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一起用膳了？溫如是不記得。

    自從上一次同席，發(fā)病的疼痛讓她握不住手中的竹筷，溫如是就開始有意識地避免與他單獨(dú)相處。這么些時日，想來，蘇輕塵也是會失望的罷……她不由自主地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雪下得更大，壓得樹枝彎了腰。鳴鳳落后半步為溫如是打著傘，寂靜無聲的小徑上只有兩人踏在積雪上的嘎吱聲，溫如是輕聲開口：“那邊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一切已經(jīng)辦妥，”鳴鳳遲疑了片刻，“主子，真的打算將蘇正君送走？”

    溫如是輕輕嘆了口氣，沒有作答。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么做。顧之若的殘黨已經(jīng)完全鏟除，艾瑟兒那邊也有她的人牢牢盯著，至于溫湘寧——溫如是相信，她不會再糾纏蘇輕塵。

    可是她還是不放心。

    溫如是不確定自己死后他會不會傷心，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她也不希望讓蘇輕塵難過。就讓他以為自己一直忙于爭斗，抽不出時間陪他離開好了。

    能拖多久是多久。時間能讓人淡忘一切，終有一日，當(dāng)蘇輕塵得知她的死訊時，也會平靜以對。

    她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書房內(nèi)熏著香，溫如是靜靜地站在窗邊，目光所及的方向是有他在的內(nèi)院。雪已住，檐下的燈籠在寒風(fēng)中微微搖曳，黑夜里有寒鴉掠過。

    襲玥低聲提醒：“晚膳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主子……”她眼底露出不忍，“蘇正君還在等著?！?/br>
    溫如是立在原地沒有動，緩緩抬眸：“去回了他罷，就說，我事務(wù)繁忙，不用等了?！?/br>
    襲玥欲言又止，還是轉(zhuǎn)身出了門，臨走時斜了鳴鳳一眼，鳴鳳微微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喉頭猛然腥甜，溫如是默默咽下涌上的血?dú)?，闔了目，喃喃道：“天邊孤月高懸，明日應(yīng)該是個好天氣?！?/br>
    好天氣適宜出行?？墒?，還沒等到溫如是派人通知蘇輕塵啟程，宮里就傳來了消息——夙月女帝駕崩了。

    滿城白幡，天子逝，舉國同悲。側(cè)君懸梁自盡，靈柩現(xiàn)在停在偏殿，跟他深愛的人就只隔著一道門。

    入宮的這條路溫如是走過很多次，沒有一次走得這么艱難。蘇輕塵緊緊握著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帶給她力量?？墒撬恢?，她其實(shí)已經(jīng)沒有資格去抓緊他的手。

    如若說人生是一場戲劇，他們的劇情還沒有開始就已臨近落幕。

    滿殿的朝臣跪了一地，溫湘寧哭得聲嘶力竭，正君幾欲昏闕，被幾個隨侍牢牢地扶著。

    溫如是沒有一滴眼淚，只是恍惚轉(zhuǎn)頭看向不遠(yuǎn)處的蘇輕塵。這樣的生死相隨多么感人，但是，假如有一天，徇情的那個人是他——溫如是心中抽痛。不，她要他活得好好的。

    從來沒有一刻，溫如是是這么地慶幸，他沒有愛上她。

    帝君的葬禮持續(xù)了整整十五日。即使是情深似海，溫如是的父君還是沒能跟他追隨而去的人同入一間墓室。他的墓xue隔著幾道墻，排在了空置的正君之位后。這是他的悲哀，也是所有侍君的悲哀。

    孝期過后，太女正式登基，改年號為頌遠(yuǎn)。

    溫如是婉拒了溫湘寧的邀請，以皇女孝期不能與陛下等同為由，閉門謝客。

    一個月之后，溫如是的衛(wèi)隊終于從玉嶗山帶回了梅麗爾。

    再次見到梅麗爾時，她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溫如是。梅麗爾的雙眼瞎了，被顧之若的手下挑斷了腳筋手筋，整個人就像個廢人一樣癱在被褥上。

    溫如是顫抖著聲音喚她，她只微微偏了頭，循著她的方向傻傻地笑。

    這么多年，溫如是從來沒有恨過什么人，此時卻恨不得將顧之若生吞活剝！她不能讓她死得那么輕松。否則，怎么對得起被生生折磨癡傻的梅麗爾？！

    陰暗的地牢，溫如是帶著笑，看著顧之若一刀一刀被活剮。她的慘叫凄厲，肌膚下搏動的組織鮮艷得像風(fēng)中的紅葉。

    “溫如是，饒了我……”顧之若的聲音漸漸低微。

    她要是饒了顧之若，誰又能饒過她呢？溫如是不為所動，看向冰冷刑具的眼底仿佛匯聚了一汪寒潭：“不要急，慢慢來，你還有很多時間。”

    “饒了我……我什么都交待。”顧之若氣息奄奄，望著她的目光卑微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