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一般來說, 仆人們在城堡里并不會發(fā)出什么聲音, 更別提在城堡里奔跑了,管家把所有人都管的服服帖帖, 管家臉一板,仆人們就乖巧的像是被提住后頸的貓。 池晏覺得仆人們其實都不太怕自己,他們怕的是管家。 不過池晏也沒見過管家懲罰他們,最多就是罵幾句。 可能是因為管家的氣質(zhì)原本就很嚴厲,池晏有時候看管家都會想到自己高中的德育處主任,可兇可兇了,有次還因為學(xué)生叫錯了他的名字,扇了那個學(xué)生一耳光。 因為主任姓張, 但是臉型有點像馬臉,就在學(xué)生中間有了個馬臉的外號。 結(jié)果有個學(xué)生去德育處的時候, 沖著對方喊“馬老師”,結(jié)果就挨了一耳光。 不過耳光也不重,就跟開玩笑一樣, 而且教室里也沒有其他學(xué)生。 但這事被當(dāng)事同學(xué)傳出來以后,倒是讓學(xué)生們狠狠“快樂”了一把。 池晏知道的時候肚子都笑疼了。 管家大約就是張老師那種人,看起來又兇又嚴厲,好像得罪他的后果自己承受不起,但其實他并不算壞人,只是嚴厲的時候過分嚴厲了,但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隨便給人找個罪名按上。 換言之,他只是制度的嚴格維護者,而不是虐待狂。 “大人!”男仆好不容易喘勻氣,他艱難地說,“大河他們回來了!” 池晏手里的水果也不吃了,他看著男仆:“怎么回來的?” 按照一開始的計劃,大河他們應(yīng)該是快入冬的時候才回來,這才入夏一個月,怎么會這么快就回來? 男仆深吸一口氣,似乎有些恐懼,他顫顫巍巍地說:“大河的腿……被人打斷了?!?/br> 池晏瞬間站起來,他直直地朝門外走去,頭也不回地說:“他們在哪兒?給我?guī)贰!?/br> 男仆弓著腰,小跑著跑到池晏的身前,帶路的時候就不必嚴格遵循仆人必須走在領(lǐng)主身后的規(guī)定,男仆額頭全是汗,池晏眉頭緊皺,走路帶風(fēng)。 這個時候,池晏身上有股平時見不到的嚴厲肅殺之氣。 在這個時代,被打斷腿,幾乎就等于宣判死刑了,沒有真正的醫(yī)生,生病幾乎全靠自愈,如果是脫臼還好,但如果是骨頭真斷了,那就真的等同于廢人了,哪怕活下來,也失去了養(yǎng)活自己的能力。 池晏愿意養(yǎng)活大河,但是殘疾對一個正常人的打擊是巨大的。 尤其是大河這樣有責(zé)任感的人。 大河和他帶走的兩個同伴被安置在地精住的屋子里。 大河的雙腿斷了,兩個同伴也受了傷,同伴的傷傷在臉上,深可見骨的傷痕貫穿了整張臉,并且已經(jīng)開始化膿了。 大約是靠著過人的毅力,這兩個同伴才輪流背著大河,躲避著野獸,艱難地回到了領(lǐng)地。 “大河!大河!你睜眼看看mama!”大河的mama抱著兒子的頭。 大河已經(jīng)燒得昏迷不醒了,別說睜眼,就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另外兩個同伴在踏上領(lǐng)地,看到人煙后也暈了過去。 一起出去的三個人都昏迷了,現(xiàn)在也不是問話,探究原因的時候,必須先把人救活。 池晏走進屋子里,地精們?nèi)抗蛟诘厣希挥写蠛拥哪赣H死死抱著兒子。 她生了很多孩子,但只有這一個活了下來,這個孩子這么好,好不容易得到了領(lǐng)主大人的賞識,好不容易過上了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卻遭遇了這樣的事。 池晏:“其他人先出去?!?/br> 地精們連忙魚涌而出,池晏的命令沒有打一絲折扣。 等人走后,池晏才走到大河身邊,大河的臉上全是烏青,手臂上身上也是,他蹲下去看大河的腿,大河的一條腿正以一種詭異的幅度撇向一邊。 池晏伸出手,去摸大河的那條腿。 大概是因為池晏必須得用力去摸骨頭,大河在昏迷中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大河mama止不住的流淚。 池晏摸完后松了口氣,他雖然沒有醫(yī)學(xué)背景,但也能摸出來骨頭沒有斷成兩節(jié),應(yīng)該是膝蓋關(guān)節(jié)脫臼了,只要找準方法就能接上。 他輕聲安慰大河的mama:“大河會沒事的,你不用太擔(dān)心,去洗把臉吧,我讓人把大河他們搬到城堡里去,會有人照顧他?!?/br> 大河的mama不愿意走,這是她的兒子。 她還記得生大河的那天,她正在干活,忽然肚子一陣墜痛,有血流下來,她是在一顆樹下的生下的大河。 明明她懷孕的時候吃的并不好,可這個孩子卻意外的強壯,他掙扎著活了下來。 活到這么大,活得這么好。 大河的mama咬著唇,無聲地痛哭著。 池晏看得心酸。 他想到了自己的mama,mama看到他的尸體時會有多么痛心? 只是他再也沒有照顧她,報答她的機會了。 他也希望父母能早點走出傷痛,把他忘了都好。 于是池晏的聲音更加溫柔了:“去洗干凈,換身衣服,再到城堡里去照顧大河,去吧?!?/br> 大河的mama最后還是在仆人們的攙扶下離開了這間屋子。 池晏讓仆人去城堡里準備一個房間,擺上三張床,把大河他們?nèi)及徇^去。 床上要鋪干凈的布,每天都要換洗。 等仆人們把人搬走后,池晏也回了城堡,他走路的時候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做錯了?他就不該讓大河他們?nèi)?,或者?yīng)該讓大河多挑幾個人再過去。 大河他們應(yīng)該是得罪了哪個大商人,被人下了黑手。 池晏面無表情,以至于管家見到池晏的時候都不敢高聲說話。 池晏從沒有過這么嚴肅的時候。 他的錯誤決策,可能差點害了三條人命。 池晏的心墜了下去,一點點,向著無盡深淵墜落下去。 “先把他們的傷口清理干凈?!背仃虒芗艺f,“用鹽水清洗,把膿擠干凈?!?/br> 天氣這么熱,傷口很容易化膿,這個辦法并不算好,但已經(jīng)是池晏能想出來的唯一的辦法了。 池晏:“這幾天給他們煮小麥糊糊,煮得稀一點,給他們喂進去?!?/br> 要喂流食,更好吸收。 除此以外,池晏還問管家:“城里有賣硝石嗎?” 管家:“大人,硝石是什么?” 池晏緊咬著唇:“讓人拿上鋤頭,去糞坑旁邊挖。” 他記得自己以前做游戲任務(wù)的時候,硝石都得在糞坑或者遺跡旁邊獲取,遺跡是找不到了,糞坑倒是有。 能不能找到硝石,就得看大河他們的命了。 管家不敢打折扣,也不敢勸池晏別管那幾個奴隸,他連忙召集仆人,讓仆人去給奴隸們下令。 “挖出白色的石頭以后要交給我!”管事對著拿著鋤頭和鏟子的奴隸們大吼。 奴隸們不明所以,但也沒有異議。 他們很快投入進了工作中,開始掘地三尺找白色石頭。 在奴隸們工作的時候,池晏則是看著仆人們給三個傷員清理傷口,大河還好,只有小傷口,清理起來簡單,另外兩個就慘了,傷在臉上,而且已經(jīng)開始化膿,仆人們給他們清理的時候,他們會短暫的被疼醒。 膿被擠干凈,傷口被鹽水一遍遍的清洗,他們被痛醒然后暈過去,又被痛醒,再次暈過去。 這間屋子就像人間煉獄。 直到膿被擠干凈,血水從污濁到鮮紅,仆人們才給他們的傷口敷上止血的草藥。 這些草藥是從牲畜那里發(fā)現(xiàn)的,放羊的時候,奴隸發(fā)現(xiàn)有些羊受了傷之后會咀嚼一種草,然后自己敷到傷口上,很快就會結(jié)疤,然后變好。 最開始奴隸不敢說出來,因為用草治病是巫醫(yī),但想一想,就算是巫醫(yī),那也是這群羊是,跟他沒關(guān)系,他就報告給了管事,管事又報告給了池晏。 因為不會炮制藥材,所以池晏也只能讓仆人們?nèi)ガF(xiàn)摘,碾碎以后敷到奴隸的傷口上去。 仆人們并不覺得池晏在行巫醫(yī)的事,畢竟發(fā)現(xiàn)和運用這種草藥的是羊。 羊才是巫醫(yī),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就把羊交出去好了。 池晏不知道該不該用紗布纏起來,但一想到天氣炎熱,他以前踢足球是個臭腳,經(jīng)常受傷,他mama給他噴了云南白藥之后就囑咐他穿短褲,別怕傷口裹起來,容易發(fā)炎,天氣炎熱的時候傷口接觸暴露出來,接觸空氣,反而比悶著好。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硝石找出來,用來治病,降低病房里的溫度。 這樣才能讓他們的傷口盡快結(jié)痂。 誰都知道夏天受傷終于感染的原因是因為氣溫高。 可惜的是,經(jīng)過一整天全部人力的挖掘,依舊沒能挖出硝石。 管事的稟報管家的時候,大氣也不敢出。 管家板著臉,他知道池晏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頭疼的了,于是他說:“讓人去以前的幾個坑旁邊挖。” 因為是晚上,多數(shù)人都有夜盲癥,讓他們走夜路就已經(jīng)很困難的,更別說在晚上挖地,還得分辨石頭的顏色,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明天白天再繼續(xù)挖。 池晏在傷患的屋子里待了很久,直到傷口被清理干凈,三個傷患睡過去,他才在天色暗下去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晚飯也不必吃了,反正吃不進去。 克萊斯特去看過傷患之后才敲開池晏的房門。 一進門就看到池晏面無表情的臉,或許在別人看來,面無表情的池晏看起來有點兇,可克萊斯特只看到了池晏的低落和沮喪,以及深深的自責(zé)。 在克萊斯特面前,池晏終于丟掉了偽裝,他坐在床邊,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克萊斯特安靜地坐在池晏身邊,攬住了池晏的肩膀,池晏靠在了克萊斯特的肩膀上。 “是我做錯了決定?!背仃痰穆曇衾镉衝ongnong的鼻音,但是他并沒有落淚,他眨巴眨巴眼睛,把淚水憋了回去,現(xiàn)在誰都可以軟弱,他不可以。 池晏自責(zé)地說:“如果不是我讓他們出去,他們就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我早點想到的,他們一旦跟別人發(fā)生沖突,肯定斗不過老jian巨猾的大商人。” “說不定等他們醒來,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誰動的手?!?/br> 克萊斯特靜靜的聽著。 池晏:“……我可能不是當(dāng)領(lǐng)主的材料,我好多事都不懂……” 他陷入了自我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