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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我還是沒見到梁宥寧,但是吃飯的時候聽到下人說梁宥寧回來了,心里美滋滋的,看到大媽大叔在桌上搶菜吃也只覺得憨態(tài)可掬,有點可愛。 第二天在書院終于見到了他,聽到他跟夫子還有其他學生說話的聲音,真是動聽!我差點在課上把心里哼著的無名的歌哼出聲,還好忍住了。 夫子宣布了一條重要消息,過幾天就是終試,終試之后是夏休。 書院里的人,包括夫子,都高興極了,我覺得我一定是全書院唯一一個不開心的,。 且不論終試我能考幾分,這個反正我不介意。但是夏休意味著,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梁宥寧,現(xiàn)在至少只要來書院就能見著他呢。 我愁眉苦臉的,一不小心就開始咬筆桿,反正咬牙切齒的。 夫子宣布完這條噩耗之后就一走了之,我看其他人似乎都對終試信心滿滿的,大家各自家中畢竟都還是要求很高,平時也抓得緊,就我是自由的小鳥,小鳥是不學習的。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梁宥寧,夫子召他去前邊交代事情,有幾個學生跟梁宥寧打了聲招呼說到外邊兒去等他,他點點頭。 夫子交代完之后就回了屋子,我也起身打算收拾書袋回去。盡管我依依不舍巴不得一步化作叁步,只要能偷偷多看幾眼,但今天小神仙有約,我還是等不到他。 我書袋還沒收拾完,梁宥寧就走了過來,伸出一只手到我面前,遞過來一張手帕。 我抬頭不解地望著他,他手指著右邊臉頰。 我仍是不懂什么意思,這什么意思,臉上沒東西呀。我現(xiàn)在應該干什么,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傻子。 正當我心里一波波質(zhì)問自己怎么這么笨、看不懂小神仙在說什么的時候,梁宥寧用他手里的帕子輕輕地擦了擦我的右臉。 我整個人僵住不敢動彈,一是難以置信,生怕這是一場夢,我動了就會醒,二是如果這是現(xiàn)實,那我怕我要是驚動了梁宥寧,他就會后悔然后把手收回去。 梁宥寧給我擦臉的時候很仔細,眼睛專注地看著我,動作輕柔。 我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團軟綿綿的云里面,還香香的。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其實沒多久,就一會兒。 “臉上沾了墨汁都不知道,笨。”他把帕子對折了幾下,收回袖子里,“別愣了,早點回去?!?/br> 我看他走出去,然后聽到其他學生的說話聲、笑聲,知道他們匯合了。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后知后覺的,動作僵硬地收好書袋,然后往外邊走。 剛開始還走的很慢,然后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來了,書袋一直啪啪地打在我身上,我也管不著了,就這樣回了梁府。 我回到自己屋子里,把門關(guān)上,然后撲到床上,臉埋在被子里,小聲地尖叫了一句。 腦袋里慢慢回憶著梁宥寧走過來,用帕子給我擦臉的每一個瞬間,覺得心里好像炸開了無數(shù)朵煙花。 我把這件事兒掰成了無數(shù)塊,一塊一塊,不對,一粒一粒、一絲一絲地細細品味,生怕漏掉了什么。 他的帕子有股淡淡的白茶香,他的手指因為瘦所以骨節(jié)分明,但是動作很溫柔,我只覺得很舒服,我愿意這種事兒每天發(fā)生無數(shù)次。 我在被子里偷笑夠了,然后站起來,不自覺走到鏡子前邊。 鏡子里是一個灰撲撲的人,即使沒了墨汁。 我的好心情少了一半。 * 我剛到梁府的時候,有一段過得云里霧里的日子。有時候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有時候醒來了不知道是第二天,還是幾天過去了。 有一次,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走到了襄河邊上。 雪一定下了有一定時辰了,因為河面上,還有我的腳下,屋頂上,樹枝上,放眼望去,滿滿的厚厚的雪。 我那時還不太認路,雪落下之后更加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我也不太想回去。 我從前很少出門,下雪也一般是從窗戶里看的,這樣雙腳踩在綿綿的雪地里還是第一次。 小販見著雪下大了,都收攤兒回去了。街邊的商戶也都陸續(xù)關(guān)了門。下雪天不會再有什么客人。 我蹲在地上玩雪的時候,幾個喝的醉醺醺的人經(jīng)過,我聞到了酒味,但沒怎么上心。 雪握在手里,過一會兒就會融化,變成水從指縫里流出去。就像我對它施了什么仙法,特別神奇。 然后那群醉醺醺的人就開始搶我的東西了。 我很害怕。 以前娘不允許我一個人出門,我那會兒還有些委屈。街上六七歲的姑娘手拉手,這兒瞧瞧、那兒看看,我只能從樓上的窗戶里看她們玩兒。 我現(xiàn)在明白我娘的良苦用心了。 我身上沒帶銀子,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我把我娘的玉佩給帶出來了。 我一直護著玉佩,即使這群人醉的有些神志不清,仍然本能地知道我護著的東西一定就是最值錢的。 他們作勢就來搶,我死死護著不讓出去,他們失了耐心就想用拳頭撒氣。 頭幾下拳頭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還會覺得很疼。但是熬過了開頭那陣兒就真的沒什么感覺了。 我的意識又開始放空,甚至覺得就這樣把我打死也沒關(guān)系,反正這個世界上只剩我一個人了,我繼續(xù)待著沒意思。況且剛才還頭一次那么盡興地玩了雪,我想,這世界上也沒什么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等著我去做了吧。 雪花漱漱落下,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耳朵里也慢慢聽不到什么聲音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趴在梁宥寧的肩膀上,玉佩也好好的在我懷里,他背著我在雪地里走著。 是他找到了我。 * 那是迄今為止,我們難得的來往比較多的時期。梁夫人還沒怎么放注意力在我身上。 梁宥寧每隔一兩天就會來看我一次。 我養(yǎng)病的時候,他不會進我的屋子,我有時候會聽到他在外間跟下人小聲說話。 之后,下人們就拿了特別多補藥給我吃。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些補藥多么貴重,后來了解之后,生病再也沒敢讓其他人知道過。 病好了以后,他時不時會來我的小院子里坐坐。我不能去前院,得虧他不嫌麻煩,讓我多了這么多見到他的機會。 慢慢的,我不再成天成天走神,晚上也能睡著了。 小神仙是在下雪天找到我的人,也是除了我娘之外,第一個用心對我好的人。 * 我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梁宥寧的呢? 記不太清了。 當我明白“喜歡”是什么樣的感情的時候,我已經(jīng)喜歡他很久了。 我也并不覺得意外。 他這么好,喜歡他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據(jù)我的經(jīng)驗,京城大概過半的女孩子都喜歡他,我也只是她們其中之一。 梁夫人發(fā)現(xiàn)我和梁宥寧來往比較多的時候,就是我的神仙日子到頭的時候。 她有了命令,下人對我和梁宥寧交往的態(tài)度也與以往有了很大差別。一有風吹草動,梁夫人那邊一定立刻會知道。 有一次我從書院回來得早,經(jīng)過其他下人房的時候,聽到他們說我不知羞恥,不要臉皮,還說了我娘。 我娘從來沒有這樣評價過別人。 我看話本,看到那些富家少爺和平民女子的故事,甚至是狐仙和書生的故事,我娘也只是說,他們很勇敢。 她跟我說,“卿卿,你要跟隨自己的心,做一個勇敢的人,日后才不會后悔。” 我不怕被人議論,但是我不希望我娘被別人這么說。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也不想讓梁宥寧被這么議論。聽下人們的意思,跟我走在一塊,是讓他沒面子、對他沒好處的事情。 在我慢慢長大后,我能理解他們的意思,但始終不能認同。 并不是單單只我和梁宥寧的情形,為我自己鳴不平,而是如果我喜歡上一個如他們口中家庭不光彩的人,或者被這樣的人喜歡上,我也不會覺得是給我自己抹黑。 但是也正因為我喜歡梁宥寧,所以我更加不能給他添麻煩。 喜歡他,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 我對著鏡子,放空了一會兒。 然后我去收拾了自己。晾干頭發(fā)的時候,我邊拿出小石頭前幾天交給我的活兒,接著寫。 小石頭知道我想攢錢,經(jīng)常會帶一些抄書的活兒給我,我說他為什么不自己做,他明明也不富裕。他說他才沒耐心給人家抄書呢。 我以前試著去干過別的活兒,替藥鋪摘草藥、給小販扎燈籠、還有替食肆洗碗,這些都試過,但都因為我得去書院上學,做不長久。 唯有替人抄抄詩詞古書,是我每日都可以做的,還沒有時辰限制,只要我在規(guī)定時日做完了就行,相比之下自由得很。 因此我很樂于做替人抄書的活計,也很感謝小石頭。 我嘴笨得很,在京城也不認識人,要是沒有他,我根本找不到這樣的好事。 這次要抄的書目又是詞書,這首恰好是我娘給我念過的,《鵲橋仙》。 ———— 《鵲橋仙》秦觀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更多小說請收藏:po18.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