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斬龍門同香賢山莊聯(lián)姻的前車之鑒，展長生也不覺如何訝異，既來之則安之，便略頷首道:“有勞……文公公。”

    那面白無須的青年內(nèi)侍容貌清秀，赫然便是許文禮的長相。

    文公公不卑不亢，略略垂了眼瞼只道不敢，卻坦然收了他一句道謝，許是見他神色懨懨，便勸慰道：“展大人，雜家冒昧多句嘴，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展大人有浩浩鴻鵠志，拳拳報國心，如今侍奉國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愁大志不伸？莫說我等奴才，便是滿朝文武，往后也要仰仗展大人鼻息。”

    展長生立在屋中，略抬雙手，任侍女為他披上鸞鳥朝陽的宮紫官袍，斂目稍許，終是嘆息道：“阿禮，你這般模樣，我不習(xí)慣。”

    文公公眉頭微揚(yáng)，卻不過抬頭看他一眼，微微躬身訕笑道：“許久不曾有人喚我小名了，展大人莫要嚇唬在下?！?/br>
    展長生只得陪他一道笑起來，“文公公說笑了?！?/br>
    他便不再同文公公糾纏，垂目一掃，不覺嘴角上彎，露出些許淺笑。

    官袍前胸、衣擺，皆以深紫絲線刺繡鸞鳥，繡工精細(xì)，鸞鳥栩栩如生，隨走動如若翩然起舞。展長生雖然學(xué)識淺薄，卻也知曉唐國古時朝廷，奉行文禽武獸，這官服鸞鳥圖加身，理應(yīng)是個身處高位的文官才是。

    展長生隱約猜到那位陛下是何方神圣，便離了寢宮，要去尋那人。

    文公公急忙喚了兩個小太監(jiān)，前來為展長生引路，穿過九曲回廊、雕梁畫棟，便來到一間書房外。

    守門的侍衛(wèi)悄聲通傳，不多時黛青門簾一挑，便自門內(nèi)邁出另一個內(nèi)侍，容貌卻同張易無異，文公公躬身道：“易總管。”

    那易總管笑容和煦，朝展長生一個深揖道：“陛下有旨，若展大人來了，只管進(jìn)去便是。”

    展長生道聲謝，撩起袍擺，邁入門中。

    那書房寬敞如大殿，展長生沿回廊行了數(shù)百步，方才隱隱見到薄紗后頭幾道人影，一人高踞王座，另一人跪在座前，交談聲隱隱傳來。

    下跪之人道：“……水患四起，流民數(shù)暴增，已破十萬……賑災(zāi)……貪墨……”

    林林總總，聽得叫人心頭愈發(fā)沉重。

    門口內(nèi)侍見展長生靠近，一面打高簾子，一面低聲道：“陛下，展大人來了?！?/br>
    展長生一路通行無阻，至此終于得見天顏，那高踞座上，身著五爪金龍的華貴金袍，云紋錦繡也掩不住肅殺森冷的男子，不是展龍是誰？

    展龍座后的墻上，赫然便掛著同一柄寶劍，劍鞘銀亮閃爍，鑲嵌朱紅寶石。

    展龍見他進(jìn)來，也不過略略頷首，只道：“賜座?！?/br>
    那殿中另有數(shù)位官員，朱紅宮紫，足可稱姹紫嫣紅。

    展長生聽這一眾官員慷慨陳詞，神色激昂，言必稱圣人，辭藻華美，駢四儷六，卻句句言之無物，虛有其表。他只覺索然無味，略略皺起眉來。

    座上天子此時便巍然起身，冷道：“兩日內(nèi)將對策呈上案前。如若交不出來，不如解下官印，歸田養(yǎng)老?！?/br>
    場中一片唏噓，人人駭?shù)妹鏌o人色，盡數(shù)跪在展龍面前，顫聲道：“遵旨——”

    唯獨(dú)展長生仍舊坐在原處，不覺有些如芒在背。

    好在眾官員盡皆魚貫退出，展長生方才松口氣，喚道：“師兄……”

    那天子卻抬手捏住他下頜，兀然笑道：“你同我何時成了師兄弟，要與朕演戲不成？”

    展長生終是大怒，身形微閃，便避開展龍手指，將寶劍抓在手中。

    利劍出鞘，直指展龍面門，寒氣銳利如針，展長生喝道：“展龍，你究竟動了什么手腳？”

    話音才落，突然晴天一聲驚雷炸響，震撼天地，連這偌大宮殿也隨之微微搖晃。

    展龍卻置若罔聞，只皺眉看他，眼中黑氣彌漫。

    展長生暗道不好，急急喚道：“師兄！”

    他將寶劍反握身后，單手勾住展龍頸項(xiàng)，不假思索貼合雙唇。這般輕車熟路，不見半分遲疑。

    唇舌勾纏，神泉汩汩輕滲，將魔槍熾熱業(yè)火點(diǎn)滴壓制。

    說時遲，那時快，如山洪水當(dāng)空墜下，將宮殿壓得摧折倒塌，再度吞沒二人。

    展長生只闔目親吻，任展龍撬開唇齒，強(qiáng)硬征伐索求，吮得他舌根微痛。

    待他氣息微促，再睜眼時，卻又回了療傷的廂房中。

    右手持寶劍，被展龍傾軋?jiān)谌σ萎?dāng)中，一面深吻，一面卻又有得寸進(jìn)尺，解他衣衫的跡象。

    展長生勃然大怒，收腿猛蹬，惡狠狠踹在展龍堅(jiān)實(shí)腹側(cè)。展龍卻面不改色，只扣住展長生腳踝，圈在手中曖昧撫摸。

    那魔槍眼中黑氣漸消，熾熱高溫盡數(shù)消退，此時便居高臨下看他，只道：“昨日才寵幸過，眼下便又迫不及待了？”

    展長生張口結(jié)舌，又是窘迫，又是惱怒，卻顧不得爭論，只將那寶劍橫在當(dāng)胸，皺眉道：“師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展龍慢條斯理松開他腳踝，修長兩指輕輕搭在劍刃上，那銀光漣滟的長劍頓時化作一縷銀色光華，徐徐沒入展龍指尖。

    展長生頓時恍然大悟，問道：“這寶劍是碎刃所化？”

    展龍仍是將他圈在座椅當(dāng)中，仿佛生怕被他逃掉一般，垂目應(yīng)道：“這是最后一枚現(xiàn)世之刃?！?/br>
    展長生欣喜，抬手握住展龍手臂，笑道：“恭喜師兄，終于收齊一枚副刃了。”

    展龍面上卻仍是沉若寒霜，又道：“我想起來了?！?/br>
    他嗓音沉沉，無喜無憂，無怖無怨，續(xù)道：“魔槍滅世，滅的是三千世界?！?/br>
    展長生不知如何開口時，又聽展龍道：“凡碎刃所在處，皆要?dú)в谔鞛?zāi)。”

    ☆、第八十八章 故人

    展長生上身漸漸滑下椅背，姿勢別扭，他堪堪一動，展龍便面色一沉，扣住扶手，俯身怒道：“休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