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岑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再服藥。那些藥片安安靜靜地在他抽屜里躺了一年半，直到后來搬家的時候才被唐岑扔進了垃圾桶。

    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在每個人身上出現(xiàn)的副作用不同，像唐岑這樣的情況實屬罕見，服用鹽酸帕羅西汀最常出現(xiàn)的癥狀是口干和惡心，但在唐岑身上卻不明顯。

    唐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算不算得上是糟糕，但病情已經(jīng)讓他足夠難受了。他沒有想到藥物非但不能立刻緩解他的情況，反而還會加重他身體和精神上的不適。

    不知道一周后藥物起效會是什么情況，但他不想再在強烈的夢境里掙扎，那種驚魂未定的感覺并沒有比焦躁不安好多少。

    但貿(mào)然地停藥也會引起副作用，所幸唐岑只吃了一片，除了持續(xù)了一整日的焦慮以外，他沒有出現(xiàn)其他的不適。

    有這樣的前例在，唐岑拿到鹽酸度洛西汀時沒有再像第一次那樣聽從醫(yī)囑服藥。

    他猶豫了很多天，在網(wǎng)上一遍又一遍搜索著“度洛西汀”“度洛西汀副作用”?？粗矍澳切┯|目驚心的結(jié)果，唐岑幾度想把診斷書撕碎，把藥全部扔進垃圾桶里。

    直到那天，當他在論壇閑逛時，他接到了姜妍的最后一通來電。

    恢復來往的這兩年里，姜妍只給唐岑打過一次語音通話，在那一次之后，他們只靠著隔三岔五發(fā)幾條斷斷續(xù)續(xù)的消息聯(lián)系。再后來，在姜妍跳下去之前，她才再一次撥出了那通語音通話。

    唐岑幾乎是在手機響起的下一秒就按下了接聽鍵，但按下去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心臟蔓延開。

    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他就聽到那頭姜妍異常沙啞的聲音響起：“唐岑，對不起?！?/br>
    那一聲“對不起”聽得唐岑心頭咯噔一跳，他趕忙問道：“姜妍？你怎么了？”

    但問完之后，唐岑就聽到了從聽筒里傳來的呼嘯的風聲。他生著病，也曾經(jīng)冒出過相似的念頭，聽到風聲的那一剎那就忍不住往最糟糕的方面想去：“你在哪？”

    “唐岑，都說高處不勝寒，但是高處的風景，確實更美啊?！苯穆曇綦m然沙啞，卻格外地平靜。

    “對不起?！彼粩嗟叵蛱漆狼?，“我不想給你太多的負面情緒，但是我克制不住，還把你害成這個樣子，對不起。”

    唐岑幾乎可以想象到姜妍現(xiàn)在是站在什么地方和他通話，他的眼淚克制不住地涌上來。

    高處寒冷的夜風似乎順著手機吹出，席卷了唐岑全身。他渾身顫抖著，近乎是哀求地向姜妍說道：“沒有！姜妍你沒有做錯！我求你……不要沖動……”

    “唐岑你別哭啊，這樣我走得也不安心?！苯p笑一聲，仿佛只是在和唐岑討論商店櫥窗里掛著的衣服合不合身一樣。

    “不要……姜妍我求你了好不好？求求你……”換作從前，唐岑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地求姜妍，甚至就算姜妍在他面前跳下了都不會皺一下眉。但是自從他被迫走上了這條路后，他對姜妍就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如今看著姜妍選擇了死亡，唐岑忽然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了。如果每一個人最后都是這個結(jié)局，那現(xiàn)在的掙扎又有什么意義。

    聽筒里傳來的呼嘯的風聲里夾著一聲嘆息，姜妍無奈地說道：“唐岑，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掉眼淚，我不值得你這樣。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br>
    唐岑從未怪罪過姜妍，然而姜妍卻把所有的錯攬到自己身上。唐岑不知道是什么迫使姜妍突然選擇了死亡，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給姜妍造成任何愧疚。

    “不是！姜妍你聽我說！”唐岑試圖向她解釋，但他之后所有的話語都被姜妍堵了回來。

    “唐岑，你有可以陪你的人，可是我沒有?！憋L吹得姜妍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那個男人應該是真的喜歡你，你撐不下去的時候，或許可以依靠他?！?/br>
    唐岑跪坐在地上，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手機。

    他想勸她不要沖動，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還未做完的事情、未實現(xiàn)的目標，想想……但是這樣不負責的話他怎么也說不出口。

    想想這些東西就會更好嗎？

    不，不會，只會更糟。

    未來也許會更好，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糟糕到讓人無法忍受，如果為了不確定的未來要忍受無休止的折磨，換作是他也不會選擇繼續(xù)活下去。

    “我還不想死，但是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喜愛的東西已經(jīng)不能支撐我去面對那些我害怕的東西了。”

    活下去需要一輩子的勇氣，而跳下去只需要一瞬間的勇氣。

    “我不想一個人孤獨地活著了，這樣的世界根本就不值得。”姜妍像是爬上了什么地方，聲音忽近忽遠，唐岑聽得不真切。

    “姜妍！”唐岑知道自己再說多少都是浪費口舌，但他還是忍不住，“對不起?！睘樗?jīng)的不屑與歧視而道歉，也為他的無能為力而道歉。

    姜妍笑了笑，聲音染上了幾分凄涼的笑意：“說什么傻話呢？”

    “我很開心最后還有可以道別的人，謝謝你，唐岑?！备改笡]有朋友理解自己，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又極其諷刺的事情，但姜妍卻為此而感到高興。

    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了兩道細細的水痕，guntang的眼淚砸在地上，濺起了幾星小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