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龍揚手，一陣清風罩下，為展長生吹干長發(fā)，又沉聲道：“不必如何設法，待你神識外放，便能看個清楚。如今撤了大半，只余下不足二十人，正在掩埋尸首。師弟若焦急趕路，師兄為你料理干凈，絕不留后患?！?/br>
    展長生暗嘆一聲，忙道：“不必，任他們自行離去便是?！?/br>
    二人重新穿戴整齊，先去前院，卻見那老雕依舊伏在林中不曾挪動，唯有胸口細微起伏，證明仍一息尚存。

    展長生蹲在老雕面前，低聲道：“老丈？”

    那老雕眼皮一動，微微睜開半點，只微弱低聲道：“不妨事……只是恩公可知何為明河之誓？”

    ☆、第十八章 機密（捉蟲

    十洲三國有明河，源起極西之境不周山，自西向東，在永昌境內蜿蜒轉南，穿過大周朝國境而后入海。

    傳聞明河上接仙界陽池、月淵，中貫人間大陸，下通冥界三途河。橫跨三界，乃是大陸最重要的水路。

    萬年前神魔大戰(zhàn)，三界百姓傷亡慘重，凡人險些滅族，妖魔死傷泰半，就連修仙者也彼此殘殺，非但連累無數(shù)蒼生喪命，更牽連大批天才殞落，三千年內竟無一人得以渡劫飛升。

    三界痛定思痛，仙、魔、妖、鬼、人各族聚集在化外之域同人間界交匯的明河之畔，定下盟約：凡入修真一道者，塵緣斷絕，不問俗事，可互通有無，不可左右戰(zhàn)局政事，更不可在人間界以法術謀財害命。

    唯有持青銅令者，方能插手凡間事。青銅令數(shù)額稀少，大多交予各國、各城國師持有，再由五族總盟派遣巡邏使監(jiān)督。若有濫用者，格殺勿論，奪回青銅令。

    此盟誓史稱明河之誓，隨后修真門派盡數(shù)退隱山林，潛心休養(yǎng)，恢復元氣。唯有各大修真世家與人間界王朝關系錯綜復雜，保留了泰半青銅令。

    展龍血孽噬體，被誤認作妖魔。又在永昌境內施展神通，與凡間士兵大戰(zhàn)一場，若被有心人以此做借口打破盟誓，這場戰(zhàn)事，只怕要變成三界又一場驚天劫難。

    展長生途中又喂了老雕兩枚下品靈石，方才聽他斷斷續(xù)續(xù)說完。他只道那場殘殺已是人間慘劇，卻不料竟不過小小序曲。一時間只覺遍體生寒，他終究是個凡夫俗子，不愿做千古罪人。心中不免埋怨胡巖風堂堂世子，竟做出殺人奪寶的行徑，一時卻又怨展龍貿然行事，多生事端。

    終究事已至此，再想也無用，展長生肅容起身道：“多說無益，先回軍營再做打算?！?/br>
    展龍卻道：“不可，我要煉主刃，放雕魂，這老雕可撐不過幾日了?！?/br>
    那老雕受寵若驚，忙費力自地上揚起頭道：“此地靈氣尚足，我不用化人形，并不……”

    他被展龍冷冷一掃，立時噤若寒蟬，訕訕合上鳥喙。

    展龍何時竟開始關切金羽雕的性命，不過是不愿再隨展長生去受軍中束縛罷了。

    只是他竟能尋個借口，并不一味橫加阻攔，卻也算是……有所長進。

    展長生只道：“既有明河之誓，若要與天孤城為敵，自是做個凡人便利。師兄，此事我自有打算，斷不會誤了你。”

    他方才細細盤問，那老雕對天下大事卻也不甚了了。他一心同愛侶尋道，后又四處奔波，并不關注人間界十洲三國動向。

    展長生卻已有計較，便叮囑展龍與那老雕好生休養(yǎng)，旋即讓展龍神識探查，尋了個空隙自白玉塔中現(xiàn)身。

    已近清晨卯時，天光未亮，四下里俱是漆黑，唯有激戰(zhàn)處幾點火把點點閃耀。十余名瓊英兵已挖了深坑，將尸首一具具堆疊，扔進坑中掩埋。

    展長生自三丈之高落地，饒是行動矯健利落，仍舊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立時翻身滾進路邊灌木叢中隱藏。

    正在掩埋尸首的瓊英士兵舉高火把過來查探，邁步之時，鹿皮靴落地，僅同他手指一線之隔。

    展長生一顆心高懸，仍是連呼吸也放緩，生怕驚動了那士兵。

    展龍卻在他識海沉聲道：“何必這般謹小慎微，師兄為你殺了便是。”

    展長生低嘆，心知同他解釋敵我有別也是無用，只得勸道：“師兄他日為我多殺幾個魔軍便是，眼下卻不必打草驚蛇了。”

    又過了少傾，那瓊英士兵便回轉去背尸首。展長生悄然起身，一點點隱沒樹林中，離得遠了，方才取出驛馬，一路飛馳離去。

    待距離長寧駐地一里之遙時，他便換了軍中服飾，收回驛馬，若無其事回了軍營。

    守營衛(wèi)兵同他相熟，見他現(xiàn)身，急忙上前低聲道：“長生，你可算回來了，阿夏營長命你若回了，便去尋她?！?/br>
    夏元昭治軍嚴謹，鐵籬營更是精銳，如得了休沐，最遲卯時便須歸隊。展長生踏入大門時，點卯鼓堪堪響起，他暗道一聲僥幸，忙同那衛(wèi)兵道謝。旋即不敢耽誤，徑直去尋阿夏。

    阿夏見了他卻不提旁的事，只命他隨同前去將軍大營。

    展長生心頭忐忑，只得隨阿夏前往拜見夏元昭。

    將軍大營燈火通明，幕僚、軍師、傳令兵急匆匆奔忙來去。

    侍衛(wèi)立在營門，見他二人前來，急忙上前行禮道：“將軍有令，請阿夏營長入內，請展長生在側營稍待?！?/br>
    阿夏肅容，只身進了營帳。展長生只得隨一名侍衛(wèi)引路，進入側營中等候。

    側營內一條長桌，幾個木凳，此外唯有一盞油燈高懸?guī)?，油脂低劣，散發(fā)陣陣臭氣。

    展長生坐立不安，只得在桌旁空地上來回徘徊。營帳外馬蹄聲如急雨，奔騰不停，如臨大敵的氣氛呼之欲出。他在軍中歷練雖不足一年，卻也知曉，定然有大事發(fā)生了。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簾門一挑，夏元昭已入內，盡管一夜未眠，清俊面容卻不見疲態(tài)，只是神色嚴肅，眉宇間郁色如烏云壓頂。

    展長生便上前見禮，夏元昭一撩袍擺坐下，沉聲道：“進來。”

    簾外便又有一男子入內，三十出頭年紀，個頭瘦小，灰衣灰發(fā)，五官淺淡，顯得相貌平凡，上前見禮，“參見將軍?！?/br>
    夏元昭道：“灰炎，我命你跟蹤展長生，情況如何，現(xiàn)在報上來?！?/br>
    展長生悚然一驚，心頭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