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手套，拍掉袖子上沾的香粉。

    涵玉非常狗腿地過來給她捏肩，雖然手藝生疏，但心意可嘉，她就不計較了。

    “你想問什么？”

    “呃……”

    “有話就說?！?/br>
    涵玉立刻道：“你是怎么算出來，他只要半個月就能翻身的？”

    池韞飲了口茶，向她伸出手。

    涵玉立刻把那張翻了很多遍的邸報遞過來。

    池韞翻開，指著其中一條：“這個你已經(jīng)知道了，運河要清淤，所以接下來幾個月，貨運會變慢。冰帛產(chǎn)于南方，一時運不過來，眼看夏天到了，價格只會漲不會跌。”

    她又翻了兩頁，指著另一條：“康王妃進京，算算時間，差不多十來天就到。這位王妃的性格，只要稍加打聽就知道。她是最講排場的，尤其眼下……”兒子當(dāng)了皇帝，“……所以，她一進京，定然會大肆收購，越是貴重稀罕的東西，越是能賣高價?！?/br>
    涵玉懂了。

    “原來是這樣??！之前覺得很神奇，現(xiàn)在知道原因了，又好像挺簡單的。”

    池韞笑：“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很多事，只要入了門，就容易了。”

    涵玉若有所思。

    “聽起來簡單，但要算準這一點，也不容易。首先，平日要多關(guān)注外頭的事，比如康王妃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原來有哪些事跡，摸透性格，才能預(yù)估后事。其次，邸報上的消息不能漏，漏了說不準就有意外。最最重要的是，用的時候你要想得起來?！?/br>
    池韞笑瞇瞇，拍拍她的頭。

    涵玉喃喃道：“可是不對??！”

    “哪里不對？”

    涵玉道：“師姐你算得到冰帛會漲價，如果自己買了來，豈不是大賺一筆？為什么要給別人掙？”

    池韞哈哈大笑，說道：“所以說，錢有什么稀罕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好好讀書，不會有錯的。”

    說著，她跟絮兒說：“東西收一收，咱們回去了。”

    “是，小姐?！?/br>
    涵玉看著她出了司芳殿，喃喃道：“我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師姐當(dāng)初不跟叔嬸爭產(chǎn)，那些錢算什么嘛……”

    青玉也道：“我也算是明白了，以前怎么教你都不管用，大師姐用事實教你一下，就乖了。”

    “師姐！”涵玉撒嬌。

    青玉笑出聲來：“你不是要學(xué)看相嗎？聽大師姐的話，認真看書去?！?/br>
    “哦……”

    ……

    凌陽真人耳邊嗡嗡作響，全是弟子一句句的稟報。

    “那個商人，他真的翻身了！”

    “徒兒打聽過了，他先前確實熬不下去了，只能住在車馬店。三天前，康王妃回京，他忽然出門拜訪各家商行，我們原以為，他想把手里的冰帛出手了，沒想到他是借錢去的！”

    “他把身上所有能抵押的東西都抵押了，借了一筆錢，把市面上能見到的冰帛都買了?！?/br>
    “別人都以為他瘋了，結(jié)果就在昨天，康王府放出話來，說要收購布匹，尤其是冰帛，因為收不到，足足翻了三倍的價！”

    凌陽真人蒼白著臉色問：“所以，他把冰帛賣給了康王府？他怎么敢？康王府要的東西，他敢賣高價？”

    “不！”弟子回道，“他沒有賣給康王府，而是找上了另外幾家商行。那些商行想討好康王府，出了更高的價錢！師父，師父！”

    凌陽真人搖搖欲墜，過了一會兒，才把因果理順。

    如今的康王府，如同烈火烹油，有無數(shù)的人想討好。

    那位可是皇帝的生母！只要得了康王府的青眼，以后在京中的生意豈不好做？

    區(qū)區(qū)一個行商，自然不敢高價賣康王府東西，但他可以賣給想討好康王府的人。

    如此一來，既能坐地起價，又不用得罪康王府。

    安安生生，錢就進了兜。

    倉庫那一把火，燒了他大半的貨，但也給了他更大的機遇。

    這一轉(zhuǎn)手，比原來掙的還多！

    “怎么會呢？冰帛這東西，南邊不是一直有出產(chǎn)嗎？為何任由他漲價？”凌陽真人還是想不通。

    弟子哭喪著臉：“師父，您不知道，這幾個月運河要清淤，所以后面的貨船進不來。眼看夏天要到了，康王妃那樣的貴人，怎么能等嘛……”

    “……”

    凌陽真人想起上次的事。

    先引華玉出手，然后自己偷偷換了人，給華玉留下了“罪證”，逼得她不得不處置華玉。

    挾著這事，再來與她談判，迫得她只能將香丸的事向大長公主如實相告……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這個死丫頭，是算好的！

    “師父！”她聽到弟子的喊聲，模模糊糊的，充滿驚懼，“您別暈啊！”

    第108章 難道真有了

    凌陽真人搖了搖頭，撐起身子：“沒事……”

    話雖如此，弟子卻一聲驚叫：“血，血！”

    凌陽真人感到鼻子一熱，有什么東西滴下來。

    流鼻血了。

    在弟子手忙腳亂的服侍下，凌陽真人擦掉流出來的鼻血，說道：“無妨，想是最近上火的東西吃多了，有些血熱?！?/br>
    擦掉后果然不再流了，那弟子才放下心：“哦……”

    凌陽真人慢慢穩(wěn)住，說道：“就算這個成了，還有上一個呢！袁家沒動靜吧？”

    “沒有。”

    凌陽真人點點頭：“叫人去放話，別人提起這事，就拿袁家來說。”

    “是?！?/br>
    ……

    “小姐，禮物都在這了！”倚云一副獻寶的語氣。

    三個丫頭都是一臉興奮。

    要說好東西，她們不是沒見過。

    可見得再多，那也不是自己掙的?。?/br>
    這回不一樣，實打?qū)嵤切〗阕约簰陙淼摹?/br>
    池韞已經(jīng)拿起了書，隨口道：“嗯，你們收拾了吧?！?/br>
    她的冷淡并沒有影響丫鬟們的好心情，開了禮盒一樣樣地收拾。

    “這就是冰帛吧？剛好給小姐做身夏裳?！?/br>
    “看這珠花好精致，顏色也素凈，小姐剛好可以用?！?/br>
    “行商的人，果然心思靈巧，送的東西，件件都是小姐用得上的?！?/br>
    “不這樣用心，怎么做得了大生意。”

    她們正說著，池韞忽然問了句：“對了，那商人可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

    和露被她提醒，從禮盒里翻出一張?zhí)印?/br>
    “小姐，您看?！?/br>
    池韞接過來，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個地址，便交給絮兒收起來。

    絮兒不解地問：“小姐，這里頭也有玄機嗎？”

    池韞道：“只是備用罷了，他是個聰明人，我的運氣果然很好。”

    幾個丫頭對視，都有點莫名其妙。

    “小姐，”和露誠心求問，“這到底什么意思？”

    池韞就道：“我叫他等半個月，他只要等了，這筆錢就一定能掙到，但能掙到多少，要看自己的本事。最簡單的，就是把手里的冰帛，壓到康王府收購的時候，那樣能翻個倍，掙回本錢東山再起?！?/br>
    “還有復(fù)雜的？”

    池韞點點頭：“其次，他肯再下血本，求購市面上剩余的冰帛，那樣囤積居奇，價格還能再翻，不止掙回本錢，甚至大賺一筆?！?/br>
    三個丫鬟表情各異，絮兒老實聽講，倚云一臉懵然，和露若有所思。

    “掙得最多的，是最后一個。他把冰帛都收到手里，等康王府求購的時候，再賣給別人……”池韞笑了笑，“如此一來，既不得罪康王府，又能坐地起價，叫那些想討好康王府的人彼此競價，這樣掙的錢就不止翻倍了?！?/br>
    和露懂了：“他用的是最后一個方法！”

    池韞點點頭：“他張口就是重塑金身，可見掙得極多，定然是最后一個?！?/br>
    和露嘆為觀止：“原來做生意還有這么多學(xué)問，這個商人好聰明啊！”

    絮兒還是不明白：“那他留下帖子是什么意思？”

    池韞說：“他雖然迷信，但也足夠精明。事情發(fā)生后，再把整件事想一想，不難猜出，我叫他等半個月，是有原因的?！?/br>
    和露明白了：“他想跟小姐交好！”

    池韞含笑點頭：“看他今天的作派，敲鑼打鼓的帶著人過來，又大肆宣講花神簽的靈驗，這是故意幫我揚名呢！”

    她就說，自己的運氣很好。

    只是用來揚名的一支簽，就遇到了這么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