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作主張
一股苦澀的味道自心底蔓延開來,卻原來,還是這般的結局。 一滴清淚自奉嬪臉上慢慢劃過,滴在明鏡透亮的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啪嗒”聲。 奉嬪身體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那聲音驚醒了一般,隨后,在文帝驚疑的目光下緩緩起身,身上的溫婉之氣一點點的收斂轉(zhuǎn)而變?yōu)橐环N凌冽之氣,其中還夾雜著旁人不懂的哀傷。 郁承君不著痕跡的將我拉在身后,大半身子都擋在我的身前,防備的看著奉嬪。 文帝看了一眼郁承君,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一樣,快步走到文后身邊,將其護在身后。 看著文帝這般行云流水的動作,奉嬪眼眸里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嫉妒,而她身上的哀怨卻是越發(fā)濃烈了,“郁辰,你還真是…” 奉嬪頓了頓,歪了歪頭,臉上展現(xiàn)出孩提一般天真無邪的笑容,眼里閃爍這艷羨,“癡情啊”。 奉嬪慢慢吐出這三個字,隨后又低低的笑起來,像是開心又像是自嘲,“我們可真像,你不愛我,可我卻陷在你編織的網(wǎng)里無法自拔,你與陸芊芊也是如此。” “不,我們還是不像的,你得不到陸芊芊卻能守在她甘之如飴,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明明在你身邊,可你心里眼里都是別人!” “我之前的確想著若是能守在你身邊便滿足了,我也很想像當初想的那樣一直守著你,可是當你把我換了陸芊芊給西夏的時候,我心里就再也容不下陸芊芊了,當然,也再也容不下郁辰了?!?/br> 手指微動,扶上心口,那里的傷很疼。 明明很久之前便已經(jīng)死心了的,可為什么,還是很疼。 大抵是奉嬪言語間的哀怨太深,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沒有人意識到奉嬪喚了文帝的名諱。 奉嬪抬頭,呆呆的看著波心亭頂端的雕花大梁,眼神里透出空洞,臉上的淚痕猶在,露出絕美的側臉,“郁辰,你給我的封號,是暗示吧?為了穩(wěn)住我那個便宜父親,也為了能多保一天陸芊芊的后位??墒?,你想過沒有,陸芊芊如今,沒有母族,沒有子嗣,她的后位注定是做不平坦的?!?/br> “現(xiàn)在,我設計這么一遭,你注定是護不住她了”,奉嬪轉(zhuǎn)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文帝,“如今,你一定很恨我吧?” 大概是被說中了心事,文帝終于從奉嬪身世強烈的哀怨抽神回來,怒道,“賤婦!” 可是文帝除了這一句并未在說別的,像是根本看不到奉嬪的放肆,只是伸手將文后牢牢的護在了身后。 我忽然心頭一跳,奉嬪剛剛說的那些算是將郁承君的身世公之于眾,就算現(xiàn)在亭中的人不多,可傳了出去,到底是寫風言風語,難免說郁承君出身不正,以后只怕也是個麻煩。 我正思索著,眼角瞟到一個青灰色的衣角,抬頭望去,卻是敬王。 此刻,敬王正努力的瑟縮著,蜷縮成了一團,希望別人不要注意到他,而奉嬪正在說著文帝的無情,文帝護著衣衫不整的文后,文后擋在文帝身后,看不清情緒,只是能看得出來,還是很淡然的,不似敬王這般害怕。 這幅景象,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郁承君與我對視一眼,顯然也是發(fā)現(xiàn)了,我便趁機道,“方才陛下對奉嬪發(fā)怒,你怎么不勸說一下?” 畢竟,是生母。 可我話說完便后悔了,如我和趙謙益,沒有血緣關系,尚且傷的如此之深,更何況是生身之母,所謂感情越深傷的越重,便是如此吧。 “勸與不勸,并沒什么差別”,郁承君的話模棱兩可,可是看他表情卻是不愿多說,我也知曉現(xiàn)在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便沒有追問。 然而,就這么一抽神兒的空擋,奉嬪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紅寶石簪子,泛著寒涼的光芒朝著文帝刺去。 與此同時,更是有一批身著內(nèi)監(jiān)服飾的人從亭中各個角落閃身出來,看樣子,應當是奉嬪的人。 也可以簡稱為——刺客。 郁承君立刻將我護在身后,朝邊緣退去,宣宣也非要從我懷里下來護著我,可是那些人卻直接無視我們?nèi)齻€大活人,直直的朝著文帝沖去。 “你不去幫忙嗎?”,我輕聲問道,畢竟這可是刺殺一國之君的人,郁承君身為太子,于公,應當護君,于私,身為兒子應當救父親于危難。 可是郁承君此刻只一味護著我,不說其他,亭外還有那么多官員在場,等會救駕的人一到,看到這幅場景,只怕明日文帝案前的奏折就都是彈劾郁承君不忠不孝了。 當然,那是在文帝沒被這群刺客弄死的情況下。 而且,郁承君是護著我,并非是我陰私,而是如今的景象由不得我不如此想,就算彈劾郁承君的人再多,文帝始終只有郁承君一個兒子,文后肚子里的還不知道是誰的呢,更何況男女呢? 可是郁承君就算是太子,就算大多數(shù)人為了這個日后的君王不敢隨意彈劾,可到底郁承君在朝堂不是一人獨大,而且不管對郁承君如何,對我總不會有什么顧忌,到時候我就是那紅顏禍水,禍國妖姬了。 我想到這里忽然就笑起來了,我真是有點太高看我自己了,就我這容貌,還禍水呢。 “嘶” 文帝一個不慎,左臂被刺客所傷,吃痛一聲,剛好救駕的御林軍到了,郁承君與宣宣交換了一下眼神,便立刻投身到戰(zhàn)圈里,宣宣則護著我與御林軍接了頭,出了波心亭。 臨出去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奉嬪,只見她雖然身著宮妃的繁復宮裝,可是行動卻利落無比,一點也不似端莊的大家閨秀。 我嘆了口氣,對于奉嬪,她能從一個丫鬟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其中的艱辛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困情于文帝,她應該比現(xiàn)在活的肆意。 “母妃,走吧,不用擔心父王”,宣宣拉了拉我的繡袍,示意我不要泄露太多情緒。 我點點頭,可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波心亭,這場戲,到底出乎了我的意料,而,奉嬪,到底是低估了文后的分量。 這大約便是世間的情吧。 可是我還沒感嘆完,郁承君便出來了,命御林軍將一眾大臣小姐送回御花園,至于定國公,卻說文帝單獨傳召。 眾人面面相覷,見到御林軍便知比有事情發(fā)生,可奈何皇命不可違,在這候著也是無用,只能先去御花園完成未完成的千秋盛宴。 我走到郁承君身邊,看到他身上沒什么傷痕,甚至連衣服都不曾弄臟,便也安了心。 可是郁承君與奉嬪之間沒什么母子情分,我方才那般對奉嬪,到底還是有些不安,便多問了一句,“你怪不怪我把催情散放到蓮兒身上?那可是你的生身母親?!?/br> 郁承君搖了搖頭,不顧宣宣竊笑的目光扶住了我的肩頭,道:“舐犢之情我不曾體會道,孺慕之情也不曾有過,只有那么一點點奢望曾經(jīng)留在過奉銘宮,可是再她把催情散放到宣宣身上的時候,這些都煙消云散了。” “所以,你急巴巴兒的跑過來,是怕我和宣宣吃虧?”,我掙脫郁承君的雙手,抱起宣宣,好像抱起了整個世界。郁承君點了點頭在我在身后擁著我,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一家三口,剛好。 看到郁承君點了點頭,我也接著說起了今天發(fā)生的事,“父皇此舉顯然是想替皇后遮掩了,只不過父皇即便有心,可到底波心亭四面透風,方才那些人只怕看到了不少”。 郁承君對我笑道,“無妨,他們離得遠,縱然有什么也不過風言風語,過去便算了?!?/br> 我點點頭,對于這些,只要有心壓制,況且文后除了奉嬪并無其他死敵,應當沒什么人中傷。 可是我看了一眼郁承君這淡然的樣子,心里便不爽快,“你又不會武,沖進去有什么用?” 郁承君好笑的看了我一樣,打趣道,“方才也不知道是誰催我去護駕來著?”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更來氣了,“我說的是讓你去幫忙不要護著我,省的給了那些人彈劾你的機會,可你倒好,直接與刺客打了個照面兒,就算要幫忙也不一定非要沖進戰(zhàn)圈??!” 我話剛說完,就覺得嘴上一涼,卻是郁承君的手覆在了我的唇上,我從鼻息里呼出的氣體在他手上結成了小水珠,有些潮潮的。 郁承君眸色暗了暗,在我耳邊低聲道,“你方才那番話要是再大點聲就不用擔心有人彈劾我了?!?/br> 我臉色一窘,方才我的聲音是大了些,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又是一場風波。 “父王,母妃,宣宣還在呢,你們要說什么悄悄話,不如說給我聽聽?”,宣宣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我才察覺到宣宣還在懷里抱著呢,可憐巴巴的望著我。 我趕忙就朝后退了一步,避開了郁承君,將宣宣放了下來,牽著的小手,與郁承君一道兒朝前走,“你說陛下召了定國公會說什么什么?” 定國公如今的勢力如日中天,因為之前認錯了女兒數(shù)十年,如今找回來了可不得好好疼惜。 而且,之前文后應當對定國公說了郁承君并非她的親生子,當初從西夏那邊尋回來,也只是要一個兒子穩(wěn)固地位,而且少不得說了不少不喜郁承君的話,使得定國公與郁承君關系并不好。 可如今知道了郁承君不怎樣是定國公的親外甥,唯一名正言順的皇子,就算奉嬪不怎么喜歡郁承君,可到底打斷骨頭連著筋,如今定國公也在想法子修復與郁承君的關系。 這不,前今天還差人送了一種公道杯的新奇玩意,可見定國公的心思。 另外,文后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從來都是依靠定國公一家,除了在宮里有些自己的心腹,其余了什么也不曾準備,如今沒了定國公,早就是一個空架子了。現(xiàn)在又出了這種事,定國公只怕再容不下文后。 由此看來,無論前朝后宮,定國公都不會與文帝達成一致,那么文帝密召又是為了什么呢? 我搖了搖頭,這其中的關系實在復雜,任我如何想,也想不出來。 前朝文帝制衡郁承君,后宮文帝要保文后,怎么看定國公都不會與文帝如何。 “你注意到剛剛父皇被刺傷了嗎?”,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郁承君在一旁提醒道。 “刺傷?”,我眉頭一皺,這與定國公有什么關系嗎? 郁承君拉著我的手慢慢的走著,涼涼的聲音在這初春時節(jié)感受不到一絲暖意,“父皇被刺傷,罪魁禍首是母妃,按罪,當滿門抄斬??墒侨缃穸▏龃?,如果真的如此,難保他不會狗急跳墻,更可怕的是若是定國公連同我一起,那勝算比六成還多,父皇不會冒這個險?!?/br> 郁承君的話我倒是聽出了一點門道,接著道,“所以父皇是打算與定國公商談,吧這件事壓下去,給個不痛不癢的懲罰,算是恩威并施,好讓定國公記著這個,若那**急了皇帝,公之于眾,只怕定國公的名聲便要不得了。” “是,也不是”,郁承君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倒讓我想起了方才他說他救不救文帝都是一樣的。 我趕忙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是故意的?” 話一出口我便立刻想到當時文帝只是怒罵奉嬪賤婦,卻并未做什么,想來便是又防備,既然如此,怎么還會受傷呢? 而且那傷在手臂,還是左臂,并不妨礙批奏折,而且還有受傷的效果,這么就如此巧了呢? “父皇一開始就知道母妃留了后手,母妃雖有勢力,可到底是在皇宮,就算父皇如今威望不必從前,可也不會一點耳目都沒有,而只是父皇順水推舟罷了”,郁承君說的很隨意,可我知道這幾個人斗起來,他幫誰不幫誰都不是,既然如此便由著他們斗吧,斗贏了,是他們的本事。 “而且父皇絕對不會只是用此事來施恩定國公,肯定是要保母后的,就算定國公心有不快,可到底還有四分朝堂勢力不在手中,而且,定國公還會覺得既然明的不行,那暗的呢?所以,母后暫時不會有什么威脅?!?。 郁承君話剛說完,我便覺得心頭一震,文帝對文后,當真是傾盡所有。 一國之君,寧可自己受傷,寧可用這些見不得人的伎倆去與臣子周全,也要保全自己心愛的人,即便,那個人,心里有別人。 到底,文帝與文后之間,有過什么? 我又抬頭看了看郁承君,鬼使神差的問道,“若有朝一日,我落到如母后那般境地,你會如父皇這般嗎?” 我也不知道我這是這么了,竟然會問這樣無厘頭的話,我與郁承君才幾日,這么能奢望他能這樣待我,而且,我這臉上的胎記便足以…… “不會”,我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斷了,緊緊的一根弦便這樣松了,留著斷弦隨意晃了兩下,便載沒了動靜。 雖然我知道不會,可是從他嘴里親口說出來,我竟然還是有些難受。 “你不會落到母后那般,我也不會如父皇一般,保自己的女人還要與臣子周旋”。 我一抬頭,看到郁承君如墨的眉眼正彎彎的望著我,里面,盛滿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