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凌家兄弟所說，又行了不到兩日，遠(yuǎn)遠(yuǎn)便能見到連綿黃土高山之間一座藏青色的巍峨城墻，那城墻高大寬厚，已矗立在此幾百年牢而不破，本是國家最強而有力的邊防線，如今卻成了支撐叛黨的后盾。

    城門緊閉著，城墻上守城士兵遠(yuǎn)遠(yuǎn)見了，舉弓拉弦指向車隊，等方耀一行走到可以聽聞聲音的距離，便聽到城墻上有人大喊：“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方耀勒住身下駿馬，抬頭仰望城墻之上。

    身邊馬坤上前一步，高聲道：“淬雪堂段氏，求見西北王！”

    一個統(tǒng)帥模樣的人在城墻上往下看了，招手換來一個小兵，耳語兩句。那小兵急忙跑下了城樓，只聽那統(tǒng)帥呼喝一聲：“稍等！”便沒了聲息。

    弓箭依然指向城墻下方耀一行。

    等了足有刻許，方耀見到一個面白長須的中年文士出現(xiàn)在城樓之上，那人舉目眺望，高聲問道：“城外是段家哪位？”

    凌戰(zhàn)天上前道：“這是我們段家本家的少爺，段錦凡?！?/br>
    文士目光落在方耀身上，打量片刻，見他雖然年輕瘦弱，卻是神色淡然目光銳利，也不敢起輕視之心，只問道：“我們王爺那筆生意，不知道你們段家是個什么意思？”

    凌戰(zhàn)天一指身后馬車，“東西全數(shù)在此?！?/br>
    文士露出欣喜神色，顯然盼了許久，湊到身邊統(tǒng)兵耳邊低語兩句。片刻后，城門開了一條縫，所有士兵仍是全神戒備，只兩騎輕騎出了城門，來到方耀身后馬車邊上，一手揭開了蓋布。

    蓋布之下，兵器反射出銀白光線，幾乎有些耀眼。其中一名士兵伸手拿起一把長槍，揮舞一番，霎時銀光閃爍，風(fēng)聲赫赫。那士兵將槍往地上重重一杵，向著城樓之上點了點頭。

    文士大悅，拱手道：“段老板果然是講信譽的生意人，胡陽在此謝過，請各位快些進(jìn)城歇息，晚上王府備宴，還請——”

    凌戰(zhàn)海打斷他道：“胡大人不用講禮。這里是二十車兵械，大人請先點收，還有二十車尚在五里之外，等大人放了我們家人團聚，就立即押送入城?！?/br>
    胡陽立即沉了臉色，“你什么意思？我們王爺給段老板的信上已經(jīng)寫得清清楚楚，我們這是做的生意，你們段家人也是王爺請去府上做客，什么叫放了？”

    馬坤忙道：“大人息怒，我們的意思是，少爺身份嬌貴，進(jìn)了城家里店里都得有人伺候著。我們按約把東西都送來了，大人還請不要為難我們少爺?！?/br>
    胡陽沉吟半晌，最終道：“各位還是先進(jìn)城吧，我這就派人去王府請人出來?！?/br>
    馬坤與凌戰(zhàn)天對視一眼，知道這胡陽定要讓他們先進(jìn)城才肯放人，怎么也要把段家人放在西北王勢力之內(nèi)，怕是想做個長久的要挾生意。

    方耀輕聲道：“進(jìn)去吧。當(dāng)家讓我們來的?！?/br>
    這言外之意就是，段誠讓他們來的，就不會讓他們出事。

    車隊的大隊伍并未跟著進(jìn)城，凌戰(zhàn)天以生意周轉(zhuǎn)，還需這些車隊趕回去為由，卸了兵械便讓他們先離開了。最后只方耀帶著凌家兄弟和馬坤，以及兩個身手不錯的高大漢子一起進(jìn)了城。

    胡陽陪著方耀一行縱馬緩步進(jìn)入城中，雖然城外正戰(zhàn)火燒灼，城內(nèi)卻還尚算平靜，沿街店鋪都還開著，也能見到挑擔(dān)子叫賣的小販。這仗要打，老百姓的飯還是要吃的。

    西北王府外，果然見老老少少近百段家家仆伙計聚在一起，皆是一臉灰敗，剛才地牢里放出來的模樣。

    這人群中唯一少了一人，就是段誠曾說過的堂兄的獨子段沈裕。胡陽道：“王爺與段老板投契，定要讓他多住些時候?！?/br>
    方耀也料到西北王不會那么輕易放人，只讓這些段家伙計先回去安頓了，然后對胡陽道：“那先告辭回府了。”

    胡陽見方耀冷淡，先前設(shè)宴一話也不再提，只輕輕一拱手道：“請吧。”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第章

    隨同方耀一起返回段家府邸的，還有被囚禁的管家及丫鬟、仆役。

    府邸空置了許久，到處都是雜草灰塵，花園的樹上還結(jié)了蛛網(wǎng)。管家姓張，是個老實的中年人，一進(jìn)門便吩咐仆役丫鬟們?nèi)デ鍜?，給凡少爺把房間給整理出來。

    方耀見眾人都是一臉憔悴，對那張管家道：“不用忙了，都去歇著吧?！?/br>
    張管家躬著身子，“這怎么行？凡少爺你們那么遠(yuǎn)趕來……”

    方耀打斷他的話，“沒關(guān)系，我看大家都累了，去歇吧。”

    張管家還要再說，凌戰(zhàn)天在一旁道：“凡少爺說了就去歇吧，大家都是一家人，犯不著講這些虛禮。再說了，凡少爺這千里迢迢趕來，不是為了給大家添麻煩，是為了來救人的?！?/br>
    聽完凌戰(zhàn)天這席話，張管家紅了眼眶，抬手用袖子沫沫眼淚，連聲應(yīng)道：“唉、唉，是的?！?/br>
    馬坤在一旁道：“晚飯就煮些清粥，買點小菜將就一頓?！?/br>
    張管家點頭，吩咐身后廚子去安排，其他人各自回了住處先休息。

    方耀幾人則隨著張管家去了后院，張管家在前面領(lǐng)路，一邊走一邊說道：“西院客房都還沒整理出來，幾位先在東院暫住吧?！?/br>
    他推開一扇雕花木門，對方耀道：“這間是三爺?shù)姆块g。”

    段誠的房間……方耀不由打量四周，見房間布置簡單精致，確實是段誠的風(fēng)格。

    張管家守在門口道：“這房間之前是每天打掃的，直到……凡少爺你先住著，等明天西院收拾出來了，就給你換個房間?！?/br>
    方耀伸手，摸到桌面果然一層薄灰，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卻是整齊干凈的。床上也是干凈平整。

    于是拍了拍手，道：“不用換了，就住這間吧?！?/br>
    張管家唯唯諾諾應(yīng)了，又領(lǐng)著馬坤一行去了其他客房。

    用過晚飯，還是有勤快的丫鬟燒好了洗澡水給方耀送來。

    “謝謝，”方耀向那丫鬟道謝，小丫鬟紅著臉，擺手道：“凡少爺別這么客氣。”

    等小丫鬟提了空桶出去，方耀抬手關(guān)上房門，緩緩解開衣帶。自從離開豫北，這一路上晝夜兼程趕來這里，還是第一次能夠洗澡。方耀覺得一旦習(xí)慣了用木桶泡澡，其實也是一種享受，被水包圍的感覺緩慢而輕柔。

    段誠的房間里有扇屏風(fēng)，只有畫沒有字，大漠黃沙之間，幾棵綠樹圍繞著一片明珠般的瑩亮湖泊，天色是黯淡的，只見天際一輪圓月水中一盞銀盤，相互輝映，美不勝收。

    雖不知畫是何人所畫，方耀卻知道這湖是流沙湖。方耀突然想起那一夜流沙湖畔熟睡，若是能半夜睜開眼睛，看到的大概就是畫中這一番光景了。

    沐浴更衣完畢，方耀披上一件外袍，往院外走去，只需要出去一進(jìn)小院，便是馬坤和凌家兄弟所住的房間。方耀見到一扇窗戶里透出淡黃燭光，于是在花壇里撿了顆小石子，隨手一拋打在窗戶紙上。

    凌戰(zhàn)海一聲叱問：“什么人？！”推開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