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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認命吧_分節(jié)閱讀_80

    鳳玄轉(zhuǎn)過目光,便看到謝仁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龐。他驀然想起,方才宣帝說過一句“卿與阿仁都在朕身邊”,只是他初見宣帝,歡喜太過,一時沒想到這個阿仁代表什么。

    然而現(xiàn)在容不得他不想了。早在他還只是中書舍人,對宣帝并無情愫的時候,謝仁就是宣帝心心念念要娶入宮中的皇后。那時為了讓謝仁入宮,宣帝強硬地抵住了滿朝大臣的反對,還曾經(jīng)微服出京,飛馬到城外見他。

    可后來宣帝還是親自下詔送了謝仁離京。

    鳳玄淡然看著謝仁,紋絲不動地貼在宣帝身后——宣帝的確曾經(jīng)無限愛慕謝仁,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xiàn)在謝仁還未入宮,而他已經(jīng)能光明正大地坐在宣帝身后,何必只想著從前的事,在情敵面前不戰(zhàn)而退呢?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對,仿佛凝成實質(zhì)的刀劍,無聲地往來交戰(zhàn)。宣帝忽覺身上有些發(fā)冷,箍在腰間的手臂也緊了幾分,連忙清咳一聲:“咱們先找下處休息,鳳卿是怎樣知道宛陵王謀反的?快與朕細細說來?!?/br>
    一行人終于進了客棧。殷將軍已培養(yǎng)出眼色來,先行將客棧清場,替宣帝他們安排包廂,將那三人恭送進去后,就眼不見心不亂地帶著手下用起餐來。

    包廂中的情況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般混亂。

    因為現(xiàn)今國中有大事發(fā)生,他們之間這點小心思在正事面前都不值一提。進得包廂后,宣帝與謝仁坐在上下首進餐,鳳玄打橫做陪,將出京前聽說的吐蕃東進、宛陵王謀反,和在長沙得知的宛陵王世子帶兵入京之事都一一道來。

    如今宣帝北伐回來,宛陵王已死,總算是少了兩樁最要命的事。但宛陵王世子的行蹤還未捕捉到;西北邊境兵力又少,不足以抗拒吐蕃;京城與西線的情況都十分堪憂。

    唯一令宣帝安心的就是朱煊親自去拒敵。只要他在,軍心就在,就算一時兵力不足,但將士一心,總不會出現(xiàn)不戰(zhàn)而逃,將大片土地讓與敵軍的情況。至于朱煊的身份會被將士知道——現(xiàn)在怕是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再來擔(dān)心也沒用了。

    宣帝極為光棍兒地滿飲一碗清酒,將酒盞扔在桌上,站起身來問道:“鳳卿、阿仁,朕欲令殷正回去帶大軍直取岷州,支援朱煊,只留這五千騎兵救京城之圍,你們能不能為朕勝這一仗?”

    鳳玄向謝仁瞟了一眼,見他雙眼只看著宣帝,毫不遲疑地應(yīng)了下來,便也垂頭拱手,朗聲答道:“為君取勝自是鳳玄的本份?!?/br>
    宣帝與鳳玄坐得較近,本欲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可才抬起手來便看到謝仁一雙星眸閃動,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那手臂頓時就似有千鈞重。待要撂下,又見鳳玄眉間一帶黯然之色,自己心里又過意不去。

    他當(dāng)真是進退兩難,橫下一條心,拿出自己上輩子哄女人的功夫,含笑在兩人面上掃了一圈,從桌上舉起杯來:“兩位愛妃……愛卿皆是朕的臂膀心腹,朕先敬你們一杯。待來日拿下宛陵王世子,平定京城之亂,朕自有重賞?!?/br>
    至于平定京城之亂后要怎么賞,三人心中便有三個主意,只是眼下情勢危急不便爭論,鳳玄與謝仁便都先謝了恩,不再多問。

    用罷晚膳,宣帝先叫了殷正來,安排了西迎吐蕃之事:“吐蕃之事朕早想交給將軍,只是當(dāng)初朕想先解了京師之圍再西顧……”

    宣帝便將朱煊帶兵迎擊吐蕃軍一事如數(shù)告訴了殷正,特別提醒了他一點:如今領(lǐng)兵拒敵的十有八九是他的皇后,希望殷正招子放亮一點,到了那兒不要亂說話。

    殷正對朱煊雖然崇拜無已,對朱家出的那位皇后卻是滿心不屑,當(dāng)著宣帝面前盡力收斂,眉梢嘴角那些細細紋路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宣帝不必細看也看得出他那點不屑之意,但不好公開告訴殷正那位皇后就是他一心追隨的朱煊,只反復(fù)盯矚他在皇后面前要肅穆恭敬,不可有失臣子之儀。

    該囑咐的他已經(jīng)囑咐了,到了軍前就任憑朱煊做主吧。

    轉(zhuǎn)過一天,宣帝便與鳳玄合兵一處。殷正只帶了五十親衛(wèi),輕裝簡從地回頭去迎步兵,剩下的人隨宣帝指揮趕往京城。漢中離長安已然不遠,日夜奔襲了幾日,前哨便已潛入到了宛陵王世子駐軍的范圍,并活捉了一名宛陵王世子所帶的探子。

    那探子見了宣帝便軟倒在地,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世子并不是想造反,只是誤信之言,以為陛下已在百越遭難,故而要進京吊唁……都、都是jian妃淳于嘉把持朝政,囚禁太孫,欲謀不軌!我、我主只是想清君側(cè)……”

    鳳玄冷笑道:“宛陵王謀反,意圖攔阻陛下大軍北歸,宛陵王世子勢迫京城,居然還敢誣陷淳于大人?陛下,京中兵馬叫我?guī)С鰜聿簧?,淳于大人與朱老將軍怕是支持的艱難,我們縱不能一舉拿下叛軍,至少也要將陛下凱旋的消息傳回京城,免叫人受了叛賊蠱惑?!?/br>
    宣帝心中倒有些感慨。

    淳于嘉前世結(jié)黨營私,私下被人呼作jian臣;今生倒是有了幾分純臣的樣子,卻又這么糊里糊涂地讓人當(dāng)了jian妃。宛陵王世子欲行不軌,還要拿他作筏,說什么清君側(cè)——

    宣帝暗自冷笑:他還不是唐明皇,淳于嘉更不是楊貴妃。他身邊的人,就是有錯也輪不到這等逆臣來清!

    他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吩咐道:“將此人放回去,叫他將朕凱旋的消息傳與宛陵王世子,朕看在他是皇太孫生父的份上,給他一個請罪的機會。鳳卿,你帶兩千人馬繞到景龍門,想法進京安定人心,朕與阿仁須從朱雀門入城?!?/br>
    鳳玄入城的時候,幾乎就是長安最艱難的時刻。

    宣帝已在南征中駕崩的消息傳得漫天都是,許多朝臣都信之不疑。特別是朱煊與鳳玄走后,淳于嘉將皇孫留在宮中,不使其接觸大臣,越來越多的人在朝上向他施加壓力,想讓他放小皇孫出來聽政。

    因宛陵王并未公然舉旗造反,淳于嘉說出他欲謀害宣帝一事時,還有許多人嗤之以鼻,以為皇孫即宛陵王太孫,他沒有謀反的必要。而宛陵王世子到城外要求吊唁,被淳于嘉拒之門外后,更有人疑心他想要控制幼主,有不臣之心。若非朱煊臨行時將京中兵權(quán)交與了朱淮與朱恒,淳于嘉在宮中怕是早已坐不穩(wěn)了。

    后來宛陵王世子陳兵朱雀門外,舉起討伐jian妃的旗幟,朝中眾臣才終于認清了宛陵王的真面目——自古以來打著清君側(cè)旗號的,無有不是借此逼皇帝下臺,自己登基為帝的。但宣帝生死不明,宛陵王世子又是未來新君的生父,仍是有不少人傾向迎他入城。

    眼看著守城將士死傷得一日比一日慘重,朝中人心又渙散,淳于嘉終于打定主意,將皇孫叫到自己身旁,將他父祖謀反、欲圖加害宣帝一事從頭到底告訴了夏鋮。

    他雙膝跪倒,向著皇太孫叩首奏道:“殿下是圣上親選入宮,欲以繼承大統(tǒng)之人。臣雖為后妃,在殿下面前亦是臣子之屬。是開門迎接世子還是守城到最后,此事重大,臣不能代殿下決斷,唯請殿下熟思之,臣愿唯殿下之命是從。”

    皇太孫已經(jīng)懵了,怯生生地問他:“我父……宛陵王父子要謀反,那皇祖父還會回來嗎?”

    淳于嘉長跪起身平視著他,平靜地說道:“若宛陵王世子先入京城,擁立殿下登基,或是自行登基,陛下就回不來了。如今京城已阻不住世子大軍了,他勢必要入宮來取這個皇位。殿下若要守城,臣就陪殿下守到最后;殿下若要放世子入京,臣雖不敢違命,卻也不會等到開城那一刻……臣自當(dāng)為圣上殉節(jié)。”

    “淳于叔祖這幾天不讓我上朝,是因為宛陵王謀反了嗎?”

    “臣怕殿下知道此事,心中不安?!?/br>
    “我父親要是不謀反呢?我去勸勸他,叫他……把皇祖父還回來。”

    淳于嘉對于宛陵王世子不抱希望,但他對皇孫抱希望。只要小皇孫說一聲宛陵王謀反,讓將士阻他進城,士氣便能高得多。若皇孫想不開……反正他離皇孫最近,到時候替皇孫說話就是。

    他親手牽著皇太孫踏上城頭,抱著他望向下方硝煙戰(zhàn)火。皇太孫聽著下方傳來的“除jian妃”“救皇孫”的呼喊,帶著點怯意看向城下那個一身金黃盔甲,坐在大軍后方的男子——淳于嘉將宛陵王世子的所在指給了他,并告訴他那些軍士呼喊的那些話的意思。

    那身影在他眼中已經(jīng)十分陌生了。小皇孫看了幾眼,便皺著眉頭看向淳于嘉:“淳于叔祖待我很好。我也不想皇祖父不能再回來……”他緊緊抓著淳于嘉的衣袖,將臉埋到他懷中:“我想皇祖父了,我不想讓他們打仗……”

    淳于嘉將他從懷里拉了出來,站在城墻邊高聲問道:“殿下是想要皇祖父,想要像現(xiàn)在一樣過下去,還是想要宛陵王世子入宮,以后再也見不到皇祖父和我們這些叔祖?”

    小皇孫眨了眨眼,一串淚水便落了下來:“我要皇祖父,我不想讓父親謀反,我想讓皇祖父回宮……”

    他的聲音極大,城頭守軍都聽得清清楚楚。淳于嘉從懷中掏出手帕,溫柔地替他擦干眼淚,含笑提醒趕過來保護他和皇孫的朱淮:“老將軍,讓眾將士將皇太孫之言傳下去吧?”

    86、第章

    有皇太孫一言,宛陵王世子謀反一事便定了案。城頭上守軍士氣大漲,不再那么擔(dān)心傷了未來皇帝生父;而下頭的宛陵王軍士卻因此遲疑起來。名不正則言不順,皇太孫親口說他們是逆臣,讓這些等著鏟除jian妃、擁戴新君的將士心底都有些不安。

    更為生氣的則是宛陵王世子——太孫入宮前也是宛陵王世孫,一直都是他與宛陵王寄予重望的子嗣。這才叫人抱去養(yǎng)了一年,竟敢直呼他為反賊,簡直是大逆不道!他呼喝士兵加緊攻擊,抬頭望向城上的皇太孫時,神色也是相當(dāng)不善,配著他的容貌,竟狠狠嚇著了皇孫。

    淳于嘉抱著皇太孫站在垛子后觀察敵情,不時躲避城下飛來的亂箭。朱淮拿著盾牌護在他們身旁,苦勸淳于嘉帶著皇孫躲回宮里去。淳于嘉將夏鋮往上舉了舉,忍著手臂酸疼,堅定地答道:“不可。老將軍的好意我知道,可我為皇妃,殿下為太孫,逆賊謀反是為了篡位登基,亂軍入城后,必定要殺害我們祖孫,才好以宗室身份登基。與其受辱于敵手,我與皇孫寧可與京城共存亡!”

    本來皇太孫就是儲君,宛陵王世子謀反,卻是叫他的儲君之位坐不穩(wěn)了。想來那對父子權(quán)欲熏心,對這個孩子也沒什么好意。與其讓他們拿皇孫的身份作筏,得了正統(tǒng)的名份登基,不如自己帶著這孩子留在城頭鼓舞士氣。若真有城破之時,他抱著皇子自盡,宛陵王要做皇帝也沒那么名正言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