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順嘴在他手背上親了口，就這么松松地偎著他的手又睡了過去。

    “……”黑暗中，江離僵硬了好半晌，才機(jī)械般地抽出自己的手。他腦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識背手往褲子上去擦她方才印上的濕漉漉的唇印，擦到一半，心底卻又漫出淡淡的歡喜。

    那些歡喜到底從何而來，他不得而知，只覺酸酸軟軟的復(fù)雜情緒，從胸腔一直涌到鼻端。

    江離甚至忘了之前的惱怒，直挺挺地立在一旁，攥著另一只手上的啤酒罐不知所措起來。

    酒罐冰涼沁心，手背上剛剛被碰觸到的地方卻又是燙的。

    ——

    當(dāng)天夜里，溫如是睡得非常安穩(wěn)，或許是因?yàn)榻K于成功撬開了江離密封的堡壘，心神放松之下居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來隨便理了理睡得亂糟糟的長發(fā)，她正準(zhǔn)備去洗漱一番，就聽到一陣豪放的拍門聲。打開一看，幾個男人黑口黑面像門神般立在外面，手里還拎著大包小包的口袋。

    沒待溫如是開口問，立在人墻后的猛子就嚷嚷開了：“趕緊讓我們進(jìn)去，重死了！”

    溫如是連忙退開一步讓出通道，看他們面無表情地乒呤哐啷把東西堆在客廳，口袋散開露出里面的鍋碗瓢盆米油調(diào)料，還有一大袋蔬菜rou類，她不由樂了：“江離讓你們?nèi)ベI的？”

    猛子幽怨地乜了她眼，指揮著手下把東西都放到該放的地方，完了才轉(zhuǎn)過來遞給她一支筆和便簽紙：“還缺什么東西一次性寫完，要不然還要我們?nèi)靸深^的給你們送。”

    他們是黑社會，不是私家送貨隊(duì)！做這種事太傷自尊了。

    溫如是笑了笑，也沒為難他，接過紙筆在上面添了幾樣：“再給買個手機(jī)吧，把江離的電話號碼存進(jìn)去再給我。哦，還有你的手機(jī)號，萬一以后有什么需要，我找你也方便些?！?/br>
    為什么要找他？他每天都很忙的好吧！擴(kuò)充勢力、搶地盤、砍人、收保護(hù)費(fèi)等等等等忙都忙不過來，還要跟著江離干見不得光的大事，哪有那么多的閑工夫伺候新大嫂？！

    折騰了一上午的猛子現(xiàn)在是身心俱疲，一點(diǎn)都不想跟溫如是扯上什么瓜葛，礙于江離的吩咐又不好拒絕，只得別別扭扭地應(yīng)了一聲，收回便簽正準(zhǔn)備走，他無意瞟了眼條子上寫的幾樣?xùn)|西，立馬急了。

    “你說你買這些干什么呀？老大又不喜歡什么花花草草的，讓這屋里保持簡簡單單的樣子不好嗎？筆記本電腦、網(wǎng)線的也就罷了！那啥絨毛卡通情侶睡衣、衣服、裙子、絲襪、高跟鞋，還有什么配飾之類的玩意兒……”

    猛子眼睛瞪得滾圓，努力想要說服溫如是，“不是咱不配合，這，這就不適合我們這幫舞刀弄槍的糙老爺們兒去買，你說對不？要不，你要是真的想要，就自個兒去挑？”

    溫如是兩手一攤：“我也很為難啊，猛子，你看這屋里冷清簡陋的，連盆新鮮植物都沒，哪像個家啊?！?/br>
    猛子張口正想說，咋不像家了他們住的地方還不見得有這兒齊整呢，就被溫如是接下來的話給堵了回去。

    “以前我沒住在這兒就算了，既然住了，當(dāng)然要裝飾得舒服些才對，江離現(xiàn)在不喜歡不表示以后也不喜歡嘛。至于衣服的事……”

    溫如是也是滿腹憂傷，“唉，我也信不過你們的眼光，但是沒辦法，你家老大愛死我了，舍不得讓我出門一步，只好勞煩你費(fèi)神了?！?/br>
    話畢還一臉歉意，不忘提醒他，“記得多帶幾個妹子去，要是帶回來的東西不滿意，又要你們多跑幾趟就不好了?！?/br>
    猛子一口老血差點(diǎn)沒噴出來，攥著紙條虛空直點(diǎn)她鼻子，憋出句話：“……你等著。”頭也不回地帶著人走了。

    出了門，青奎搓了把繃得僵硬的臉，緩下肅然的黑社會氣勢，面帶喜色跟在猛子后面，小聲道：“新大嫂看起來人還不錯，脾氣好，長得又正點(diǎn)，其實(shí)我覺得吧，她跟老大在一起還蠻般配的?！?/br>
    猛子呸了口，忿忿下樓。他當(dāng)然知道他們般配！般配又怎么樣，了不起??？秀恩愛死得快！

    青奎以為他不信，又說，“真的，你看，我們這樣板著臉嚇唬她，她都不害怕?！?/br>
    “……”猛子腳下一頓，轉(zhuǎn)頭詭異地看了他眼，直瞅得青奎莫名所以才語重心長道，“兄弟啊，你想多了。”她膽子肥得很，不是不害怕，是根本就沒在意你們幾個好吧。

    這年頭，只會打打殺殺，不懂動腦子的古惑仔是沒前途的——真是愁??！要是老大也不管，那女人恐怕會把他“單純善良”的下屬們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

    猛子這時還沒想到，他的擔(dān)憂很快就會變成現(xiàn)實(shí)。不過，“愛死了溫如是的老大”比他更煩躁。

    一晚上沒睡好的江離早上起來還不到六點(diǎn)，廚房里冷冷清清，溫如是果然沒有起床，窩在沙發(fā)上睡得死沉。

    他餓著肚子出了門，頂著兩個黑眼圈在學(xué)校里待到下午，本想要按照正常的時間回去，但一想到還在家里的溫如是，又遲疑了。

    江離實(shí)在沒有想好，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家里那個讓他亂了思緒的女人，慢慢吞吞地磨蹭到晚自習(xí)快開始，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來。

    電話號碼是陌生的，江離蹙了下眉接起，那邊女人的聲音清甜，一聽到他的聲音便熟稔地撒起嬌來：“江離，你什么時候回來呀，我等你等得都餓了。”

    江離怔了下，暗嘆口氣，也不用問她哪里來的手機(jī)，不外乎又是猛子在她手底吃了癟，怪不得下午猛子匯報(bào)的時候說話都支支吾吾的，生怕他多問。

    他還想讓她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家里——這女人，少盯幾眼都會翻天。這時也不知道把那間小套房折騰成什么樣子了，但愿，不要裝扮得太離譜。

    想起小時候溫如是總是給他挑選的粉紅、粉藍(lán)西裝，江離就一陣胃痛。

    “我很快就回去?！彼戳讼卤恚?，“半小時到家，你餓了先吃，不用等我?！?/br>
    溫如是就像聽不出他言語中刻意擺出的疏離，嬌嗔著如數(shù)家珍，“不要，我等你回來一起吃飯。我今天特地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慰勞你，有你喜歡的剁椒魚頭、排骨茄子煲、美味豆腐煎，還有清蒸基圍蝦，買回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著呢，可新鮮了?！?/br>
    柔軟的話語里氤氳著絲絲縷縷煙火氣息，溫暖的，像記憶中家的味道。

    江離微微彎了彎唇角，沉沉地嗯了聲。

    ☆、第200章 最終篇之老板你好二六

    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遠(yuǎn)遠(yuǎn)望去，七樓臨窗處透出溫暖的燈光。就像這座城市所有等待主人歸來的平凡人家。

    多年以來第一次，不用懷著空寂漠然的心情上樓，江離不想承認(rèn),自己會為這微不足道的一盞燈光所悸動。只是，“家”這個字，仿佛因?yàn)槎嗔艘粋€人的存在，而有了特殊的意義。

    走上七樓的時間不算長。臨到門口,江離掏出鑰匙開門，方一觸到門鎖,房門就突然由內(nèi)打開了。

    溫如是笑語盈盈，掃了眼他頓住的手，調(diào)侃道：“怎么不敲門？”

    明亮的燈光夾雜著飯菜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她明艷的笑容，猝不及防地?fù)涿娑鴣?江離只愣了一瞬,便強(qiáng)自鎮(zhèn)定著繞過她進(jìn)了屋。

    “十多年都是一個人過的,沒那個習(xí)慣?！?/br>
    他狀若無人脫下外套,隨意搭在沙發(fā)上坐下，音調(diào)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溫如是也不以為意，順手關(guān)上門，從鞋柜里取出一雙拖鞋，賢惠地?cái)[到江離腳邊便高高興興進(jìn)了廚房。

    歡快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換上鞋記得去洗個手，我馬上就好，很快就可以開飯了?！?/br>
    江離沒有動。糾結(jié)著那雙好看的濃眉，垂眸看著面前深棕色毛絨的巨大“腳掌”。

    “……我早上換下的拖鞋呢？”

    “扔了?！?/br>
    溫如是語聲清脆，笑瞇瞇地端著一盤菜出來，對黑著一張臉的江離晃了晃自己腳上淺棕色的同款肥爪子，“我們都穿一樣的，情侶裝，可愛吧？”

    誰稀罕她的情侶裝……江離無語抬頭，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天藍(lán)色的嶄新窗簾，內(nèi)里還有一層褸空半透明的白紗，飄飄灑灑地?fù)u曳著?？看暗奈恢枚嗔艘粡埿〔妥?，桌上很有情調(diào)地鋪了張厚實(shí)的桌布。

    色彩艷麗的亞麻桌布上擺放著精致的錚亮餐具，襯著臺中央熱烈盛放的鮮花，枝蔓華麗，竟生生把一個簡單狹小的角落點(diǎn)綴成了別有風(fēng)情的居家場所。

    “……”江離其實(shí)并不在乎溫如是買了多少東西，花了多少錢，或者是把這個地方弄成連在這兒住了好幾年的他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樣子。

    他完全能夠從這一點(diǎn)一滴的改變中體會出，溫如是花了多少心思。只是，這變化未免也來得太陡了點(diǎn)！

    側(cè)面墻上高低錯落地掛著幾個藤編花盆，不知名的翠綠藤蔓和金邊吊蘭長長的葉片在半空中肆意舒展。

    再看電視柜旁那株高大得直欲親吻天花板的巨型盆栽滴水觀音，江離首先想到的，不是青翠欲滴的植物看起來有多么生機(jī)盎然，也不是它為這間屋子增添了多少人氣——而是猛子累極哭喪的臉。

    江離揉了下眉心，緩緩道：“只是暫時落腳的地方，不用這般……”他頓了頓，放棄改變溫如是想法的念頭，無奈地?fù)Q上那雙與自己的氣場完全不符合的可笑拖鞋。

    雖然不習(xí)慣，或許，他也應(yīng)該試著去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為了兩人的和諧相處，偶爾作出適當(dāng)?shù)耐讌f(xié)，好像也不算那么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