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童年陰影
“抱歉……我……”溫知夏目露愧疚,語氣有些自責(zé)。 “沒關(guān)系?!?/br> 微微搖頭,向南依似乎并不在意,“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其實沒什么的。” 盡管她以前,從來不會和別人提起這些事情。 一是她不想說,二是因為,無人可說。 所以這么長時間以來,除了二叔一家人之外,就只要眼前這個人和顧安塵知道這些了。 摸了摸向南依的頭,溫知夏溫柔的對她說,“或許離開是她愛你的方式,又或許,分別同樣是她難以面對的事?!?/br> “我不知道她離開的原因?!彼穆曇艉艿停怊龅南袷侨玖艘粚踊?。 “向叔叔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 對于mama的事情,她知道的少之又少。 爸爸從來不在她的面前提起,而她也從來沒有問過。 5歲那年之后,她對父母的態(tài)度就變的很被動。 他們來找她,這自然很好,可如果不來,她也絕不會強(qiáng)求。 也許對mama而言,既然選擇了離開,那么互不相擾才是對彼此最好的做法。 “小依,這樣挺好的?!睖刂耐?,眸光如暖陽般溫暖,“一個人記得太多是不幸的,知道太多也是不幸的,體會太多則更加不幸。” 愣愣的抬起頭,向南依眉心微低。 知夏是想說,不去了解過去的事情,其實是幸福的,是嗎? “回憶就像一本落滿塵埃的書,本該被束之高閣,可我們偏偏含著眼淚,一讀再讀?!睖刂难凵裾鎿吹淖⒁曋白叩淖罴钡挠肋h(yuǎn)都是最美的時光,因為歡樂經(jīng)常會乍現(xiàn)就凋落,所以小依,如果現(xiàn)在的生活沒有辜負(fù)你,那么你也不要辜負(fù)它?!?/br> 默然片刻,向南依認(rèn)真的點(diǎn)頭,唇角微揚(yáng),“知夏,謝謝?!?/br> 雖然她從來沒有刻意去探知父母之間的事情,但她也同樣沒有很坦然的面對。 換句話說,她在逃避。 即便開始的時候,她對他們之間的情況一無所知,可隨著鄰居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二叔二嬸拌嘴時不經(jīng)意間冒出來的話,足夠她猜到一些了。 那應(yīng)該是一段,令家人蒙羞、令自己困窘的婚姻。 維持了五年的時間,最終以分道揚(yáng)鑣告終。 納博科夫曾經(jīng)說,人有三樣?xùn)|西無法隱瞞,咳嗽、窮困和愛,因為越想隱瞞就越是欲蓋彌彰;有三樣?xùn)|西不該揮霍,身體、金錢和愛,因為揮霍極有可能導(dǎo)致得不償失;有三樣?xùn)|西無法挽留,時間、生命和愛,當(dāng)人們想挽留時就意味著漸行漸遠(yuǎn);還有三樣?xùn)|西不該回憶,災(zāi)難、死亡和愛,因為回憶,會讓人苦不堪言。 由此可見,“愛”真的是一個矛盾的存在。 看起來好像哪里都有它,可事實上,卻又讓人那么難以把握。 向南依可以確定的是,父母之間有矛盾,但有沒有愛,她并不清楚。 感覺到額頭被人輕點(diǎn)了一下,她錯愕的抬起頭,就見溫知夏含笑望著她,“我們是朋友嘛,所以不用那么客氣?!?/br> 頓了頓,她才又接著說,“而且比起向我道謝,我更希望你能輕點(diǎn)捏我的手。” 聽著溫知夏聲音中明顯的笑意,向南依紅著臉低下了頭,趕緊松開了她的手。 目光掃過溫知夏微紅的手指,她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剛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無意識的就抓緊了她的手,“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溫知夏笑了笑,“可是,你怎么會這么怕黑呢?” “我……” “不好意思,我今天的問題有點(diǎn)多。” 抬手覆在自己的額頭上,溫知夏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雖然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但請原諒我對你的好奇心。” “你剛剛也說了我們是朋友,有疑問很正常?!?/br> “我的老師曾經(jīng)告訴我,不要刨根問底別人的過去,因為那可能是對方永遠(yuǎn)不想觸碰的回憶?!睖刂男Φ挠行┬呃?,“我一直都做的很好,但似乎遇見你之后這句話就被我丟到了腦后?!?/br> 向南依微怔,然后也低頭笑了。 她倒沒有被人窺探隱私的不悅,事實上,和溫知夏聊天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 明明自己從來不是話多的人,可似乎一遇到她,無論她問什么,都會讓人有想要傾訴的欲望,像有魔力似的。 那種很安心的感覺,是和顧安塵帶給她的完全不同的體驗。 就好像,是一位知心的jiejie,能夠指引你、開導(dǎo)你,不嫌你煩、不怕你無趣。 緩緩的抬起頭望向轎廂頂部昏暗的燈光,向南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握緊了微顫的指尖,“怕黑……是從小時候開始的……” 她對母親的記憶,除了那張臉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漫無邊際的黑暗。 記不清到底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爸爸沒在家,mama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喝著酒、流著淚,把她鎖在了自己的房間里,沒有燈光,那晚似乎連月亮都藏在了云里。 耳邊不時傳來一道充滿絕望的女音,越來越清晰,和她在法國那晚夢到的一模一樣。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預(yù)料到了自己會輸,但還是選擇下了注,甚至,賭上了自己的全部。 ——我心有所屬,他也情有所歸,可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的心無處安放? 隨著向南依的聲音緩緩響起,電梯內(nèi)的燈光也一點(diǎn)點(diǎn)的開始變暗,直到最后,只剩下溫知夏的手機(jī)發(fā)出的光。 “是mama……是她的聲音……”她皺著眉,呼吸漸漸不暢。 “小依?!睖刂内s緊握住她的手,將人抱進(jìn)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都過去了,不開心的事情咱們就不想了?!?/br> 說完,她抬頭掃了一眼角落里的監(jiān)控。 下一秒,電梯豁然大亮,她在低下頭的同時抬手擋住了向南依的眼睛。 ?!?/br> 電梯門緩緩打開,外面站著兩名維修人員。 “小姐,你們還好吧?” “嗯?!?/br> 輕點(diǎn)了下頭,溫知夏就扶著向南依走出了電梯,明顯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兩人走到了就近的一家咖啡廳,她先要了一杯溫水遞給向南依,“喝點(diǎn)水,平靜一下?!?/br> 手掌輕柔的撫著她的后背,溫知夏什么都不再說,只是安靜的陪坐在旁邊。 “好點(diǎn)了嗎?” “沒事,讓你擔(dān)心了……”向南依握著手里的水杯,原本微亂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應(yīng)該會更害怕?!?/br> “臉都不好意思的紅了,看來是真的沒什么事了?!?/br> 微垂下頭,溫知夏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歉意,“是我的問題,如果我沒有好奇的問那一句,也不會讓你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br> “這和你沒關(guān)系,回憶真實存在,就算你不問,它也不會消失?!?/br> “你一直這么怕黑,有沒有想過要怎么克服一下?”喝了一口咖啡,溫知夏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道。 “克服?” “嗯……”溫知夏略微沉吟,“比如進(jìn)行心理疏導(dǎo)之類的?!?/br> 略微怔愣,向南依眨了兩下眼睛,神色有些茫然,“你的意思是……我怕黑這件事,屬于心理疾病……” 皺眉沉默了一會兒,溫知夏的眼神很是復(fù)雜。 她似乎并不想直言這樣的情況,但又不能視若無睹。 于是,片刻之后,她才終于再次開口,“我也不敢確定究竟是不是,但我撰寫的小說是有關(guān)心理學(xué)的,所以之前曾做過很多功課,隱約了解一點(diǎn)?!?/br> 聽她這樣說,向南依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依,童年陰影其實每個人都有,但程度不盡相同,就算你真的有這方面的問題,也不要太擔(dān)憂,盡量大膽的去面對,別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明白嗎?” “嗯?!?/br> “真的明白?不是在敷衍我吧?”溫知夏挑眉笑道。 向南依輕輕搖頭。 “我不會自尋煩惱的,要是能夠克服這個問題,就真的再好不過……” 因為她實在不想看到顧安塵為她擔(dān)心的樣子,從前她自己并沒有去留意過這個問題,也或許她察覺到了,但卻選擇忽視了。 直到現(xiàn)在,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多大的憂愁。 “知夏,如果我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是不是要去看心理醫(yī)生?” “你很排斥這件事嗎?” 秀眉微蹙,向南依猶豫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倒不是排斥“心理醫(yī)生”這個職業(yè),只是覺得要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對他講出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和回憶,這對她來講有些困難。 電視上倒是經(jīng)常演一些心理醫(yī)生會幫病人催眠之類的,可她曾經(jīng)在一本書里看到過,說真正的催眠術(shù),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chǔ)上,否則的話,是完全無效的。 萬一她出看了心理醫(yī)生,結(jié)果卻根本不盡如人意,那反而會更令顧安塵感到擔(dān)心吧…… 見她若有所思的沉默著,溫知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小依,我說過了,不需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不喜歡面對醫(yī)生那就不去,平時多和朋友聊聊天,偶爾試著把內(nèi)心的恐懼說出來,但要量力而行,覺得自己承受不住就停下?!?/br> “謝……” 剛要向溫知夏道謝,可一對視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向南依就改了口,“請你吃我最喜歡吃的甜點(diǎn),萬能老師?!?/br> “萬能?” “又能教瑜伽、又能開導(dǎo)人,這還不夠萬能嗎?”說著,她拿起一塊小餅干遞到了溫知夏的唇邊,“敬請享用?!?/br> “嗯……味道不錯……”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融化了涼涼雪色。 * 因為突然發(fā)生了被困電梯這種事,溫知夏擔(dān)心向南依的狀態(tài)不好,所以就先送她回家了。 誰知她才到家沒多久,顧安塵居然也回來了。 看著這個時候本該在上班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家門口,向南依一臉驚訝,“還沒到下班的時間呢,您怎么回來啦?” “有份很重要的文件被我落在家里了?!币贿呎f著,顧安塵一邊攬住她往樓上走,“你的那位老師呢,回去了?” “……嗯。” “今天怎么結(jié)束的這么早?”他狀似隨意的問道。 撓著手心的手指不禁一頓,向南依眸光微閃。 見她沒說話,顧安塵似乎也沒多想,從辦公桌上堆積的文件里抽出了一個文件夾遞給了她,“韓諾在樓下,幫我給他送去?!?/br> “好?!彼D(zhuǎn)身要走,腳步卻又忽然停住,“你不回公司了嗎?” “不回了,陪你在家收拾一下東西,后天咱們就搬回公寓去住?!?/br> “要搬回去了嗎?” “怎么,小一想繼續(xù)住在這兒?”他輕笑著反問。 “……我去送文件?!?/br> 毫不吝嗇的賞了他一個白眼兒,向南依轉(zhuǎn)身跑下了樓,并沒有看到身后顧安塵忽然皺起的眉頭。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是在臥室的衣帽間找到他的。 站在門口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她才朝他走去,臉上掛著明顯的笑容。 “小一在笑什么?” “顧先生持家有方啊,為你鼓掌?!币贿呎{(diào)侃著他,向南依還一邊討好的輕合手掌拍了兩下。 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兩眼,顧安塵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玩味,“應(yīng)該是為愛鼓掌?!?/br> “……” 輕抿下唇,向南依緩步走到他面前,見他盤膝坐在地毯上,索性直接蹲下了身子,“顧安塵,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這么鄭重其事啊,是什么?”他的語氣很是隨意,連唇角的笑容都沒變,可正在疊衣服的手卻略微頓了下。 “我告訴你,你不要太擔(dān)心,也不要激動,好不好?” 他放下手里的衣服,轉(zhuǎn)身認(rèn)真的和她對視,“好。” “關(guān)于我怕黑這件事,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心理問題,所以我想試著克服一下,但是……我不想去看心理醫(yī)生……” “為什么會這么想?” “你有沒有聽說過,童年陰影?”她不想他擔(dān)心,所以盡量用很輕快的語氣。 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顧安塵垂眸避開了她的注視,“小一的童年……” “和二叔他們沒有關(guān)系?!?/br> 安撫的回握住他的手掌,向南依往他身邊挪了一小步,卻依舊蹲在地上,“是我mama……我只記得自己被關(guān)在房間里,好像那之后,我就開始怕黑了……” “岳父呢?”再次開口的聲音忽然變的冷硬。 “爸爸應(yīng)該不在家,我記不清了。” 四五歲時的記憶,其實已經(jīng)很模糊了,否則的話,她也不會到今天才想起來偶爾夢到的那個聲音其實是mama的。 “她為什么要把你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間里?” “我也不知道?!毕蚰弦烙行┟H坏膿u頭,“我現(xiàn)在能記得的,只是當(dāng)時身處黑暗的那種感覺,很恐怖的經(jīng)歷。” “別想了!”顧安塵伸手將她摟進(jìn)懷里,溫?zé)岬恼菩陌丛谒念^上。 拍了拍他的背,向南依倒是很平靜的樣子,“你不用擔(dān)心,是因為現(xiàn)在你就在我身邊,所以我才敢去回憶那些事,知夏和我說,要試著對別人抒發(fā)我內(nèi)心的恐懼,這樣才能漸漸克服這個問題?!?/br> “小一……” “你放心,我不會勉強(qiáng)自己的?!焙鋈幌肫鹆耸裁矗饩Я恋耐?,“你難道不覺得,我比以前改變很多了嗎?” “覺得?!?/br> “但這還不夠,我還想再貪心一點(diǎn)?!彼Φ挠行┬邼?,“所以說,可能以后你要時常被我當(dāng)成垃圾桶傾訴了。” “榮幸之至。” 他笑的溫柔,可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卻漸漸緊握成拳,指尖都微微泛白。 在見過向書禮之后,顧安塵承認(rèn)自己對他有所誤解,可他能用同樣的方法說服自己,小一的母親也有什么無法言說的苦衷嘛! “小一,以后無論再身處怎樣的迷茫境地,我都希望你能記住‘顧安塵’這三個字?!?/br> 她可以悄悄念出他的名字,并且告訴自己,這世上有一個人,愛她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