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生命不息物質(zhì)不滅，再回首時也不會是最初的樣子了。愛和勇氣，堅決和激情，也都會一一改變，不復(fù)曾經(jīng)。犴贏很清楚不管小鳳凰恢不恢復(fù)記憶，小鳳凰曾對他的那份炙烈如火的感情，可能再也回不來。

    小鳳凰滿心滿腦卻只有怎么成功溜出浮膺宮這一件事。他的法力已隨著長大而一天天蘇醒，竟在反復(fù)的嘗試下成功突破了犴贏在宮墻上建的結(jié)界。

    繁華的街道上，除了街道兩旁坐落著的密集的店鋪，沿街走動的小攤販，熙熙攘攘的人流，還有一個嫩生生的小鳳凰。

    小鳳凰長得實(shí)在太過好看，雖然外表只有六七歲，卻連妖界中最漂亮的狐族都不遑多讓，偏偏還帶著高不可攀的貴氣，一出現(xiàn)就引發(fā)了路人的關(guān)注。

    主城的熱鬧和繁華小鳳凰在還沒化形之前就體會過了，可那是犴贏帶他來的，這次自己來，感覺自然不一樣。小鳳凰逛了好幾條街，吃了一堆妖界特有的零食，很是滿足。比如兔妖做的蘿卜糕，熊妖賣的蜂蜜糖，還有松鼠妖的炒栗子。正停駐在一個賣地瓜條的小攤前，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激動又不可置信的喚聲：“……主、主子？”

    聲音里還帶著明顯的顫抖，小鳳凰忍不住回過頭來，隨即看到一個容貌俊逸的青衣少年，正一目不瞬的定定望著他。

    對方真切的眼神讓小鳳凰莫名勾出了一絲熟悉感，下意識開口：“……你是誰？”

    “主子您不記得青鸞了嗎？”青衣少年急急上前一步，下一秒竟是直接跪在了小鳳凰面前，“您終于回來了，阿青好想您，整個棲宸宮的上上下下都一直在等您回來……”

    青鸞的聲音依舊在控制不住的發(fā)顫，讓小鳳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只下意識板起小臉，微皺起眉道：“你認(rèn)錯人了吧？”

    小鳳凰忘了自己至高無上的身份，忘了自己金光閃閃的棲宸宮，也忘了自己一青一白的兩個坐騎青鸞和鴻鵠。青鸞死命搖頭：“我是死也不會認(rèn)錯主子的，雖然主子涅槃新生，如今看起來比較年幼，但主子身上的氣息和容貌均無人能冒充。您跟阿青回棲宸宮好不好，天界比妖界更有利于您成長，等您的法力恢復(fù)到七成，就能全部想起來了……”

    第153章 本源世界5

    眾所周知， 天界位于天際之上，高高的聳立在飄渺的云端。小鳳凰下意識抬起頭向天際望去，只見傍晚的天空廣闊而瑰美，舒卷自如的流云如萬朵芙蓉又如蓬松的羽翼，在夕陽的照射下，把半個天空都織成了艷麗的錦緞。

    也讓小鳳凰看著看著就有展翅高飛的沖動。冥冥中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是翱翔在九霄的， 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不受任何東西牽絆。

    鳳凰于飛， 翙翙其羽。這世上沒有誰能蓄養(yǎng)得了鳳凰， 就像沒有誰能握得住陽光。

    小鳳凰就那樣望著天際開口道：“……你說，我原本是住在天界的？”

    “對，”青鸞忙答：“您生在天界， 也長在天界。您是天帝的義子， 是天界里的皇子，更是整個四界都要尊稱一聲上神的鳳凰神君……”

    涅槃新生的小鳳凰畢竟還處于幼年期， 一時接受不了那么多信息， 可是聽青鸞提到天界， 心里便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歸屬感。而妖界的一切也讓它覺得無比的自在和熟悉，這讓正處在熱衷于探索的年紀(jì)的鳳凰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困惑和求知欲。

    小鳳凰最終沒有跟著青鸞去天界，也沒有待在妖界，卻是去了冥界。

    空冥再次憑空出現(xiàn)在小鳳凰眼前，依舊是一身暗紅色的長袍，也依舊是之前那副雍容優(yōu)雅的模樣?？烧麄€人似乎又有哪里不同了， 連眸色都變得更加明晰，就仿佛撥開了迷霧，然后極其溫柔的低低喚：“……瞳瞳?！?/br>
    空冥的確仿如撥開了迷霧，因?yàn)樗呀?jīng)想明白了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并在那一刻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能分得清愛，占有欲，喜歡，和不甘嗎。

    很多人都是分不清的，甚至覺得并沒有分清楚的必要。人就是這樣奇怪的動物，不喜歡被別人蒙蔽，卻總喜歡自我蒙蔽，寧愿致死都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同樣能活的非常自在。然而這個問題并沒有那么復(fù)雜，只因愛這件事是和其它所有事物都不同的。

    占有欲讓人放肆，而愛會教人克制；喜歡可以給予很多人和物，而愛是獨(dú)一無二；不甘只是一時的火焰，而愛長久不滅。這世間任何事物都可能會搞混，唯有愛無法被搞混，當(dāng)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時就會明白。

    空冥曾經(jīng)有過瘋狂的占有欲和強(qiáng)烈的不甘，也誤以為自己對小鳳凰的感情只是喜歡，可在失去對方的這近千年里，他對他的感情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更深更遠(yuǎn)。在他心中，小鳳凰無人能夠替代。他的身姿是唯一的，他的容貌是唯一的，他的笑容是唯一的，就連他生氣時的模樣、喚他名字時的語調(diào)，也可愛到和別人截然不同，特殊到在他漫長的生命里都再不會出現(xiàn)一個和他哪怕有任何一絲相似的人，——他對他來說獨(dú)一無二。

    此時此刻看著涅槃新生的鳳凰，空冥雖然心里仍有占有欲和不甘，也明知自己曾因占有欲和不甘而犯過錯，更明知即使堅持下去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卻從未想過回頭。反而進(jìn)一步向小鳳凰伸出手：“瞳瞳，跟我去冥界，我能幫你解答你所有困惑?！?/br>
    冥界有讓人忘記所有的忘川河，也有能讓人想起一切過往的記川。待行過了狹窄的通冥橋，眼前那偌大無邊的地域便是冥界了。

    任何地方都有美也有丑，天界如此，冥界也一樣，所以這里并沒有小鳳凰想象的那般陰森恐怖，反而平靜安詳，眼前這一大片隨風(fēng)搖曳的純白花海更是美到讓它贊嘆出聲。

    “好漂亮！這是什么花？”

    小鳳凰一雙淺金色的眼瞳被白色花朵映的更加明亮，還低頭聞了聞花香?？遮]有阻止小鳳凰的動作，只答道：“是彼岸花?！?/br>
    其花香能夠喚起前生的記憶，不論是人是妖還是仙是魔。雖然眼前的花并非指引黃泉路的紅色彼岸花，而是白色，代表著無盡的思念和絕望的愛情。

    小鳳凰始終沒有回握空冥的手，而是扯著他的袖袍，新鮮又好奇的跟著他穿過美麗的花海。與此同時的妖界，白雪球正急匆匆的向犴贏匯報小鳳凰溜出宮的事，可犴贏的臉上并沒有興起波瀾，甚至沒有起身，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我知道了?！?/br>
    坐于議事廳左邊的狼妖逐漠是清楚當(dāng)年往事的妖族之一，隨即便忍不住開口：“帝上為何不趕快動身將鳳凰神君找回來？”

    犴贏緩緩站起，卻走到了窗邊，“其實(shí)瞳瞳之前走的時候，我就知道了?！?/br>
    這里是他的浮膺宮，宮中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他不想，就算小鳳凰能突破結(jié)界也無法離開。

    “鳳凰天生不喜歡被約束，也約束不了，”犴贏說話的語氣很淡，眼神卻在每每提及心上人時都忍不住浮上疼寵，“以瞳瞳的性子，越不讓他出去，他就越會想方設(shè)法的走。”

    逐漠這才反應(yīng)過來，“您是故意放他出宮的?！?/br>
    犴贏望向窗外沒有說話，逐漠卻忍不住皺起了眉：“您為什么要這樣做？您就不怕天界或冥王來把燊瞳上神帶走？”

    不這樣做還能怎么做？如今對上小鳳凰，他怎么都是一個輸字，甚至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jīng)輸?shù)囊凰?。它想要偷溜出宮，他便只能裝作不知的成全它的偷溜，它想要獨(dú)自一人去外面逛，他便只能給它時間去逛。犴贏對著窗負(fù)手而立，“空冥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把瞳瞳帶走了。”

    逐漠讀不懂犴贏的想法，只能在心里干著急。直到過了許久，才終于看到他們妖帝大人把目光從窗外移回來，道：“……天要暗了，我該去接瞳瞳回家吃飯了。

    不過轉(zhuǎn)眼的功夫，天色便徹底暗了。

    這四界中也只有無日無夜的冥界會永遠(yuǎn)維持著天光熹微的景象，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會日出天明，可惜永遠(yuǎn)都等不到天明。

    闖入冥界的犴贏并沒見到小鳳凰，只見到正坐于王座之上把玩著手邊骷髏頭的空冥。

    把玩的動作明明漫不經(jīng)心，卻又帶著詭異的溫柔，身側(cè)還有兩名侍者為他捶腿打扇，卑躬屈膝的跪于一左一右。聽到犴贏走近的步子，空冥并沒有抬頭，只不疾不徐的開口：“妖帝難得光臨的冥界，怎么不事先知會一聲，我也好及早相迎。”

    “的確是難得光臨?？晌乙恢辈辉玫节ね醯难垼醺屹Q(mào)然前往？”

    犴贏語帶嘲諷：“未經(jīng)冥王邀請的人來冥界，哪怕本事再強(qiáng)，也要受冥界的陰氣壓制?？刹幌裎已?，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出入自如，甚至直接進(jìn)到后院之中?！?/br>
    他諷刺完便不再廢話，直奔主題：“瞳瞳呢？我來帶他回去?！?/br>
    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身為冥主，空冥的眸色天生便是一片暗紅。隨手捏碎了把玩的頭骨：“帶瞳瞳回去？”

    左邊那名侍從立即停下了敲腿的動作，俯身把頭放在了方才頭骨所在的位置上?？遮⒅搁g沾染的骨灰抹到侍從的發(fā)頂，動作竟像極了剛才把玩頭骨的樣子，仿佛在他掌下的仍是那顆森白色頭骨，并非活生生的侍從。繼而站起身來：“犴贏，你千年前就為了能讓瞳瞳重生而耗去了近半功力，現(xiàn)下又受陰氣壓制，你以為以你現(xiàn)在的水平能帶得走他？！”

    犴贏并不因此動容，語氣反而狂妄又冷硬：“空冥，即便只剩三成功力，對付你我也仍有勝的把握。最多不過是兩敗俱傷，殊死一搏，——你敢動瞳瞳，我就敢要你的命！”

    “會殞命的是你才對，”空冥眸底血色流轉(zhuǎn)，危險異常：“犴贏，你也未免太過自大，你當(dāng)真不怕死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