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的安穩(wěn)嗎，我必須清醒著，這條路有點黑，你睡吧我負責」

    耳機的歌放完了。

    城市的喧囂與忙碌淹沒了人們千奇百怪的想法，大家在日復一日的繁忙之中不自覺地變得冷漠了起來。事件更迭變得極為快速，前一秒鐘可能你還在為一件事意難平，下一秒便會被下一件事沖淡，乃至遺忘。

    站在街角，海噠嚼著口香糖觀察著行人匆匆，他猜他的眼神一定也很冷漠。

    不知不覺又進入了一個春天，街邊飛馳的汽車帶飛了空氣中的大顆粒塵埃，有人已經(jīng)早早地戴上了口罩。

    “我說你要不要走??？”

    一旁的協(xié)警拿著指揮棒問海噠，“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街邊站在了快五個紅綠燈了......”

    海噠去掉耳機掛在脖子上，“趙天明，我礙得著你的事了嗎？你真是沒事找事。”他抬腳就走，趙天明在后面不滿道：“信不信我告訴李老師——————”他現(xiàn)在可是有“背景”的人。

    翻了個白眼，海噠從挎包里拿出公交卡，正好上了進站的公交車。

    “哎，海子，你不會是算好了我會坐這一輛車吧？”張旖旎在車上給他打了個招呼。

    海噠笑笑，“啊，沒有......我也剛到?！睆堨届淮┲粭l長裙，抱著一束百合，“那你也是去看毛豆的？”

    “對啊?！彼c頭，“上次都沒有好好看他。”

    張旖旎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jīng)半年多了。”

    “誰說不是呢。”海噠吹破了一個泡泡，他有些事，已經(jīng)忘記，不愿意再去回想了。

    車子行駛到站，海噠和張旖旎下車。

    “梁輝澤......好像是今天早上執(zhí)行的死刑。”張旖旎說。

    海噠在公墓門口買了一束花。“他犯的罪，死一百次都是輕的。對了......那老師什么反應？”

    “沒什么反應啊?！睆堨届幌肓讼?，“還挺高興?！?/br>
    海噠跟她進了墓地，年輕朝氣的毛豆被永遠定格在了墓碑上的年紀。

    “我們來看你了?！焙}擦了擦墓碑，“事情已經(jīng)查得水落石出了，我們一個人也沒放過，他們都罪有應得，你可以安心了。毛豆你知道嗎，在我心里，我們一直都是上學那會兒的年紀，一直都是......我就當我們永遠不畢業(yè)。”

    張旖旎拍拍他的肩膀，“我跟他單獨說幾句?！?/br>
    “行。”海噠去到了一旁，剛好手機響了。

    「喂，老師?！?/br>
    「海噠，沒什么，我就想問問你在哪里？下午有空嗎？」

    「老師，我今天不幫您接趙天明，您自己想辦法。我有事。」

    「啊......那我今天不去打乒乓球了。」李行洲的聲音很是失落。

    「老師。那個......今天梁輝澤是不是執(zhí)行......」

    「嗯......我現(xiàn)在年紀大了。我一般不會想起來讓自己別扭的事?！顾行┨颖?，但絕不是刻意。

    海噠喃喃自語：“不要想起來讓自己別扭的事......”

    掛了電話之后，張旖旎剛好出來。

    “咱們走吧?！?/br>
    “好?！?/br>
    張旖旎轉頭問他：“對了，你今天不去看看......她嗎？”

    “下午吧，我想自己去?！焙}扯了一下嘴角。張旖旎表示尊重他。

    兩人坐公交車回到了市中心，分手之后海噠獨自到了一家快餐店吃飯。他拿起手機看到微信群里二蚊說：「大家都受功了，李局還不請客？」

    其他同事紛紛起哄。

    小藻說：「我覺得還是大家各自該去哪兒玩去哪兒玩吧。」

    李銘紳說：「不行，請客和吃飯還是要的~~」

    大家呼喚了一會兒李行洲，李行洲并不在線。

    這時張旖旎發(fā)了個紅包。

    李行洲第一個搶到。

    群里頓時沉默了。

    海噠笑著把手機放進了口袋去取餐。

    “啊，不好意思......”他接飲料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姑娘。

    抬頭一看，他頓時一驚訝。

    “亦涵？”

    鄒亦涵也很是驚訝，“哇，這么巧啊海噠。以前不見是不見，分開了到總能碰見。你今天也休假啊？”她還是那么明艷動人。

    “對啊，我今天也休假。距離上次見面都快一年了吧？”海噠轉身坐到位子上，鄒亦涵拿著自己的快餐做到海噠的對面。

    “那有這么久......頂多半年吧?！编u亦涵笑到?！皩α耍覀冃抡{來的局長藍冠以前是你們的領導嗎？”海噠點點頭，“對啊，他去你們那兒了啊。挺好的?！彼D而又問：“你自己啊，男朋友呢？”

    “分手了?！彼故呛芴故??！拔覀冎g......也并不是很合適?！?/br>
    “是嗎。”海噠隨口說。鄒亦涵反問他：“你今天去看楚虞了嗎？”

    海噠搖頭，“沒有。我今天去看毛豆了。我下午想自己去看看楚虞?！?/br>
    鄒亦涵撇撇嘴，“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啊?！倍级嚅L時間了，她講起來還是有醋意。

    “很喜歡。”海噠回道?！拔乙沧Ｄ憬窈罂梢杂龅胶芟矚g的人?！编u亦涵突然伸手握住海噠的手?！暗?.....事情已經(jīng)成定局了......”

    她還想說些他們之間沒可能的話，但看海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決定直說?！拔覀冞€能在開始一次嗎？我陪著你渡過去————”

    “亦涵，就跟你說的很多事已經(jīng)成定局了。就像我跟你一樣，是不可能和好了?！焙}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戴上了衛(wèi)衣上的帽子，起身直接離開。

    鄒亦涵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拿起手機，徹底把海噠的微信刪除了。

    她也只是試探一下，并不是認真的。并不是。

    走在街上，海噠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楚虞當時對他說過的那一句“我愛你”?？赡芤慌缘娜瞬欢靼?，是她放下了。

    她不想再做多余的糾纏，就此徹底放開了手。她可以為他死，但不可以為他失去自己。那天的天氣和溫度，還有楚虞每一根被風吹起的長發(fā)他都記得?？珊竺娴挠洃洷缓Ｋ蜎]，他記不清了。

    如果能回到最初，他一定不會想出那樣的蠢辦法讓她認識自己。但全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

    “唉......”他嘆了口氣，伸手打車。

    在車上查看了一下他新車的提車日期和房屋租金的交付情況。

    正好他媽給他發(fā)來了一條短信：「你今天晚上能回家里吃飯嗎？」

    海噠想都沒想，直接回復了一條：「不回?！?/br>
    他現(xiàn)在都無法忘記，他又回到了父母面前，他們兩個對著尷尬了一下，然后大哭的場景。在他們倆伸手準備抱他的時候，他往后退了十幾步，拒絕了他們碰到自己。他還不適應這種場景。他是聰明的，也是敏感的，他能感受到兩人對他的抗拒，和在眾人和鏡頭面前或多多少的表演。

    那這個大逆子就讓他來當吧。他反正無所謂。

    電話打了進來。

    「喂，媽。」海噠搖下車窗看著越來越茂盛的綠化帶。

    「你是不是在往去精神病院的路上？」

    「是。我要去看看楚虞?！?/br>
    他mama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你忘了你爸爸有多生氣了嗎？你真的要跟她有什么結果?。课衣犝f她現(xiàn)在還在隔離治療，你————」

    「媽?！购}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您跟我爸怎么想我不在乎，我上次都說了，你們的財產(chǎn)就留給你們自己的孩子，我不會要一分。我的事你們也別管。如果你們覺得我丟人，那我改姓，我姓楚。還挺好聽的。」

    「你————我們哪里是在乎這個，我們是怕你受苦啊————」他mama明顯急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

    海噠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往嘴里扔了個口香糖?！肝覐男〉酱笫艿每喽嗔耍叶际且粋€人扛過來了，現(xiàn)在我自己有對我自己的行為負責的能力了您倒是關心我受不受苦了？我真的謝謝你們了，我一點都不苦。為什們你們總喜歡用自己的想法來揣測我。」他覺得真的很奇怪，他們從來沒管過他，到頭卻堅決反對他和楚虞。除了他們覺得丟人海噠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笅專覜]有必要來維持你們的面子，畢竟你們也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所以，咱們都大度一點，退一步海闊天空，行嗎？」

    「海噠——————你要是敢跟那個丫頭在一起，我，我就————」

    他mama明顯惱羞成怒了。

    海噠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點：「您愛怎么樣怎么樣。我又不是為你們而活的?！?/br>
    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

    出租車剛好到精神病院門口。

    海噠下車。

    現(xiàn)在除了父母非要插入他的人生，一切都挺好的。

    最大的案子結束了，轟轟烈烈地在市里廣播了四五天，被滅掉的精神病院病人家屬也得到了賠償，剩下的犯案人員也悉數(shù)到案；馬武都得知梁輝澤被抓之后割喉自殺在了醫(yī)院，李行洲和李瀧都得到了翻案；除了他和楚虞，一切都有了交代。

    海噠并沒有離開自己的生活正軌，他繼續(xù)過著自己的生活。只有這樣，他才能被些許麻痹，不去想楚虞的事。

    “楚虞馬上就出來了，你確定要見她嗎？”

    護士長詢問著他。

    海噠點頭。“我確定。”

    半年多來，他每次也也只是了解一下情況就走，他不想看到楚虞痛苦的樣子。因為他知道，那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他也知道，楚虞被救上了之后就再次失憶了，他選擇暫時不打擾她的生活。但今天，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想見見她。

    “她從海里被救起來后，情緒的精神很不穩(wěn)定，我們也是用了好幾周才說服她接受治療。但是她非常非常堅強，接受治療的時候并沒有消極情緒......”

    海噠的心跳不停，緊張得手抖。

    “我知道?！彼c頭。她一直都很堅強。

    穿過走廊，他被帶到了隔離病房。病房有一面玻璃，能看到里面。

    里面房間的陽光從窗外折射進來，那個背影好像在發(fā)光。

    海噠一眼就能認出，那是楚虞的背影。

    病號服下她的身體還是那么瘦。

    就像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一樣，他的心一下子就被牽扯住了。

    他依舊這么愛她，連她漂亮的發(fā)絲都愛。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洋溢著讓他心悸的粉色。

    她感覺到身后有人，緩緩轉身。

    她看到了海噠。

    海噠沒有動。

    護士長解釋道：“她其實又失憶了，你知道的。你如果想讓她想起你，可以跟她好好講講，但是現(xiàn)在她誰都不認識……”

    “沒關系……”海噠并不在乎。他就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她白瘦純幼，眼神懵懂好奇。

    楚虞疑惑地看著他，走到了玻璃前。眼中透著對他的好奇。

    海噠拼命保持的冷靜被無情擊碎。全部的事情浮現(xiàn)在眼前，本來應該是轟轟烈烈，現(xiàn)在的相視無言卻顯得故事有所殘缺。

    他失聲痛哭，說不出話來。她活著，就好了。

    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痛哭，楚虞歪著頭，好像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她竟然也留下了眼淚。她伸手擦著眼淚，好奇她為什么也會跟著流下眼淚。

    她逆著光，把手貼在玻璃上。光依舊照耀著她的手掌，晶瑩剔透。

    海噠伸手隔著玻璃貼上了她的手心。

    “你好?！彼潇o下來，吸吸鼻子，也不知道楚虞有沒有聽見。

    如果你忘了，那就讓我們在認識一次。回到我愛你的第一天。

    “我叫————”他屏息做自我介紹。

    “海噠？”里面的楚虞突然喊出了這個名字。

    海噠認出了她的口型，錯愕地看著她。

    楚虞在里面也震驚了，她沒想到自己能對著第一眼見到的人喊出名字。好像他們本來就認識，他本來就該叫這個名字一樣。

    她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不知道為什么心痛。

    “對嗎？”她問。

    海噠閉眼點頭，“對......對......”他的心抽痛。

    我本來就是一個很自我的人，直到認識了你，我開始祈求上天，把運氣都留給你。我心甘情愿為你吃喜樂苦痛，并期待著你能給我歸宿和救贖。

    陽光從沒有這么明媚過，楚虞流著眼淚疑惑地問：“為什么？”為什么你這么眼熟，為什么我這么難受。

    海噠的額頭抵上了玻璃，“沒有為什么?！彼K是笑了出來。

    沒有為什么。只因為時至今日，你都是我唯一的絕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