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_分節(jié)閱讀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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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界的事,本就逐利棄義,誰更狠些,誰就活的久些,若能再不時擺出些儒商姿態(tài)來,還可博一分半分好名聲。當(dāng)然好名聲要建立在穩(wěn)固的基礎(chǔ)上,只是當(dāng)初剛接手偌大基業(yè)的殷朝暮不懂,事事力求哪方都好、哪方都不得罪,反而縛手縛腳施展不開。等懂了這從小看到大的道理時,身后早已沒了殷夫人擦屁股,后果也就更慘烈些——把自己小命兒賠上去交了學(xué)費。 這一幅玻璃畫,他從出生看,一直看到沈倦死后、殷氏垮臺不得不抵了老宅子,才沒再看過,如今重新見到,殷朝暮恍惚一陣兒,一個大膽又荒謬的念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竄上心來。 身上是他常穿的白綢睡衣,因他少年時講究,最愛穿白,等到接手殷氏難以服眾,整日里庸庸碌碌,才沒了閑心注意這些。也是直到那時,他才了然殷夫人替他擋住的是怎樣一份??嗨阌?、他的“講究”之下,又是多少人如豬似狗的奔走才供起來這一場體面。 心中那個荒誕念頭怎也壓不下去,殷朝暮跌跌撞撞顫著腳穿了幾次拖鞋都穿不上,越發(fā)急切,索性赤著蒼白的腳趾,踉踉蹌蹌走過空無一人的臥室、推開厚重歐式木框玻璃門。門外垂首立著的下人對他這個鐘點兒,以這幅顛三倒四的形象出現(xiàn)自然大吃一驚。 “少爺日安?!?/br> 這一句問安的話,音調(diào)兒標(biāo)準(zhǔn),這是上流社會里雇的那些受過專業(yè)培訓(xùn)、會說普通話的傭人,而不是殷朝暮三十歲左右勉力強(qiáng)撐請來的港島本土人。他心里驚疑不定,正要開口喊人,就見走廊里過來個身材矮小的精干男人。男人見到他呆愣站著,眉目間凌厲全化作溫和,牽了殷朝暮一只右手握了握,皺眉埋怨:“少爺怎么不穿鞋子就出來?地上涼,身體才剛好,還請少爺注意不要再這樣讓人擔(dān)心。” 這人姓嚴(yán),不只殷朝暮,連他父親若是活著,也要恭敬稱一聲嚴(yán)叔。嚴(yán)叔在他父親在時就擔(dān)了管事一職,連續(xù)帶了兩代殷氏男丁,身份不同一般。他一生沒有子侄,對殷朝暮極好,大事小事沒少替他cao心。被嚴(yán)叔握著手,他心里說不清是恐懼多些,還是驚喜多些,嘴上不受控制地答道:“哪有那么夸張的,我不過出來瞧瞧……瞧瞧母親?!?/br> 這話顯然比他忘了規(guī)矩人鬼不似地發(fā)瘋跑出來還要令人驚詫,旁邊下人腦袋半埋在胸口瞧不清臉色,嚴(yán)管家卻是他殷氏老人,說話也沒那許多顧忌:“少爺怎會突然說這種話?夫人好端端的,要瞧什么?!?/br> 殷朝暮一生從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到最后房屋變賣公司轉(zhuǎn)讓,迫不得已一人租了屋子住,母親沈倦早早撒手去陪地下的父親,最后唯一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只有這位面淡心熱的管家大叔。直到昨天他心下已打定主意去做最后嘗試,不成功便成仁,cao勞大半輩子的老人家仍是把他當(dāng)寶一樣倚在門口為他整理衣衫,囑他早去早歸。大概這位心里,不管他如何無能如何失敗,總還當(dāng)他是之前光華滿身高高在上的大少爺。他小時被這位管家教導(dǎo),心底自然而然有畏懼,但一世生死,才知人心,此時重見卻不覺害怕,只想多說一會兒話。 “沒事便不能瞧么,叔這么說,倒顯得我不孝了?!币蟪阂仓约浩綍r躲沈倦還不及,這時候多半惹人生疑,便想微笑轉(zhuǎn)移話題。嚴(yán)管家面上不顯,心里其實最疼他,只要隨口糊弄兩句便能混過去。果然老人家嘆了口氣:“少爺還是回去穿上鞋整理形容,夫人瞧見又要說了?!?/br> 殷朝暮笑笑,剛想說“母親哪里能瞧見”,就聽身后傳來冷冷淡淡的聲音:“暮生,一場小小車禍竟叫你忘了規(guī)矩。我殷家沒有躺幾日就一身懶骨的子孫,既起了,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個便上大陸去罷?!?/br> 殷朝暮扭頭,這世上會叫他暮生的,除了那一位,就只有從前殷氏掌門人殷夫人。他扭過頭去,陰暗的走廊上站著重重人影,當(dāng)先一人立在壁燈投下的斑駁光影里,一身黑色旗袍襯著她端了骨瓷茶盅的手,雪白的腕子上一環(huán)帝王翡翠鐲子,碧綠碧綠好似戴了一環(huán)蕩漾的水,正是殷家媳婦的信物。這樣人物,只靜靜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副精致華美的油畫。 他一輩子也就見過兩個人能站出這份氣度這份風(fēng)華,其中一個便是最最敬畏的母親。殷氏能有這樣媳婦,他能有這樣母親,倒不知幸或不幸。 只是原本他最懼怕的訓(xùn)斥,此時聽來倒也有些親切。他這位少爺那是貨真價實不管事,正因為有這樣一位驚才絕艷的母親壓著,直到十八歲上大學(xué)前都是按著母親意思來、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大陸之行黯然收場回港后的幾年,也正是殷夫人鎮(zhèn)場子,才叫他沒有太過慌亂。之后殷夫人故去,只剩他獨自一人、沒人在后面拿主意,才終于嘗到苦楚,此時重新聽到殷夫人冷冷淡淡的訓(xùn)斥,反倒踏了心?;蛟S正是這股冷淡,才給人一種萬事不慌的鎮(zhèn)定。 之前殷朝暮最懼他母親,此時懼怕卻被安心與親近、委屈、孺慕之情占據(jù),驚懼之心反淡下去。然好歹殷夫人沈倦之于殷公子,仍是神佛般的存在,此刻雖赤腳亂發(fā)、衣衫不整,他仍是下意識繃直了脊梁骨,淡淡露出個上流貴公子圈兒里堪稱典范的笑容,聲音也拿出最清雅的調(diào)子來: “母親,日安。兒子心憂因自己讓母親愁慮,一時情急才亂了方寸,還請母親原諒。不如讓我替您泡一壺瓜片賠罪如何?” 這份溫雅貴公子做派直到他死都沒放棄,可以說是在殷夫人冷漠的注視下早已融入血脈、刻入骨髓,簡直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做起來毫不費力。他瞧瞧窗外凄冷的暴雨,偏頭微笑:“錯了,山雨肆虐,下午茶顯然不如一杯nongnong的LUWAK來的有吸引力。” LUWAK貴如黃金,每年也不過500磅產(chǎn)量,平均一磅300美金,是當(dāng)時上流社會很多人家的選擇。只是這種稱為麝香貓的頂級咖啡制作流程令人難以忍受,尤其是他母親這樣講究的人物,平素最不喜這東西,殷朝暮這么一說,也不過是試探一下而已。 雖已有了猜測,但他仍是不信,畢竟太過匪夷所思的事情,要他一時接受也不可能。 殷夫人立在幾步之遙外,捧著茶盅,略略瞧了他兩眼,淡淡吩咐:“嚴(yán)叔,少爺身子還不妥帖,腦子迷糊說話顛三倒四,扶少爺去床上歇下?!彼肆瞬铔鰶雠c殷朝暮對視一眼,微皺了疏疏朗朗的眉,又添一句:“我從不知,你何時喜歡麝香貓咖啡。既然你喜歡,嚴(yán)叔,廚房里還有顧夫人上次拿來的一袋子,你去給少爺煮了。” 殷朝暮苦笑。果然,他早已察覺到無論嚴(yán)叔還是他母親,都不是什么人找來欺他辱他的,頂著一模一樣的樣貌也倒罷了,但有著殷夫人那般容貌還要有那一身清冷的高華氣度、凌人魄力,這世上卻再沒第二個。時人追逐頂級享受,尤其九幾年麝香貓咖啡制作流程還未被捅出來,無數(shù)名門世家都以喝這種咖啡為引向標(biāo),只有他母親這樣事事講求精細(xì)的餐飲世家出身,才對麝香貓咖啡知之甚深,繼而不予碰觸。 這個人,可以肯定確實是殷夫人。 殷朝暮一生在他母親陰影下,對他母親視如神佛、想法過于夢幻。既肯定他母親是真,那什么神鬼奇談都沒啥不好接受的。也或許是之前死得太窩囊太不甘,也或許是醒來所在之地、所見之人,都太令他心安,殷朝暮相對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重新回到臥房,嚴(yán)叔一走,他便走到等身更衣鏡前。果然,鏡中出現(xiàn)的是一個容貌清秀、氣態(tài)華貴的翩翩公子——十幾年前的殷朝暮,年輕的皮囊下藏著一雙波瀾不起的、死氣沉沉的眼。 直到這時,他才終于直觀地面對這個從清醒就一直存在的、懷疑的、不得不面對的事實——他,剛剛破產(chǎn)的殷氏唯一的公子殷朝暮,在一場萬念俱毀的自殺后,重生到了年輕的自己身上。據(jù)殷夫人剛才幾句話來判斷,此時的殷朝暮,正值十八歲臨去大陸闖蕩之前,正是滿腔斗志、一帆風(fēng)順的人生最好年華。那些失敗與絕望的掙扎,以及最后懦弱的輕生逃避都還未開始。 鏡中不帶人氣的黑眸漸漸亮了起來,重生……殷夫人未死、他也還未遇見之后的血雨腥風(fēng)……這不僅代表著自己熟知了之后那人每一步的企圖以提前規(guī)避,更代表著,無能浮夸眼高手低的殷家大少爺,有了一個重新來過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