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屹被拆穿了，也不強撐著，握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xù)看下去，如果他感覺沒錯，腰上的傷口應該是扯到了。

    “別看了?！标愐倌抗饴涞剿樕希曇粲行┎煌谄匠５奶撊?，連著呼吸都低了幾分，“送我回去？”

    “好。”阮眠起身替他拿了外套，又回屋換了衣服，拿上鑰匙和手機，看起來有些說不出來的著急。

    陳屹穿好外套，站在那兒看她換鞋，傷口一扯一扯的疼，加上暖氣有些熱，額角跟著冒出些汗。

    他不動聲色地抬手抹了下，阮眠換好鞋，扭頭看他穿得單薄，又把自己的圍脖系到了他頸間。

    視線對上的剎那，陳屹看見她的眼尾有些紅，在心里嘆了聲氣，握住她的手，“走吧?！?/br>
    “嗯。”

    沈渝的車等在樓下，看到阮眠和陳屹從單元樓里出來，他神情有些驚訝，連忙從車里下來。

    他不知道陳屹什么情況，沒敢亂說話，祝阮眠一句生日快樂，又抬眸看了眼陳屹，眼神詢問怎么回事。

    陳屹神色蒼白，只一句，“回醫(yī)院吧?！?/br>
    得。

    沈渝明白了，這是暴露了，余光瞥了眼沒什么神情的阮眠，抬手扶著陳屹上了車。

    去醫(yī)院的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陳屹傷口疼，怕開口聲音露餡，一直握著阮眠的手，時不時捏幾下。

    他們這里還算和風細雨，可醫(yī)院那邊卻是炸開了鍋，護士敲陳屹的病房門沒人應，自作主張推門進去，卻發(fā)現(xiàn)病床上空無一人，床頭柜上壓著張字條。

    ——出去辦點事，很快回，別聲張，麻煩了。

    落款是陳屹。

    護士把字條拿給陳屹的主治醫(yī)生，醫(yī)生大喝胡來，又給宋淮打電話，一傳十十傳百，等到醫(yī)院，陳屹和沈渝就差沒被氣急的宋淮拖出去打一頓了。

    宋淮怒斥：“你這么大個人了，自己什么情況還不清楚嗎？這么冷的天，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跑出去?！?/br>
    陳屹大半個身體壓在沈渝肩上，格外虛弱的說：“舅舅，我傷口有點疼，能先讓醫(yī)生看看您再罵嗎？”

    “疼死你算了！”宋淮這么說著，還是連忙叫了醫(yī)生過來，看著紗布上滲出的血，他想罵也罵不出來，沉著臉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陳屹半躺在病床上，扭頭看了眼沈渝，沈渝接收到他的訊號，趁著宋淮沒注意，悄無聲息地從病房里跑了出來。

    之前快到醫(yī)院的時候，沈渝接到了宋淮的電話，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只說馬上就回，并沒把陳屹去哪了說出來。

    陳屹一方面怕阮眠跟著自己上來挨罵，另一方面又怕她看到自己傷口裂開難過，到醫(yī)院之后就找借口讓阮眠去幫自己買點吃的。

    阮眠也沒說什么去，去醫(yī)院對面買了兩份粥，回來在住院部樓下碰見沈渝，溫聲問：“他怎么樣了？”

    “還好，沒什么大事?！鄙蛴迦嘀弊有Γ骸熬褪窃诎に司肆R呢，我們等會再上去吧，省得也被罵。”

    阮眠點點頭，也沒問其他的。

    沈渝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在怪陳屹沒和你說受傷的事呢？他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就是怕你擔心?！?/br>
    “我知道?！比蠲叻至艘环葜嘟o他，“沒怪他，要是我遇到這事，我可能也會瞞著的。”

    沈渝接過粥，笑笑沒有再多說什么。

    兩人在樓底下站了會，沈渝眼尖看見宋淮疾步匆匆從里出來，等人走遠了，才帶著阮眠上了樓。

    病房里，陳屹已經(jīng)換完藥，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右手打著點滴，眼眸微闔著，看起來有些虛弱。

    買的粥，他也只吃了幾口，剩下的阮眠坐在那兒慢吞吞給吃完了，沈渝剛剛見沒什么事，就先走了，病房里這一會只有他們兩個人。

    阮眠起身把餐盒丟進垃圾桶里，又坐回床邊的凳子，“醫(yī)生怎么說？”

    “沒什么大問題，就是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能再走動了?！标愐僮似饋?，“別擔心?！?/br>
    阮眠沒說話，視線盯著他肩膀那一處不動，像是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受傷了這件事，情緒來的猝不及防。

    陳屹是看著她掉了一滴眼淚，緊接著兩滴三滴，越來越多的眼淚涌出來，他想要抬手去抹，卻不防扯到手上的點滴，針頭處開始回血。

    阮眠慌張的壓住他的手腕，聲音有些啞，“你別亂動?！?/br>
    “那你別哭了?！标愐佥p滾著喉結(jié)，往旁邊挪了挪，將不大的病床空出一塊，聲音很輕，“過來?！?/br>
    “我不用?！比蠲咦约耗ǖ粞蹨I，“這床這么小，我會碰到你的。”

    陳屹作勢要坐起來，這個姿勢免不了又要牽扯到傷口，阮眠連忙摁住他，“你別動?！?/br>
    “那你上來。”

    “……”阮眠看著他，妥協(xié)道，“好吧?！?/br>
    單人間的病床比起普通間的稍微要大一些，但躺兩個人還是有些勉強，阮眠側(cè)著身，沒占去太多的位置，動作間透露出幾分小心翼翼和僵硬無措。

    陳屹卻絲毫不在意，像之前很多次同床共枕那樣把人摟進懷里，指腹從她眼角擦過去，“這次是意外，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br>
    阮眠嗯了聲，心里想的卻全都是怎么樣才能不碰到他的傷口，整個人縮在他懷里不敢動彈。

    過了會，她開口，“陳屹。”

    “嗯？”

    “你能不能躺好？”

    “……”

    阮眠的語氣有些無奈，“你這樣我都不敢動了?！?/br>
    他像是笑了一聲，松開手，像之前那樣躺著，阮眠伸手關(guān)了燈，窗外很遠的地方傳來元旦跨年倒計時的歡呼聲。

    她忽然湊過來挽著他胳膊，“陳屹。”

    “嗯？”

    “新的一年了?！比蠲咄吓擦伺玻退碓谕瑯拥母叨?，視線與他平視，“我希望這一年，你也要平平安安的?！?/br>
    陳屹看著她發(fā)紅的眼角，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腔里溢滿了情緒，他撫著她的眉角，“好，我答應你?！?/br>
    阮眠低下頭，臉埋在他肩頸處，眼淚燙得陳屹心里酸酸脹脹的，他伸手將人摟緊了。

    二零二零伊始，陳屹是在醫(yī)院度過的，那段時間阮眠工作很忙，只有周末或者偶爾下早班才有空過來。

    十多天后，陳屹得到主治醫(yī)允許，得以出院回家休養(yǎng)，出院那天b市大雪彌漫，城市白茫茫一片。

    阮眠早上來醫(yī)院在路上遇到堵車，七點多出門，快十點才到地方。

    陳屹上午還要再掛最后三瓶水，阮眠到的時候他還剩下一個瓶底，她放下包，脫了羽絨服和帽子，“你東西收拾好了嗎？”

    “還沒?！标愐倏恐差^，手里把玩著阮眠之前拿來給他打發(fā)時間的六階魔方。

    “那我先幫你收拾一下吧?！比蠲咦蛔?，喝完半杯水，卷起衣袖在病房里走來走去，不一會兒手里就拿了好幾件衣服，只是找不到地方放。

    陳屹看了眼說：“柜子里有背包?！?/br>
    阮眠哦了聲，走過去拿包，柜子里還有幾件他的衣服，她順手一起拿了，走到沙發(fā)那兒開始疊衣服。

    陳屹沒讓宋淮那邊來人接出院，拔完針站在窗邊接電話，外面大雪紛飛，屋里暖意洋洋。

    “不用了，我女朋友過來接我。”阮眠聽到陳屹說這話，回頭看了眼，又繼續(xù)疊衣服。

    拿起一件他的外套，一抖開，從里掉出一個信封。

    阮眠彎腰去撿，拿起來才看到信封另一面寫著她的名字，她指腹摸到信封里的東西，愣了一下。

    她扭頭看了眼陳屹，他低頭在聽電話那邊的人說話，側(cè)臉輪廓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格外的鋒利硬朗。

    察覺到她的視線，陳屹偏頭看了過來，微挑了下眉，像是在詢問。

    阮眠搖頭笑了笑，示意他先接電話，等到轉(zhuǎn)過頭，她看著手里的東西，心跳在無意識間變得很快。

    像是做了一個很久的決定。

    阮眠動手打開了那個并沒有封口的信封，捏著邊緣微微一倒，兩枚戒指從里掉了出來。

    戒指很樸素，一大一小，內(nèi)壁刻了他們兩名字的縮寫。

    隨著戒指一同掉出來的還有一張折了幾道的紙，阮眠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指有些顫抖。

    她屏息著，將紙張展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字跡一如既往地熟悉和漂亮。

    ——“對不起，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發(fā)現(xiàn)內(nèi)容還有點多，月中完結(jié)不了了。

    第66章

    陳屹接完電話才察覺到屋里安靜的有些過分，他扭頭朝沙發(fā)那邊看過去,阮眠背朝著窗戶,低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旁邊放著幾件疊好的衣服和一個拉鏈敞開的黑色背包。

    他不知道怎么了，收起手機走過去，卻在快要靠近時又停了下來，目光落在阮眠拿在手里的那張紙。

    準確點來說，那是他的遺書。

    做他們這一行的,每次出任務之前都會提前寫好一封遺書，以防在任務中出現(xiàn)什么意外，來不及處理以后的事情。

    遺書和戒指陳屹原本是放在宿舍的枕頭底下，前段時間,他讓沈渝回去幫自己收拾些東西，沈渝順手把這個也夾在其中拿了過來。

    陳屹沒想到讓她看見這些,就像他一點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受傷這件事,有些事雖然無可避免，可早一點知道和晚一點知道卻又是不一樣的。

    沒有到那個時候,陳屹不想過早地讓阮眠去了解去接觸這些,對于她來說也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死亡是一件尋常事,這是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的,可當這件事降臨在身邊人的時候，也許并不是件容易邁過去的坎。

    陳屹沉默著走過去，然后半蹲在阮眠面前,試圖從她手里將那張紙抽出來，“好了，別看了?！?/br>
    阮眠沒松手，手指捏得很緊，看著他的時候眼眶很紅，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是不是，如果你這次沒——”

    “沒有如果?！标愐俅驍嗨昧它c力把紙拽出來，按著以前的折痕重新折起來，“我回來了，這個假設(shè)不成立?！?/br>
    阮眠手心里還攥著那兩枚戒指，心里突然涌上些后知后覺的恐慌和害怕。

    她以前讀書的時候，在暑期和導師參加過幾次援非的醫(yī)療項目，聽隊里的人聊起過，那些無國界醫(yī)生在去到一些危險地方時都會提前留下一封遺書，就像當時來非洲執(zhí)行任務的那些中國軍人，他們在來到這里之前，也會留下只言片語。

    阮眠想起前不久她在得知陳屹受傷之后，自己和他說的那番話，她自以為能坦然接受他的所有突發(fā)情況，可當真正看見這封遺書時，阮眠才發(fā)覺那些所謂我可以我愿意我接受不過都是虛張聲勢。

    就像那時候，他們在洛林重逢，她面對陳屹時的所有坦然和不在意，在他面臨生死之際時全都轟然崩塌。

    她不能接受他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陳屹……”阮眠有些失控的哭了出來，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