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康七年十月丙辰, 萬壽節(jié)結(jié)束的第一日。

    在府上如坐針氈, 椅子都快坐禿的幾位大人終于等到這日, 不等開宮門就已經(jīng)候在了午門門口，一個個面如便秘, 在宮門口捶胸頓足。一面懷揣不安，一面又覺得心驚rou跳的日子終于要結(jié)束，莫名的喜悅與糾結(jié)擠兌在一起，一眼望去頗具喜感。

    守門的侍衛(wèi)被他們來回的踱步晃了眼, 懶得看他們那影響心情和食欲的面部，握緊了手中長.槍垂下頭去。

    心里建設(shè)夠了，幾人不自覺的齊齊撫了撫頂上烏紗，然后面面相覷，這東西戴的久了, 如今要將它拿去, 實在不舍。

    而且，此番前去，要摘掉的可能不止頂上烏紗，還有項上人頭……

    “唉！”有人長嘆一聲，面上故作輕松, 心中卻是對著絳色宮門抖了幾分, 又想起他們私下所為與鎮(zhèn)國將軍府上如今還逼人的煞氣，好不容易立起來的心里建設(shè)又一次崩塌了。腳下如同灌鉛, 幾欲抬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不了, 他與石樂志面上關(guān)系算不上好, 但是私下交易頗多，前些日子圣上抬過來的箱子足有十三個，空的就占了十二個，另一箱里放的全是他做的假賬與罪證。

    他這條命……若非想著妻兒，早就自縊了，死之前還要爬去殿上哭一番，還不如直接扔一道口諭賜死。

    午門左右闕亭里的鐘鼓響起，宮門開啟，一行人壓下面上頹喪，排好隊依次入宮，過內(nèi)五龍橋入奉天門。

    胤康帝眸間犀利不比常人，如墨的眸子似狼一般，眸間透徹直入人心，不過須臾便盯得人頭皮發(fā)麻。若是偶爾收起眼中深意，直讓人恨不得當(dāng)即跪地來一句謝主隆恩。

    瑞京上了年紀(jì)的朝臣時常想起幼時的胤康帝，燕楚聞名的童稚王爺，笑顏喜人，一副輕靈仙童模樣。再看如今的胤康帝，心下也是費解，小時候多軟一孩子，怎么長著長著就歪了。

    請罪的幾人跪地畏縮，心一狠對著胤康帝自認(rèn)罪證，言語期期艾艾，不等說完已是汗流浹背，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胤康帝面無表情，聽完下首官員哭喊求饒也是一字不言，甚至還向后一仰靠在了寶座，時不時的抿一口茶。

    胤康帝的愜意和殿下稽首幾人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可皇帝不說話他們能怎么辦，只能把頭垂的更低，直至貼在了奉天殿的金磚上。

    胤康帝茶水喝夠了，抬起手拿起案上朱筆，在手下鋪展的奏折上畫了個圈，表示上書之物可行。

    接連看了幾份奏折，這才輕輕的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還跪在殿上的幾人，復(fù)爾收回目光，手下不停，輕聲道：“就這些？”

    那語氣輕描淡寫，卻說的幾人又抖了一抖，一股尿意來襲，差點被嚇到失禁?？梢幌脒@后果可能比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導(dǎo)致的后果還嚴(yán)重，趕緊夾.緊雙腿，避免自己一個不受控制殿前失儀被就地格殺。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就差交代出自己今日穿了什么顏色的褻褲。

    所以這話問的什么意思？可圣上問了，他只能回答，只好咬牙心一橫，捏緊了手邊衣袖道：“臣之所為，罪該萬死。”語畢叩首，“還求圣上賜死?！?/br>
    身后幾人也附和開口，磕了個響。

    胤康帝終于點頭，看夠了一群蠢貨在下面搖尾乞憐，面上泛起一抹明晰的冷意，懶得再看他們，冷冷的開口：“既然知道該死就不要在這里礙眼，不過看在還算識相的份上，府上男嗣充軍，女為奴?！?/br>
    殿下幾人一聽，發(fā)緊的心頓時輕松，身形也穩(wěn)了幾分。他們死了，可府里家眷的命是保住了。

    ……

    瑞王府。

    端和待在府上聽著華蘭說這幾日的情況，鎮(zhèn)國將軍府倒臺，牽扯出的幾個不大不小的敗類也被斬首示眾，府中宅院里搜刮出的財物全部進了今上的承運庫，就連地方倒臺的幾個小人物搜出的贓物也全被運到了瑞京，緞匹寶玉換成了金銀器物，再由銀作局倒官模，成為國庫私銀。

    端和聽的驚奇，一面感嘆自己大兒子的牛逼，一面感嘆其雷霆手段。

    端軾這次得的贓物可是給戶部一口湯都沒有留，全搬去了自己的承運庫，可戶部尚書不僅一句話也沒敢說，甚至萬壽節(jié)休沐的幾日都沒有出門，在自家府上一蹲就是五天。大抵是在反省自己有沒有哪里做了對不起圣上的事，趁著沒死趕緊改。

    當(dāng)然，不止戶部，燕楚大大小小的京官都驚了一下，萬壽節(jié)沒出門的人多的是。若是見到把這事當(dāng)沒發(fā)生一樣，一切如常，照樣樂呵的大人只能高稱一句“壯士”。

    入京給胤康帝過壽的地方代表，還沒來得及回去的地方臣子更是難過，好不容易見一次帝王，卻沒想到見到的是帝王的雷霆之怒。

    夷五族，順德帝在位十六年，未有過一次誅族。今上在位不過七年，就已經(jīng)來了一次夷五族。雖然確實是石樂志找死，可還是讓燕楚官員更深層次的理解了一下幾年前就在流傳的市井戲言——胤康帝的官，難當(dāng)！

    鎮(zhèn)國將軍府周圍的街市連著幾日一個人都沒有，就連出門途徑將軍府的各府馬車也換了路線，謹(jǐn)防沾了不該有的晦氣。

    端和一面感受著瑞京緊張的氣氛，一邊面色無常的上了馬車去慧正殿學(xué)習(xí)。

    去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習(xí)慣了，甚至每日回府之后的無聊都會讓她懷念起慧正殿的日子，雖然早起無休某種意義而言確實有些慘無人道，但借著她的郡主身份，請假也沒有什么難度，兩相比較，慧正殿確實是個打發(fā)時間的好地方。

    她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端和一邊翻開書聽夫子教課，一邊捏著筆寫寫畫畫。她心智齊全，不同于還在發(fā)育的小孩子，夫子講的東西她一聽就懂，所以可以一邊聽講一邊練字。

    端和現(xiàn)在對自己的字體還算滿意，原主雖然練的是臺閣體，但是手上的肌rou記憶讓她握筆穩(wěn)健，練起字來也比前世簡單的多。而且她還找人做了炭筆，偶爾還能涂鴉亂畫。

    布倫特幫她將那些從戎邦偷渡回來的，現(xiàn)在可以種植的作物都種下去了，瑞京城郊的宅子和慶云府封地里都種了一批，瑞京在北，慶云府在南，端和還自掏腰包在定宜省買了大片荒地試種。

    定宜省處在燕楚西部，海拔高，氣候干旱降水不足，土地貧瘠，地廣人稀。相比瑞京的寸金寸土之地，端和買的一點也不心疼，反正等到這些作物成功推廣，土地有了價值，她就是個土財主。

    燕楚始建國時并沒有定宜省，燕楚繁盛八百余年，定宜是后來收入的國土，面積廣闊，所以當(dāng)時的皇帝立省，設(shè)左右承宣布政使，并改名為定宜。

    取適宜定居之意。

    然而實際上定宜是不宜人住的荒蕪之地，燕楚著名的窮困縣，歷經(jīng)幾代的帝王治理，終于從蠻荒之地變成了可以生活的地方，朝廷年年撥款治理，修渠引水。時至今日，定宜省的灌溉用水才得到解決，但也只是部分綠洲地區(qū)可以種植小麥等作物，大片的土地還在荒廢。

    端和對自己的作物報以極大的自信，反正土豆對環(huán)境適應(yīng)能力本來就強，還是高產(chǎn)作物，這買賣穩(wěn)賺不賠。

    想到作物，就離吃的不遠(yuǎn)了，端和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她腦子里居然已經(jīng)想到了土豆泥，薯片，薯條……再來點辣椒孜然什么的就更好了。

    抬上的夫子見怪不怪，雖然這位小郡主愛走神，但是只要一想起這小姑娘前些日子才停了藥，又想起那毒的作用，頓時就覺得上課走神也沒什么值得介意的了。

    端和吞完口水，抬眼就見舉著書教習(xí)的年輕夫子看著她眼里帶著幾分憐憫，頓時愣了，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可憐。

    側(cè)目想問關(guān)樂，又見站在一旁的關(guān)樂面色緊張，目光灼灼的盯著臺上夫子，夫子道一句，關(guān)樂就跟著點一下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

    沒人和她開小差，端和只能聳聳肩將這個問題拋在腦后。

    等到堂上香燃盡，慧正殿的早課終于告一段落。

    照例去找端祀，今日習(xí)射，只要是一起授課的科目，她都會先去找兄長。

    本來是端兄長來找她，但是比起兄長每日繁重的課業(yè)，端和覺得還是她自己去找好一點。

    走到端祀上課的地方，未入殿，端和抬眸，果然見兄長和聞人景在一起，不過似乎是在搶什么東西。

    聞人景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指著端祀道：“你給我站??！”

    “你讓我停我就停，那我多沒面子。”端祀說完，還將手指上夾的宣紙又搖了搖，面上得意，“小小年紀(jì)就會寫yin詞艷曲，不怕夫子抽手心，回了府里尚書大人大刑伺候嗎?！?/br>
    聞人景嘴上冷哼，“切，一群老古董，就知道圣人言，中庸道，真以為我想和他們一樣？”邊說，邊上前想奪走端祀手上宣紙。

    端祀面帶興味，身形一閃躲過了聞人景欲奪走證據(jù)的手，順便退了好幾步，“怎么，你以后不想入仕，你可是高居瑞京少才榜第二的聞人景。”

    整個教習(xí)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兩人也沒了忌憚，聞人景聽著端祀的話，裝模作樣的啐了一口，直接從擋路的桌上跳過去，“呸，我就沒想過有什么出息，只是慧正殿里學(xué)的東西太簡單，一聽就會，才得了這么個稱號。我才不入仕，整日坐在一張破椅上，想想就閑的慌，每日起的比雞還早……懶得跟你絮叨，給我！”

    ……

    端和在一旁看的驚奇，面帶新奇，原來兩個人平日都是這樣相處的？怎么跑的像兩個哈士奇。

    “不給?！倍遂攵阍趯W(xué)堂一角，將手中宣紙打開。

    端和看夠了兩個人幼稚的舉動，面上帶著一抹戲謔，輕聲開口道：“在搶什么？”

    端祀被這一聲驚了，心跳都停了一瞬。沒想過胞妹居然來了，還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了多久，只能干巴巴的開口，“沒…沒什么。”

    說著，趕緊將雙手背后，捏在手里的宣紙也被其三兩下揉成了團。

    “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聞人景尬笑著走到端祀旁邊，一把將那團被蹂.躪的不成樣子的宣紙奪了過去，隨手裝進了腰間蹀躞。

    端祀聽著這句少兒不宜，無奈的蹬了一眼聞人景，這貨怎么說話的。

    聞人景才不管他，面上攜笑，“沒什么沒什么，習(xí)射課，快些走吧?！?/br>
    “走吧?！倍撕忘c頭，也不去糾結(jié)這個問題。

    走到一半，端和眼見兄長疾步向前，側(cè)目看了一眼走的不急不緩的聞人景，低聲道：“你到底寫了什么？”

    聞人景笑的不懷好意，垂首道：“前些日子去了隔云端喝茶……”

    美人如花隔云端。

    隔云端，是瑞京最負(fù)“盛名”的秦樓楚館。

    可惜了聞人景還沒有說完，走在前面的端祀已經(jīng)黑著臉過來將他拽著領(lǐng)子拉走了。

    ……

    射藝館。

    等到他們過去才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到了，只有三個位置空著。

    射藝夫子，也是端和眾多兒子之一的顧堰也已經(jīng)到位，身著玄色勁裝，身姿挺拔。不同與別的夫子，面上嚴(yán)肅，顧堰長的眉清目秀，待人和教習(xí)一樣溫和。

    作為端和遇到的第一個孩子，端和對顧堰有一種莫名的好感，甚至比起胤康帝和皇太弟也不差。所以看到顧堰的第一眼，端和照例先上前問了個好。

    “見過顧夫子 ?！倍撕褪┒Y，顧堰是她的教習(xí)夫子，她對其行禮不足為奇。

    “卑職見過郡主。”顧堰同樣作揖施禮，輕輕勾唇，在見到端和的一瞬，本就溫和的面色更柔了幾分。說實話，他對郡主有一種很奇特的說不出的親切，一種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親近之感。

    顧堰心里不理解也不細(xì)究，收回目光，對著站定的學(xué)員沉聲開口，“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今日的射藝課就開始吧。”

    “是。”眾人起聲道。

    端和拿過身后小廝盤里的朱紅弓箭，隨顧堰的聲音擺起架勢。

    可不等她拉弓，就聽的周圍有幾人發(fā)出幾絲抽氣聲。

    端和側(cè)首望去，是幾個和她平時說過話的小姑娘，還有幾個不甚相熟的公子，雖然沒有直接盯著她的手看，但時不時的側(cè)目，視線停留的地方都在她的手上。

    端和盯著她們看了好一會兒，第一次去解讀那些小孩子的眼神里的深意，身著彩衣的小姐公子們張著璀璨的眸子，里面暗含敬畏與憐憫。

    敬畏的是她身后的瑞王府。

    憐憫的……憐憫？！為什么這些和她差不多的孩子眼里也有對自己的憐憫??！

    夫子是，他們也是。

    端和被這個認(rèn)知搞得十分煩躁，射藝課還沒有結(jié)束就挑了個空擋跑去了兄長所在的方向。

    聞人景見她來，舉弓的手也放了下來，看著她面上閃過一絲疑惑，“郡主怎么現(xiàn)在就過來了？”休息時間也沒到啊。

    語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怎么，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那張紙上寫了什么？”

    端祀聞言，掄起手上弓箭在聞人景背上抽了一記，“你閉嘴！”

    端和面色沉靜，開口，“問一個問題?！闭Z罷，伸手指著自己道：“我看著很可憐嗎？”

    這一句，直接問的不遠(yuǎn)處的程理清和權(quán)幼卿都放下了手，齊齊向她的方向看去。

    端祀蹙眉，也不清楚胞妹為何這樣問，但還是啟唇答道：“不可憐?！彼侨鹜醺ㄒ坏牡招〗?，今上唯一的堂妹，誰敢說她可憐。

    聞人景拖著下巴，盯著她看了半晌，才道：“要聽真話？”

    “廢話?！倍撕头藗€白眼。

    ……聞人景無語凝噎，學(xué)市井混話的明明是他，可這倆兄妹懟其他來真的毫不留情。分明在別人面前一個俊逸優(yōu)雅，一個笑的顧盼生輝，到他這里怎么一個比一個暴躁！

    可誰讓她是端祀的胞妹，聞人景面上無奈，盯著她難得道：“換我看，郡主自小……”聞人景說著，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他是學(xué)些亂七八糟的話，但這不代表他喜歡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沒事的。”端和開口，她藥都吃完了還有什么在意的，就是趙院使配的藥忒苦，她第一次喝的時候真的是苦到胃疼。

    不過她還是喜歡林秋娘給她配的綠色藥丸，泡水里就是抹茶咖啡，雖然早就被她當(dāng)咖啡喝完了。

    “郡主自小被小人謀害，只此一點，就足夠了?！甭勅司斑€是換了說辭，面上一正。他其實長的一張極為正派的臉，面容英俊，輪廓分明線條冷硬，當(dāng)然，若是你自動過濾掉他眼里的不正經(jīng)就更好了。

    聞人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止于學(xué)習(xí)市井混話，前些日子還去了瑞京有名的秦樓楚館喝茶，是真的喝茶，點了隔云端里最貴的花魁頭牌給自己添茶倒酒，聽著臺上伶人唱小曲兒，坐在椅子上樂的顛三倒四，最后還是被尚書大人派的人抬回去的。

    慧正殿里好些個人戲稱其為了美人酒茶一擲千金。

    兄長說的yin詞艷曲，大抵就是前些日子隔云端一日游的有感而發(fā)。

    “是嘛?！倍撕土巳坏拈_口，她其實知道答案的，上次被石語撞的劃了手的時候，母親，府醫(yī)，府上姑姑丫鬟都露出過同樣憐憫的目光?？上Я怂皇前肼方庸苓@副身體的人，自然不會有過多感觸。

    但是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一點都不。

    一旁的權(quán)幼卿聞言蹙眉，墨綠的眸子更深了幾分，輕聲開口，“不可憐?！?/br>
    她一定不會喜歡那樣的目光。

    程理清站在一旁也仔細(xì)想了想，覺得他倆一樣可憐，甚至隱隱覺得自己更可憐一點，但是他不能當(dāng)著這些人的面說，只能郁悶的自背后抽出一根箭，舉弓松弦。

    箭矢破空而過，嗖的一聲落在了百米開外的靶子上。

    顧夫子就在靶子旁邊，看了一眼靶環(huán)，對著程理清點了點頭。

    程理清眉眼不由一挑，子夜歌被他慢慢的調(diào)理后，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不如以往易怒，心下暴虐淡了幾分，就連眼神也好了不少，以前玩不好的弓箭如今也可以輕松射中靶心。

    端和盯著校場，她剛來這邊的時候，不清楚局勢，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對她不利的人?？墒乾F(xiàn)在趙氏死了，父親母親相敬如賓，關(guān)系和睦，兄長寵溺，毒也解了，還有幾個不著調(diào)的朋友，現(xiàn)在有什么東西值得她畏懼，值得她隱藏？

    當(dāng)然了，權(quán)幼卿很著調(diào)。

    權(quán)幼卿一直盯著她的面色，眼見那面上泛起的決然，突然覺得她有了一個對他而言算不上好的想法。

    果不其然，只見端和踩著校場上的虎紋，從身后小廝手里接過自己的弓箭，抬臂舉弓，瞄準(zhǔn)靶心松手，對著百米外的靶子放箭。

    箭矢破空而出，帶著不同于慧正殿絕大多數(shù)孩子的凌厲決絕，直直的射入箭靶。

    剛看完程小公爺靶子的顧堰愣了一下，也沒有想過氣勢這般逼人的一箭出自一個小姑娘之手。

    還是那個平日看起來十分軟萌的孩子之手。

    不只是顧堰愣了，慧正殿近乎一半的學(xué)員都愣了，他們聽說過端和郡主與罪女石語比箭的事情。可真正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在加上慧正殿有一半的射藝課時間郡主都是手上受傷坐在一旁看，自然而然的就會以為是以訛傳訛。

    可那長的瓷白矜貴，平日里笑的靡顏膩理的小姑娘卻突然冷著臉認(rèn)認(rèn)真真的射出了如此凌厲的箭法。

    箭矢獨特的破空聲甚至超越了適才程小公爺那一箭。

    這一箭頓時看的那些自以為是以訛傳訛，對著端和露出同情憐憫目光的眾人羞的面上發(fā)燒，特別是幾位小姐，她們的射藝課節(jié)節(jié)不落，但平心而論，確實射不出郡主那樣霸氣的一箭。

    顧堰趕緊上前去看靶數(shù)，其實他也不了解這小郡主的能耐，雖然小姑娘對他十分尊敬。可她的手時常受傷，并且他教習(xí)的主要對象是各府公子少爺。

    所以即使她曾認(rèn)真的射過幾箭，他也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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