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沉冽完全明白了，原來娘的身世這般不簡單。

    可是，為什么娘從未提起過？為什么父親根本不知道岳父是金陵政府的江總司令？

    江淮看著她，眼里閃著淚花，慈愛地問：“你錯在哪里？”

    江雪心端著茶盞，淚水漣漣，沉啞道：“女兒不該違背父親的意思，不該任性地逃婚，不該在這三十多年里從來不曾回金陵看望父親……女兒沒有在父親跟前盡孝，女兒錯了……”

    蕭沉冽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娘是逃婚離家出走，在江州認識了慕容夫人等幾個姐妹。

    “知道錯了就好，起來吧。”江淮忽然冷淡了幾分，接過茶盞，“你來認錯，是想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一個好前程吧。”

    “父親，女兒的確有私心。”江雪心依然跪著，“十幾年前，女兒離開丈夫，拋棄兒子，在江州南山寺修行禮佛，時至今日。女兒拋棄兒子十幾年，對他不管不問，對他虧欠甚多，不是個好母親……女兒思來想去，想給他一點補償……”

    “你嫁給蕭嚴，又離開他到江州隱居避世，其實我都知道?！苯吹?。

    “那父親為什么……”

    “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離開我的庇護也是你自己選的。既然你走了，不再回來，不再認我這個父親，我也不會再管你?！?/br>
    “女兒大錯特錯……”江雪心痛哭流涕。

    蕭沉冽能理解娘年輕時做的任性的決定，年輕人總是意氣風發(fā)，追求自由，不喜歡被束縛、被安排，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或許，娘后悔當年嫁給父親，得不到父親一生唯一的愛。

    江淮取出手帕拭淚，“過去的事就算了，我們父女倆都老了，應該好好享受兒孫之福。你有什么打算？”

    江雪心也拭去淚水，“女兒不敢祈求父親的原諒，只希望父親能好好栽培冽兒，不至于埋沒了他的才干，也讓他好好孝順父親，為父親的偉業(yè)獻幾分綿薄之力?！?/br>
    他淡淡一笑，“我不是一直在栽培他嗎？”

    蕭沉冽錯愕，原來江總司令賞識、器重自己，是因為娘這層關系。

    “多謝父親。”江雪心又哭又笑。

    “沉冽這孩子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將才，好好栽培，前途不可限量?！苯纯此翥兜哪樱恍?，“你還懵著呢。”

    “讓總……外祖父見笑了?！笔挸临悬c不自在，“沉冽沒想到我身上流著江家的血?！?/br>
    “你娘的生母是我娘的丫鬟，那時候我還年輕，喝多了就做了糊涂事。后來，我娘做主讓她來伺候我，直至我娶妻。”江淮沉緩道，“我夫人容不下她，我就讓她回去伺候我娘了?！?/br>
    “原來如此。”蕭沉冽徹底明白了，娘是江總司令庶出的長女。

    “父親，咱們一邊吃一邊說吧?！苯┬娜シ愿阑镉嬌喜?。

    吃得差不多了，江淮笑道：“雪心，你丈夫過世了，你不如回來，有時間陪陪我。人啊年紀大了，就想兒孫滿堂?！?/br>
    她為難道：“父親見諒，這些年我一直在寺廟禮佛，習慣了安靜，想著還在寺廟里修行。再說，若冽兒得您器重，我不愿其他人說我回去為兒子爭寵……”

    蕭沉冽道：“娘，我與你久別重逢才半年，實在不想與你分開?！?/br>
    江淮道：“沉冽的前途在金陵，你也留在金陵吧。金陵的靈山寺是禮佛的好地方，你在靈山寺禮佛不是挺好嗎？有空可以回來看看我，陪陪我?！?/br>
    “這樣……也好，父親您知道的，我離開您那么多年，實在不想有人背后議論冽兒得到您的器重是因為我……”

    “誰敢議論？”江淮微怒。

    “爺爺消消氣?！笔挸临懔艘槐瓱岵璺旁谒媲?，“喝杯熱茶解解膩?！?/br>
    “現(xiàn)在你是五省督軍，先在金陵待一陣子。江州和金陵很近，你住在總司令府也方便cao控五省軍政要務。這樣吧，你在總司令府先住一陣子?！苯吹?。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怎么不好？”

    “孫兒畢竟不是江家人……”蕭沉冽想到前不久在街頭看見的那道背影，是要留在金陵找阿瞳。

    “你是我的外孫，就是江家人。再說，如今你是五省督軍，戰(zhàn)績彪炳，我那些老部下，還有那些整天說我的兒子沒多大出息的新派軍官，他們知道你是我的外孫，必定又羨慕又諂媚，看誰還敢說我的兒孫都沒有出息。”江淮得意地笑起來，引以為傲的模樣有點孩子氣。

    “父親，您的兒女個個人中龍鳳，怎么會沒有出息？”江雪心笑道。

    “那些人吶，以為背地里議論，以為我不知道嗎？”他氣哼哼地說道。

    “爺爺，我先回江州幾天，處理一下軍政要務再來金陵。”蕭沉冽道。

    江淮同意了，事情就這么定了。

    ……

    蕭沉冽處理了江州、五省軍政要務，做了妥善的調整和安排，帶著江雪心、謝放和一眾親衛(wèi)來到金陵。

    離開的前夕，慕容鵬和他深談了一次。

    蕭沉冽說，會經?；貋砜此麄?，還說會繼續(xù)尋找慕容少帥，絕不會放棄。

    現(xiàn)在，慕容鵬已經不是江南省督軍，對他的決定無法左右。

    不過，蕭沉冽請他暫攝江南軍政，若有急事，立即發(fā)電報告知他。

    蕭沉冽和江雪心來總司令府的這天，人還沒到，江淮大擺宴席，邀請金陵的軍政高官一起慶賀外孫歸來。

    新年將至，總司令府喜氣洋洋，熱鬧喧嘩。

    “今天這排場蠻大的，你父親很看重你這個外甥。”慕容瞳笑道，“你這外甥到底是什么人，很厲害嗎？”

    “五省督軍，你覺得厲害嗎？”江洛川試探地問。

    “五省督軍……當然厲害了。我記得，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這些年都沒有出現(xiàn)過幾省督軍的吧?！?/br>
    “你一個柔弱姑娘，怎么會知道這些？”

    “……我也不知道，對哦，我為什么知道這個呢？”慕容瞳蹙眉尋思。

    “不要想啦。你不是不喜歡熱鬧嗎？今天府里人山人海，不如我?guī)愕浇纪夤涔?，可好？”江洛川提議。

    “這天寒地凍的，還是不要去郊外了。”

    “那去百貨公司逛逛。”

    “你給我買的東西夠多了，不去?！?/br>
    “對了，城南新開了一家酒樓，聽說招牌菜口味獨特，我們去嘗嘗……”

    “府里大擺筵席，我們溜出去吃飯，若你父親知道了，你怎么解釋？”

    江洛川心里郁悶，半瞬才道：“薇薇，你是不是不想出去？你對我那外甥感興趣，想看看他？”

    慕容瞳笑道：“當然不是。今天冷，我不太想出去。不過，若你想出去，我舍命陪君子?！?/br>
    他立馬歡笑起來，“我想到一個好去處，城東郊外有一片梅林，梅花開得正好，我們去賞梅吧?！?/br>
    她答應了，“我換一身衣服，你在外面等我。”

    他出去吩咐傭人備車，接著去廚房，親自選了一些吃食，準備帶在路上吃。

    慕容瞳換好衣服下樓，不由得驚嘆，今天的確人山人海。

    江總司令尋到外孫，這外孫還是戰(zhàn)功赫赫的五省督軍，看來所有的賓客都是來賀喜江總司令，來巴結新貴的。

    怪不得七少不開心，不想待在這兒。

    她和七少約好從東門出去，就來東門等候。

    只是，等了十幾分鐘，七少沒有來。

    這時，茉香匆匆趕來，“小姐，總司令把七少叫過去談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這里風大，小姐還是回房等吧?！?/br>
    慕容瞳只好上樓回房間。

    蕭沉冽本是在議事廳與外祖父、幾位江家少爺閑聊，臨時出來去洗手間。

    他從洗手間出來，目光不經意地一晃，看見一抹秀麗的身影。

    阿瞳！

    他心魂一震，心急火燎地追過去。

    可是，追到那邊，那抹身影不見了。

    他在四周轉了一圈又一圈，找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沒有找到那抹身影。

    阿瞳怎么會在這里？

    是他太過思念她才會眼花看錯嗎？

    不！

    絕不是！

    蕭沉冽驀然抬頭，難道那女子上樓了？

    他大步流星地上樓，每層樓都搜一遍，熱血越來越沸騰，心越來越急躁。

    不會看錯，一定是阿瞳！

    二樓沒有，三樓也沒有，就剩四樓了。

    他沖上四樓，轉目四望，黑眸驚震地定住，雙腳不由自主地邁過去。

    在那里！

    慕容瞳吩咐茉香去沏一杯熱茶來，爾后進房。

    茉香與他擦身而過，覺得有點古怪。

    這男子很面生，不是府里的人，怎么到四樓來了？

    不過，他穿著軍服，應該是賓客。

    “阿瞳……”

    蕭沉冽近鄉(xiāng)情怯地停步，驚喜沉啞的嗓音含著一絲絲悲痛。

    慕容瞳轉身看著那個軍官，眉心微蹙，這男人在軍中的軍職應該不低，更讓人驚奇的是，他俊美無儔的容貌冷峻剛毅，甚至比七少略勝一籌。

    他的表情很奇怪，那雙黑眸染著淚花，交織著復雜的情緒，讓人看不懂。

    蕭沉冽箭步上前，狠狠地抱住她，好似要把她摁如體內，不讓她消失，不讓她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