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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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他們早就被嚇跑了。 她看著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前門,道:“從側門走吧。” 謝青應是,跟著她從側門離開。 走在最前面的護衛(wèi)忽然勒韁停馬,拔刀指著上方,怒喝:“什么人?!” 瑤英順著刀尖所指的方向看去。 側門臨著一道高墻,墻邊開窗,一道清瘦的身影趴在二樓窗邊,雙手攀著欄桿,大半個身子狼狽地掛在外面,錦袍隨風飄蕩,颯颯作響。 酒肆的人慌忙跑了過來:“他不是刺客……” “對,他不是刺客?!?/br> 護衛(wèi)看清掛在欄桿上的青年,收起長刀,促狹地低聲接了一句,“他是嫖客。” 話音剛落,青年支持不住,手上力道一松,摔了下來。 塵土飛濺。 謝青護著瑤英后退。 瑤英摸摸烏孫馬,漫不經(jīng)心掃一眼摔落在馬蹄前的青年。 青年窘迫不堪,掙扎著想爬起身,目光和她的對上,一張面孔霎時漲得通紅,羞得抬不起頭。 瑤英幾乎能感受到他臉上灼燒的熱度。 她心中一動。 難道是認識的? 正待細看,轟隆隆的鼓聲自南向北咚咚響起,一騎紅塵穿過長街,直奔皇城而去。 “圣人凱旋了!圣人凱旋了!” 瑤英驚喜地抬起頭。 這是她盼了很久的報信鼓聲,大軍凱旋,二哥回來了! 她輕輕一夾馬腹,調(diào)轉馬頭,往城南方向疾馳。 謝青和護衛(wèi)也跟著掉頭。 馬蹄聲碎,漫天細塵。 青年躺在地上,灰頭土臉,嗆得直咳嗽。 第6章 兩個哥哥 親隨從角落里鉆出來,上前扶起鄭景:“三郎,摔著了沒有?” 鄭景咳得滿臉是淚,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望著李瑤英離去的方向。 臉上的熱意慢慢消退,心口依舊怦怦跳得飛快。 每一次見她都狼狽尷尬。 她不記得他。 他一時覺得慶幸。 在這種煙花之地偶遇,沒被認出來,是僥幸。 之所以倉皇跳窗逃走,就是怕被她看見。 一時又覺得失落。 仆從報信說七公主來了的時候,他驚愕,慌亂,下意識抬腿就跑。 心底又有種隱秘的狂喜。 還以為她是為他來的。 原來不是。 七公主不是為他而來。 他卻是因為她,才在友人的攛掇下來平康坊看看這名動上京的拓枝舞。 帶垂鈿胯花腰重,帽轉金鈴雪面回。 拓家美人確實多嬌。 不過任胡姬跳得再好,和她比起來,終究還是少了一股高貴明艷的動人氣韻。 …… 魏軍治軍嚴明,向來很得百姓擁戴。 李瑤英一路疾馳,趕到城門前的時候,官道兩側已經(jīng)烏泱泱一大片,擠滿了自發(fā)前來迎接將士的男女老少。 先接到消息的禮部官員已經(jīng)備了酒水甜漿。 大軍凱旋,本不該走南門。 為展示軍威、穩(wěn)定民心,李德每次得勝后都會命李玄貞率飛騎從正門入城。 飛騎隊是從三軍挑選出來的專屬皇帝的近身護衛(wèi),個個千里挑一,高大威猛。三百八十個正當年華的矯健兒郎身騎駿馬,手持長槍,腰佩彎弓,一色的玄色盔帽甲衣,浩浩蕩蕩而來,馬蹄踏響如雷霆轟隆。 英姿勃發(fā),氣勢如虹。 這幾乎是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隊伍。 百姓們看著眼前威武雄健的飛騎隊,熱淚盈眶。 游春的少年郎忍不住對著軍容齊整的飛騎隊歡呼出聲,女郎們笑著扔出手中的鮮花、柳條、香囊。 清風拂過,好似落了一陣花雨。 隊伍一列列從眼前走過,瑤英掀開帷帽,翹首以盼,看到天際處獵獵飛揚的旗幟上那個熟悉的秦字,嫣然一笑。 二哥終于回來了。 嘈雜的歡歌笑語中,一道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 瑤英心有所覺,眼波流轉,和對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一排飛騎緩緩從她面前馳過,其中一人頭戴親王金冠,身著銀色鎧甲,肩披雪白披風,矯健挺拔,五官端秀,不像帶兵打仗的武將,倒像個運籌帷幄的儒士。 禮部官員滿臉帶笑,迎上前和他寒暄。 他勒韁停馬,和官員客套,沉靜的眼眸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著瑤英,眼神漠然,冷似刀鋒。 瑤英眼皮微垂,余光看到男人緊攥韁繩的手,渾身發(fā)涼。 那雙手很瘦,手心手背爬滿刀疤,骨節(jié)突起,手指有力,冰冷,粗糙,捏住她脖頸的時候,粗繭幾乎能劃破她的喉嚨。 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那一次瑤英真的以為李玄貞會殺了她。 他下得了手。 如今的李玄貞能文能武,智勇雙全,是世人交口稱贊的賢明皇太子。 沒人相信他會暗害李仲虔和謝貴妃。 就連瑤英一開始也不信,以為長兄只是一時遷怒,只要好好和他相處,他肯定能放下仇恨。 后來她終于明白,李玄貞放不下。 他心系天下,胸有丘壑,深知民間疾苦,愛護百姓,關愛部屬,從諫如流,對盟友一諾千金……這么一個讓無數(shù)英雄豪杰愿意折腰追隨的皇太子,偏偏就一頭扎進牛角尖里,放不下母仇。 多年以后,他會帶兵圍攻太極宮。 李德那時已經(jīng)被他架空,躺在病榻上,平靜地問:“我兒所為何來?” 李玄貞一字字地答:“為我阿母報仇而來。” 他逼李德退位,誅殺李氏族親,不顧天下非議,挖了自己父族的祖墳。 他要所有人為唐氏陪葬。 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瑤英怔怔地出神。 李玄貞已經(jīng)挪開了視線,和禮部官員一起入城。 瑤英斂神,看著越來越近的秦王旗幟,嘴角翹了起來。 李仲虔的親兵不屬于飛騎隊,穿著金甲,還沒走近就是一片耀目的閃閃金光。 瑤英不由失笑,看著那個在親兵簇擁中策馬走來的同胞兄長,心底浮起一陣暖流,驅散了李玄貞帶來的那點寒意。 她一把摘了帷帽,催馬迎上前。 李仲虔比瑤英年長六歲,身材高大,肩寬體壯,厚重華麗的鎧甲下肌rou虬張,眉眼端正,五官乍一看和李玄貞有幾分相似。 兄弟倆都像李德,輪廓鮮明,天生一雙狹長的鳳眼。 李玄貞沉靜內(nèi)斂,鳳眼不怒自威。 李仲虔棱角更分明,眉宇間總縈繞著一抹揮之不去的兇狠戾氣,喜怒無常,陰冷沉郁,懶洋洋地騎在馬背上,漫不經(jīng)心回首掃一眼身后,眼尾輕挑,目光跟刀子似的。 道旁準備朝他鎧甲上扔花瓣的年輕小娘子嚇得直往后退。 瑤英靠近了些,親兵紛紛讓出道路。 她彎腰,笑著伸手去夠李仲虔的坐騎。 “阿兄!” 聽到meimei的聲音,李仲虔猛地回頭,又驚又喜,立時英姿煥發(fā),換上一副平時別人絕不會從他臉上看到的柔和表情,“你怎么來了?” 他說著話,一邊放慢速度,一邊像瑤英小時候教她騎馬時那樣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免得她摔了,含笑仔細打量她。 瑤英是他一手帶大的,他教她讀書寫字,教她騎馬拉弓,她讀的第一本書,寫的第一張字帖,拉的第一張小弓,都是他親自挑的。 要不是她身體不好,他不會把她留在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