧羊牧馬的地方。 胡商笑著道:“難怪你們不知道,下個月月初是佛子的生辰,為了能趕在生辰前去圣城瞻仰佛子,方圓幾百里的人都在往王庭趕,這幾天人還不算多,等天氣暖和點,大道上全是去圣城參拜禮佛的信眾!那時候才叫熱鬧,城里都擠不下,很多人背著氈毯上路,累了就在路邊睡。” 瑤英一臉愕然,抬頭看一眼曇摩羅伽,他在王庭長大,居然不知道這么重要的日子? 曇摩羅伽眉頭輕擰。 瑤英扭頭繼續(xù)和胡商打聽。 她穿了好幾層皮襖,仍舊能看得出身姿纖秾合度,雙眸修長嫵媚,一望而知是個年輕貌美的女郎,說話又客氣,聲音清甜,胡商很樂意在她面前顯擺自己的見多識廣,她問什么他就答什么,知無不言。 瑤英和胡商攀談一陣,心中一動,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我剛才在城門看到北戎人,他們抬著一頂很氣派的轎子,他們也是去圣城拜佛的?” 護(hù)送朱綠蕓的兵卒滿頭辮發(fā),腰佩彎刀,穿著看起來是北戎服飾。 胡商點點頭:“你說的肯定是北戎公主。” 瑤英嘴角抽了抽:朱綠蕓怎么又變成北戎公主了? 胡商得意地捻了捻胡須,接著賣弄:“北戎的瓦罕可汗被我們佛子嚇破了膽,聽說佛子的生辰快到了,派遣使團(tuán)為佛子送來賀禮,那位北戎公主和使團(tuán)一起來的,據(jù)說是可汗從中土漢地接來的一位公主……” 說到這里,他輕咳幾聲,臉上神情忽然變得曖昧起來,“這位北戎公主和佛子的文昭公主一樣,也是漢女?!?/br> 漢女兩個字咬字格外重。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瑤英眼皮一跳,想起在高昌聽到的那些傳言,沒來由一陣心虛,趕緊岔開話題,和胡商談笑幾句,拉著曇摩羅伽離開。 半個時辰后,瑤英總算找到一家還有空房的驛舍,立馬找伙計要了一罐清水,濾干凈,架在房中爐上煮開,又托伙計買了幾張沒有涂抹油脂餡料的圓形厚馕餅,盛在碟子里,遞給曇摩羅伽。 “將軍,你用些飯食,好好休息?!?/br> 這是瑤英從緣覺那里學(xué)來的,她記得他的口味。 曇摩羅伽沒有坐下,看瑤英忙來忙去,視線落到她左手手背上,示意她伸手。 瑤英把手伸過去。 曇摩羅伽輕輕摘下她的皮手套,印子看起來顏色變淡了點,他拿起一塊干凈的布巾,就著清水為她擦洗傷口,拭干水珠,重新給她涂上藥,戴好皮手套。 “公主歇著罷。” 他語氣冷淡,面無表情,剛才為瑤英涂抹藥膏的動作卻非常輕柔,纖長手指拂過她手背時,刻意收了力道。 這會兒他越冷淡,越襯得方才他有多溫柔。 像冰塊里蓄了一汪春水。 瑤英心里跳了幾下,疑惑地看曇摩羅伽幾眼,喔了一聲,挪到火爐對面,盤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