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之后，后卿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撿到了一塊琉璃般的石頭。他將它帶回家，給她取名為“琉璃”。

    化成人形的琉璃很聽話。后卿從來不缺少玩物，但是，這個小石妖卻有些不同。

    他常常會在寵她和殺她之間游離。被個小妖怪撥動情緒很奇怪，后卿不明白，但也不妨礙他繼續(xù)養(yǎng)著她。

    或許，看著那小妖怪就這么一天天長大，也是件很新鮮的事情。

    設(shè)下的封印并不似他當(dāng)初預(yù)想的那樣完全恢復(fù)，后卿開始做夢，夢里都是些殘缺不全的記憶碎片。直到有一天，他為了個剛收留沒多久的狐貍精，對小石妖下了重手，后卿才意識到，他的行為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控制。

    鳴淵不懂他為什么會這么做，其實(shí)，后卿自己也不懂。

    從擊出掌風(fēng)的那一瞬間他就后悔了，可是哪怕他在最后關(guān)頭強(qiáng)行偏移了方向，小石妖還是被他打了個正著。

    艾瑟兒傷得很重，剛剛化形的她靈體還沒穩(wěn)固，后卿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催促著讓他去救艾瑟兒。她才是自己人，他的潛意識這么告訴他，可后卿還是猶豫了。

    當(dāng)他回頭，看到小石妖褪回了原形，后卿怎么也沒法邁開自己的腳步。如果艾瑟兒和小石妖之間只能選一個，他會怎么做？后卿禁不住問自己。

    他想，就算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想要?dú)⒘怂?，他還是會選擇將小石妖留在身邊。

    那是后卿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他將僅有的一盒珍貴藥膏用在她身上，悉心照料她，潛入深海為她找尋那種叫做“絨寶”的玩具，讓那只蠢烏龜留在浮空島，然后命鳴淵送走艾瑟兒。

    后卿曾經(jīng)以為，只要他遷就一點(diǎn)，彌補(bǔ)那時對她的傷害，總有一日，琉璃還會變回那個討人喜歡的小石妖?？墒?，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妥協(xié)換來的卻是背叛。

    當(dāng)他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將石針刺入他心口，那一刻，身體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難過。他可以殺了她的，但后卿只是平靜地看著她取走自己的心頭血。

    ……

    后卿曾經(jīng)信任過的人，小石妖算一個，廉殤君士也算一個。可是事實(shí)證明，他信錯了人。當(dāng)廉殤君士傳信說已經(jīng)想出找回他記憶的方法，后卿不疑有他。

    花谷禁地的陷阱讓他承受了徹骨的疼痛，也讓他看清楚了小石妖的真心。

    后卿很欣慰，在他最無望的時候，有她甘愿陪在他身邊，可他卻不能罔顧她的安危。

    那時她問：“兩滴心頭血，能延緩幾日。”

    他騙了她。

    沒有十日。兩滴心頭血只夠?qū)⑷掌谘雍笪迦?，五日根本就不夠她來回。后卿知道琉璃會去找人想辦法救他，讓她抱著一線希望，以為他還有救也好。他喜歡她像水鏡里看到的那樣，自由自在、肆意歡笑。

    上古大神的心頭血，除了鎮(zhèn)魂，還能煉成護(hù)身符。假如有機(jī)會，他希望自己的血能在關(guān)鍵時刻幫助她渡過一劫。假如，他還能再見到她的話。

    ……

    他再一次失去記憶，這一次，他的記憶中只有廉殤君士一人。

    廉殤讓他去涿鹿幫助蚩尤，他聽命前往，至于自己為什么要聽從廉殤君士的命令，后卿沒有多想。

    遵循廉殤的意愿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本能，后卿不能反抗，也沒有反抗之意。

    但是這一切，在遇到來找他的“妻子”后，卻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跟琉璃一天比一天親近，他一天比一天不忍駁了她的愿望。后卿知道琉璃想自己跟他們一起回浮空島，他們稱那里為“家”。

    這個美好的名詞讓他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一個猶如仙境般的島嶼，一個愿意重新喚醒他往昔記憶的女人，還有兩個忠心耿耿的仆從，后卿忍不住會去幻想，假如他答應(yīng)跟他們走，最后的結(jié)局會怎么樣？

    他問她：“如果我要幫蚩尤，你會站在哪一邊？”

    她說：“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br>
    那時的她雙眸明亮通透，笑容坦然。他開始相信，他們必定曾經(jīng)相愛過，否則，她說那話的時候，他的心不會悸動得跳得那么快。

    有一天，她給他講了個故事，一個據(jù)說是假設(shè)的故事。

    她問他，如果他失去了三滴心頭血，又被封靈大陣和蠡淵寒潭困住了，有人將血還給他，他會不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