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需要心靈支撐，池晏實在沒有精力再弄一次祭祀了，莊園里能辦，是因為那時候危機還不是這么迫在眉睫，有之前存下來的卡坨，吃的不那么好，但是不缺食物，但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池晏不能再抽出人手來搭建祭臺，于是他就只能東奔西跑，去充當人們的“心靈支撐”。

    但人們也意識到了，明年將是他們這么長時間以來，面對的最大危機。

    池晏也沒有瞞著他們，災(zāi)難將至的時候，會是人們最團結(jié)的時候，但卻不能說天災(zāi)到底有多致命，不能讓人們覺得災(zāi)難無法抵擋，否則人心一崩潰，團結(jié)就變成了笑話。

    “明年可能還會跟去年一樣?！背仃讨皇歉藗冞@么說，“可能會干旱?！?/br>
    人們也不質(zhì)疑池晏的推測，畢竟領(lǐng)主在他們看來，是能跟神溝通的人。

    池晏每隔三天要去巡視每個“暖房”，看卡坨的生長情況，每天都要看產(chǎn)出和消耗的報告，記錄在賬本上。

    雪越積越厚，每天的鏟雪工作就要耗費大量人手和體力，但因為現(xiàn)在人少，只需要掃出一條主街道，其他街道只能等冬天快要過去的時候再處理。

    商人也陸續(xù)回來了，有幾個沒回來的，池晏只能希望他們是在其他地方等待冬天過去，而不是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測。

    喬什是最后一批回來的商人，他的馬還在，馬車沒了，不過不是被搶走的，而是他自己賣了——因為車輪陷在雪地里根本拉不動，他就把貨物搭在馬背上，還有的貨物就讓隨從和買來的奴隸背著，一路深一步淺一步，徒步走了回來。

    喬什帶回來一些香料，還有一些毯子，他基本是看見什么便宜就買什么，不過掂量著人手，也沒有買太多，好歹在一起合理范圍之內(nèi)。

    “我運氣好，去的第一個城就遇到了老朋友?！眴淌残呛堑貙Τ仃陶f，“我那老朋友也沒有別的要求，只是讓我把他兒子帶過來?！?/br>
    以為老朋友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還能來投奔兒子，也算是在給喬什行方便的時候，也給自己留下一條后路。

    這個老友的兒子看起來是個憨厚的青年，話不多，但很強壯高大，不和人發(fā)生沖突，至于腦子靈光與否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

    喬什還嘆道：“我那老朋友的日子也不好過，伙計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老仆和買來的奴隸，他說看樣子也不能繼續(xù)在城里待下去了?！?/br>
    池晏讓安娜送來面包片和兌好的藕粉。

    喬什沒見過，只聞到香味，看到透明的藕粉，他一雙眼睛緊盯著放在他面前的藕粉，驚訝又不太好意思地問：“大人，這是什么？”

    池晏：“藕粉，就是用藕做的，你吃不吃？里面放的有糖，還可以把面包片倒進去?！?/br>
    喬什珍惜的吃完這一碗糊糊，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暖了，他被領(lǐng)主大人這么照顧著，肝腦涂地也不能報其萬一。

    池晏等他吃完以后才問：“圣院和王室打起來了嗎？”

    去年征兵征糧，搞得聲勢浩大，結(jié)果雷聲大卻一直沒下雨。

    喬什舔舔嘴皮上殘留的藕粉，下意識的壓低嗓音說：“聽說圣城亂得很，我朋友就是入冬前才回來，他說圣城現(xiàn)在什么人都有，街上還有人站在臺子上講話，今天罵王室，明天罵圣院，圣城還有挺多外地人，聽說國外的商人也去了不少?！?/br>
    現(xiàn)在圣院和王室還有顧忌，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誰都不愿意先動手，畢竟誰先動手誰理虧，一旦打起來，先遭殃的就是圣城，而圣城里住著國內(nèi)最有權(quán)勢的一撥人，所以還在打嘴炮的階段，只是兩邊都開始為戰(zhàn)爭做準備了而已。

    “那就好?！背仃趟闪丝跉狻?/br>
    如果真有戰(zhàn)亂，還是多給他幾年時間做準備吧。

    喬什離開城堡后回到家，一邊泡腳一邊跟老仆說：“大人看起來跟我離開之前不一樣了?！?/br>
    老仆很是心疼地說：“大人都瘦了！城堡里的仆人說大人現(xiàn)在跟我們一樣，一天就吃一頓！”

    喬什奇怪的看著老仆，不知道什么開始，老仆似乎也開始把領(lǐng)主大人當成自己家的孩子那樣看待，喬什沒有說話，老仆就絮絮叨叨地說：“這么冷的天，大人還經(jīng)常出來，城堡里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攔住他，要是大人生病了怎么辦？”

    阿爾杰在旁邊吃著卡坨餅，抱怨道：“我還天天出去掃雪呢，怎么不見你攔著我不讓我出去?！?/br>
    老仆跟在喬什身邊久了，連喬什都把他當做兄弟，主仆關(guān)系沒有那么分明，聞言老仆很不客氣地說：“你能跟領(lǐng)主大人比嗎？”

    阿爾杰摸摸鼻子——好像不能。

    他真不明白，明明領(lǐng)主大人比他年紀還小，為什么腦子里有那么多念頭，換做是他，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喬什睡覺之前還在想念今天吃的那一碗藕粉，可惜他白天沒好意思舔著臉求領(lǐng)主大人分給他一點。

    雖然工作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累，但沒有人抱怨。

    每天能吃一頓分量足夠的飽飯，晚上睡覺還有暖和的被子，干活的時候還能休息，可以烤火，日子還沒有難過到要抱怨的程度，人們反而都開始慶幸起來，他們從跟著商人回來的奴隸嘴里得知了外面現(xiàn)在的情況。

    “他們說外面現(xiàn)在連麥麩都吃不上了！”

    “稅還重呢！把家里的孩子都賣了也交不起稅。”

    “路上全是凍死的人。”

    “城外的坑都堆不下那么多尸體。”

    “一個奴隸只值一捧小麥了。”

    “不是小麥！是一捧豆子！”

    “就是，小麥多精貴啊?！?/br>
    被帶回來的奴隸加起來也就二十多個，池晏松了口氣，這二十多個人在剃干凈毛發(fā)，洗了熱水澡以后就穿上了麻衣，戴上了帽子，前三天什么也不必做，主要是適應(yīng)環(huán)境和養(yǎng)養(yǎng)身體，第四天才開始參與工作。

    他們的工作就是掃雪，沒人負責(zé)一片區(qū)域，其他的事不需要他們管。

    掃雪是個辛苦活，又累又冷，但是掃干凈的了就能回去烤火休息，等雪又堆積起來，就得繼續(xù)掃，免得時間長了，雪變成了冰，人一踩上去就打滑，摔出個好歹來。

    魔族和牛頭人力氣大，體格好，在魔族們恢復(fù)健康之后，挖儲水池的任務(wù)就是他們的了。

    其他人的工作雖然付出的力氣不大，但都很瑣碎，耗費心力。

    當所有人都團結(jié)一心，擁有一個共同目標時，爆發(fā)出來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是在一個效率極高的團隊里，沒人會質(zhì)疑，也沒人會偷懶，即便是最懶惰的人，都會被身邊的人影響，而且所有人都在努力，零星幾個偷懶的人很快就回成為特立獨行的靶子，太明顯了。

    這個冬天比去年更長，并且大雪紛飛，其他城市的人連出逃都不敢，在城里好歹有地方遮風(fēng)擋雪，也能想辦法弄點吃的，如果在城里都找不到飯吃，到了城外就更沒可能了。

    就連萬事不走心的班尼迪克也開始憂心忡忡，原本該開春的時間，氣溫卻不漲反降，人要是穿得不夠多，出去多走幾步路就會被凍傷，就連出門，都必須全副武裝，除了厚實的衣服和不進水的皮靴以外，還得戴著帽子和口罩，這樣在室外才安全。

    池晏知道凍傷的可怕之處，現(xiàn)代凍傷太嚴重的時候都只有截肢這一個辦法，更別提現(xiàn)在這個時期了，所以不能吝嗇時間和衣物，哪怕麻煩一點，出門都要把自己包成一個大狗熊。

    唯一的好處大約就是冬天不必出門打水，在家門口弄點干凈的雪，燒開之后就是干凈的水。

    因為這個時候也沒什么污染，干凈的雪比死水潭里的死水干凈得多。

    大約是因為池晏提醒了他們來年可能又旱災(zāi)，所以人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儲水，一切能盛水的地方他們都計劃著在冬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全部裝滿。

    池晏：“明年還是多種卡坨吧，就在屋子里種，外面還是種一些小麥給其他人看?！?/br>
    管家：“這個方法好，一點小麥都不種，實在不太像?！?/br>
    不過種了小麥也是白忙活，能不能種活是個問題，種活了也要預(yù)備著拿去交稅，不知道明年收稅的會不會準時到，雖然院長說免了三年的稅，但到底會不會免也說不準。

    忙活了大半個冬天，屋子里種的卡坨還要等一個多月才能成熟，這期間吃的一直都是從莊園里帶來的存糧，最冷的那幾天，池晏還是給人們放了五天的假——冷成那樣，室外工作根本無法進行，在外面待十多分鐘，睫毛都能因為落下的雪結(jié)一層冰。

    也沒人敢去室外方便，冷風(fēng)一吹，冰柱就能把自己跟大地黏在一起。

    既可怕，又不體面。

    池晏也不再離開城堡，老老實實守著壁爐過日子，好不容易閑下來，池晏也給自己放了個家。

    還給老管家和身邊的仆人都畫了速寫，畫好的圖他都送給了本人，老管家仔仔細細的把畫用木框裱起來，然后掛在自己的房間，并且抓著人就要炫耀，還自以為炫耀的很隱秘。

    老管家逮著人就問：“你見過特別像真人的畫嗎？”

    要是對方說沒見過，那老管家就會說：“我房間里就有一副，我?guī)闳タ纯矗屇汩_開眼。”

    要是對方說見過，老管家就會說：“你見過的那幅肯定沒我房間里的好！”

    等人去了，發(fā)現(xiàn)老管家房間里的畫像正好是老管家自己，對方就會問：“是誰給你畫的？是班尼迪克子爵嗎？”

    畢竟班尼迪克對繪畫的熱情所有人都知道，但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班尼迪克畫的爛。

    老管家就會一臉神秘地說：“這可是領(lǐng)主大人親自畫的！”

    對方這個時候就肯定會表示出對老管家的羨慕，然后老管家就會一臉嚴肅地說：“大人可不是給誰都畫?！?/br>
    老管家以此為榮，并且他記性已經(jīng)不太好了，經(jīng)常今天跟這個人炫耀過，后天就忘了，又把人拉著再炫耀一次。

    他年紀大了，又沒有孩子，直接把池晏看成了自己孫子，再怎么溺愛都覺得不夠。

    幸好池晏成為領(lǐng)主以后一直在忙，不然很可能被老管家寵成一個驕奢yin逸成習(xí)慣的“正?！鳖I(lǐng)主。

    五天的假期看起來是長假了，但依舊一晃眼就過去，牛頭人和魔族因為一起挖儲水池，還建立了友誼。

    牛頭人不擅長社交，就連跟自己的同族在一起話都不多，更何況跟魔族了。

    但是魔族們很不能理解，牛頭人天生這么大的個子，手上又有力氣，為什么會有跟體格不相符的膽子。

    “你們就沒想過干點其他的？”魔族很不理解，“你們力氣這么大，都跟我們有一拼了，皮還這么厚，要是跟人打起來，那些破銅爛鐵都刺不穿你們的皮膚，就一直給人族當奴隸？”

    然而牛頭人也很不理解魔族的話：“我們力氣大，可以開荒，還可以像現(xiàn)在一樣挖儲水池，為什么要去打打殺殺？”

    “那樣多危險啊?！?/br>
    “不管是殺人還是被殺，都不好。”

    “只要好好干活就有飯吃呢！”

    “現(xiàn)在的領(lǐng)主大人總是給我們吃飽飯！”

    “外頭的牛頭人知道一定會羨慕我們?！?/br>
    牛頭人還勸魔族：“你們也要好好干活，你們長得這么丑大人也沒把你們趕出去，要是你們不好好干活，被趕出去了，別人看你們這么丑，一定不會讓你們?nèi)プ鍪碌?。?/br>
    “沒有工作就會餓肚子，吃不飽肚子很痛苦?！?/br>
    魔族：“……”

    你們一身藍皮，還好意思說我們長得丑？大家都不符合人族審美好嗎？

    魔族和牛頭人互相雞同鴨講，誰也說服不了誰，但竟然慢慢熟悉，甚至?xí)s時間一起干活。

    魔族也慢慢知道，牛頭人現(xiàn)在還是母系氏族，所有種族里，只有矮人和牛頭人還維持著古老的習(xí)俗，由年長的女性管理種族，哪怕成了奴隸，這個習(xí)慣也沒有改。

    于是魔族們開始瘋狂追求牛頭人族群里為數(shù)不多的女性了。

    其他牛頭人也不在意，畢竟牛頭人不是一夫一妻制，也沒有結(jié)婚這個概念，女牛頭人生了孩子，就是整個族群一起撫養(yǎng)，并不在意這個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因為整個族群里和女牛頭人發(fā)生過關(guān)系的都可能是父親。

    只是魔族們受到了女牛頭人的排斥。

    都怕生了孩子長得像魔族怎么辦？

    那也太丑了！

    生個女兒還好，沒有牛頭人會嫌女牛頭人丑，但生個兒子——那肯定是要被欺負的。

    以后連愿意跟他交配的女牛頭人都沒有。

    魔族們沒有當成牛頭人的女婿也不氣餒，堅定的追求者女牛頭人，終于，一個魔族里長得最好看，最像人的魔族登堂入室，還融入了牛頭人這個群體，牛頭人是很照顧族人的種族，這個魔族屬于“倒插門”，所以一旦他要干活，身邊的牛頭人都會幫他一把。

    魔族可從來都不幫助同胞，不欺負同胞就算不錯了，幫？魔族字典里沒有這個字。

    這個“倒插門”的魔族覺得還是當牛頭人女婿好，同族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每天就樂意跟牛頭人混在一起。

    地精和矮人多數(shù)時間都在室內(nèi)工作，他們體格沒有牛頭人和魔族健壯，干得都是些瑣碎的活。

    成年地精和矮人們有時候也會出去掃雪，但多數(shù)時間還是一人守著一屋子的卡坨，檢查有沒有生蟲，溫度夠不夠，需不需要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