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兒收拾了帕子，向床塌看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錦瑟迎上來問：“娘娘還好吧？”

    墜兒點點頭：“陛下陪著呢！”

    錦瑟露出笑意，雙掌合十：“阿彌陀佛，他們總算好了?！?/br>
    說著，看墜兒興致不高的樣子，她納悶：“你怎么好像不高興？”

    墜兒抬起頭，搖了搖：“沒有啊，就是忙了一上午，有點兒暈?！?/br>
    錦瑟笑起來，按著她坐下：“昨晚你值夜，早上又沒睡，難怪會暈。且歇一會兒，喝碗粥就去休息。”

    “好。”墜兒乖乖應(yīng)聲，等早飯送來，聽話地喝了一碗粥，才去歇息。

    可她一直沒睡著，腦子里閃來閃去，都是娘娘昨晚上靠在門邊吹冷風(fēng)的樣子。

    ……

    玉妃醒來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

    皇帝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奏章，但已經(jīng)睡著了。

    他這是在這里陪自己一天？

    玉妃露出一個微笑，小心翼翼起身，想給他蓋一蓋被子。

    皇帝眼皮動了動，醒過來了。

    “你……”

    “陛下?！庇皴拖骂^，“沒想到會吵醒您，臣妾……”

    皇帝吐出一口氣，說道：“無妨，你怎么樣了？感覺還好嗎？”

    “臣妾還好?！庇皴f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jīng)不燒了。”

    皇帝笑了笑，起身下床。

    “來人?！?/br>
    宮女們進(jìn)來，聽候吩咐。

    “伺候娘娘梳洗，再傳太醫(yī)?！?/br>
    “是。”

    又是一通忙亂，待太醫(yī)過來看過，確定玉妃的燒已經(jīng)退了，靈秀宮終于又安靜下來。

    皇帝陪著玉妃用粥。

    看她喝了兩口又放下，皇帝問：“怎么了？沒胃口嗎？”

    玉妃抬頭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臉：“臣妾沒有上妝，臉色一定很難看?！?/br>
    皇帝搖了搖頭：“你病著呢，就別想那么多了?！?/br>
    玉妃緩緩攪動著碗里的粥，說：“臣妾……其實想問，以后就這個樣子，好不好？”

    皇帝頓了一下，也停住了。

    玉妃看著他，慢慢說道：“自從被陛下帶回宮，臣妾就有意地忘記自己，做您心里的那個人?？吹奖菹赂吲d，臣妾也很高興，好像這個樣子，她就活在我們身邊似的?？墒潜菹?，臣妾畢竟不是小姐，臣妾跟小姐差得太遠(yuǎn)太遠(yuǎn)，不管怎么拼命，都做不到那樣。對不起，陛下，臣妾終究辜負(fù)了您的期望……”

    看到她的眼淚一滴滴落在粥里，皇帝失去了食欲。

    但他并沒有生氣，反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做不到就不用做了。朕也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玉重華了，是朕一直在做夢，一直不肯醒。別哭了，以后你就做你自己吧?！?/br>
    玉妃眼淚還在流，卻露出笑來。

    “謝陛下。那臣妾以后，還是錦瑟?！?/br>
    皇帝卻搖了搖頭。

    玉妃一怔：“陛下？”

    皇帝柔聲說：“這宮里還有一個錦瑟呢，叫這個名字，總想起她來。以后你就叫阿錦吧，玉錦，你的新名字，好不好？”

    第331章 能做很多事

    宮里的風(fēng)向，總是變得特別快。

    前些天還總到碧玉軒報到的美人才人們，忽然就不來了。

    香雪極是惱火，一邊給柳絲絲梳理頭發(fā)，一邊抱怨：“之前還jiejiejiejie地叫，這才幾天啊，人影都不見了?！?/br>
    柳絲絲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不來就不來吧，清凈。”

    剛開始，聽說玉妃復(fù)寵，她還挺慌的，后來想到池韞跟她說的話，心就定了。

    別說她現(xiàn)在跟的是皇帝，就算是長樂池那些客人，也做不到完全霸占。

    男人貪多，他們的心可以裝下很多人，她總不能指望自己成為皇帝的唯一吧？

    既然不是唯一，那他寵愛誰，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來的時候，讓他高高興興的，這才是她該做的事。

    “這天越發(fā)冷了，也不知道甘棠宮修得怎么樣了?！?/br>
    柳絲絲進(jìn)宮的時候，皇帝將她安置在了碧玉軒。這地方原是賞景用的，離承元宮最近。

    剛開始這么著，自然是看重?？砷L期住下去，就有點不像樣了。

    天這么冷，碧玉軒沒有地龍，晚上凍得很。

    后來皇帝選中了附近的一座宮殿，命內(nèi)廷修繕，現(xiàn)下還沒完工。

    理好妝的柳絲絲，去華春宮請安。

    出乎她的意料，到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歡聲笑語了。

    她有點驚訝，她來的不算遲，今天大家約好的？

    待她進(jìn)殿，更驚訝的來了。

    玉妃竟然在座，而且面帶微笑，正和皇后說話。

    柳絲絲進(jìn)宮雖晚，卻知道玉妃是個特立獨行的，她不來給皇后請安，也不和宮妃們一塊兒玩，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

    早年她還在長樂池的時候，也曾聽別人說起過這位寵妃。

    初時客人們只是感嘆，皇帝十分寵愛玉家小姐。到后來，漸漸變成了味。六宮無出，偏她霸占著皇帝，在靈秀宮過著夫妻一般的日子。既不理會皇后，也不侍奉太后，后宮的一切規(guī)矩，到她這里都不作數(shù)。

    在什么樣的位置上，就做什么樣的事。

    明明只是個嬪妃，卻擺出比皇后更大的派頭，仿佛旁人都是庸脂俗粉，只她一人是天底下的靈秀，合該皇帝為了她無視一切法度。

    這就惹人厭煩了。

    然而現(xiàn)在，這位目下清高從不流俗的玉妃娘娘，竟也做起和她們一樣的事。

    瞧她跟皇后說話的樣子，多么自然，仿佛一直都是這么謙卑。

    “娘娘晚上睡不好，臣妾那兒倒有一張方子，是臣妾的祖父早年收集的。見效不算快，但勝在不傷身，飲上十天半個月，臉色都好看了。臣妾剛進(jìn)宮的時候常喝，后來就不大用了。等會兒命人給娘娘送來，可好？”

    皇后笑道：“難為你了，玉老先生的方子，定然是好的?！?/br>
    柳絲絲上前施禮：“臣妾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宸妃jiejie，見過玉妃jiejie?！?/br>
    皇后向她點了點頭，溫言道：“柳婕妤來了。”

    宸妃和玉妃都向她點了點頭。

    柳絲絲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聽她們接著聊脂粉。

    忽聽宸妃說了一句：“玉妃近日的妝容，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呢?！?/br>
    玉妃笑了笑，特意仰起臉，讓她們看自己臉上的妝。

    “前陣子身子不好，總是無精打采。后來meimei明白過來，我這臉型，妝粉還是重一些顯得精神，眉眼倒不必過多修飾?！?/br>
    宸妃笑著點頭。

    可不是嗎？以前的玉妃，眉眼下了太多功夫，偏偏只上薄妝，總有些不搭調(diào)。現(xiàn)在這樣，妝容雖然濃了些，仙氣也淡一些，但是更襯她原本的樣貌。

    這是想開了？真是稀奇啊，被皇帝冷落一回，自命清高的仙子，也下了凡。

    散場的時候，柳絲絲和玉妃前后腳出了朝芳宮。

    她施過禮，正要與之分道揚鑣，忽然被叫住，塞過來一物。

    玉妃含笑道：“聽說甘棠宮還沒修好，柳meimei現(xiàn)下仍然住在碧玉軒。這幾日天冷得很，我正好做了幾雙暖袖，meimei不嫌棄的話，拿去暖暖手吧?！?/br>
    柳絲絲摸著手里的暖袖。

    她從沒見過這東西，看著像是一截棉襖袖子，兩頭綴了皮毛。手從兩頭伸去，暖烘烘的。

    她不禁驚嘆：“玉妃jiejie真是心靈手巧，這個好實用?！?/br>
    玉妃擺手道：“不是我想的，是北邊傳來的，我不過稍加改良，做得好看一些而已。”

    柳絲絲謝過她，告別回碧玉軒。

    香雪見她愛不釋手，說道：“娘娘，您不會被這么一件東西收買了吧？”

    柳絲絲嗔了她一眼：“什么收買不收買？人家示好，我們當(dāng)然要知禮。”又叮囑她，“你不要拿玉妃當(dāng)敵人，她是陛下喜歡的人，我喜歡陛下，當(dāng)然不能為難她。”

    香雪慢慢琢磨著這段話，對這位新娘娘越發(fā)佩服。

    后宮嬪妃，都是為了服侍陛下存在的，陛下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心里是不是這么想，表面一定要做到。娘娘一下子把握住了關(guān)鍵，難怪會被陛下接進(jìn)宮來。

    “是，奴婢知道了?！?/br>
    玉妃緩步回靈秀宮，這長長的巷道，以往總覺得壓抑，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是這么富麗堂皇。

    她嘴角勾起笑容。

    以前是她想錯了，總想變成玉重華，于是格外吃力。其實放開心胸，玉家留給自己的東西多著，足夠她做很多很多事了。

    比如藥茶方子，比如暖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