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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彥父親的消沉體現(xiàn)在顧彥的身上的表現(xiàn)就是顧彥擁有著一個并不如意的童年。他每到要交學(xué)費和生活費的時候就發(fā)愁,在別人家的小孩有著適時的新衣服穿的時候,他總是穿著或過大或過小的舊衣服,襪子腳趾頭和腳后跟處都有洞,飯吃了上頓沒下頓,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會突然被扯出被窩,然后就是一頓毒打。 那段時間,他常常夢里做夢都是夢見父親推開門的樣子,夢見他嘴角下沉,像故事里最易怒的修羅。夢境有時睜開眼會真的變成現(xiàn)實,他無數(shù)次在被毒打中恍惚地想,是不是他上輩子做錯了什么,才要遭受這一切。 連接這一段灰暗的回憶和后來美滿得簡直不像話的生活的中間點,是那一次事故。 那天其實正鄰近年關(guān),麻紡廠的院子樓道里到處飄著鹵菜的香味,大家闔家團(tuán)圓,四處走訪,一股喜慶熱鬧的氣息漂浮在空氣里,可是再熱鬧,這熱鬧也是別人的——顧彥的父親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留下顧彥一個人待在家。顧彥被樓道里鹵菜的氣味饞得不行,可是家里又沒有什么吃的了,只能從冰箱里搜出兩個雞蛋用水煮了,吃了以后,就又回床上睡覺去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熱醒的。四周浮著一層厚重的熱,從四面八方裹著自己。顧彥推開被褥想要散熱,覺得不太管用,他又將光著的腳伸了出去,還是解不了這悶熱。顧彥煩躁地睜開眼,只見前門的店門口好像隱隱有火光。一片嘈雜聲中,隱隱有人聲傳來,聲音很大,似乎是用喊的—— “這邊也著火了,你們有誰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人???” “不知道!剛才問過附近的人,說這里面平時住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孩?!?/br> “唉這大過年的,要是有人應(yīng)該早就意識到自己家里著火了吧。不過也說不準(zhǔn),我進(jìn)去看看有沒有人,先確定里面沒人再說?!?/br> 聲音吼了一兩個來回就停止了,然后就是有人在一片噼啪灼燒中走進(jìn)自己家里的聲音,“唉這里還真有一個小孩,小孩你還在睡覺可真是心大,快出來,你家著火了?!?/br> 那個消防員驚詫于顧彥一個人在著火的家中的鎮(zhèn)定,隨便從柜子里拿了件衣服給顧彥披上就帶著顧彥出了門。過門的時候門框已經(jīng)劇烈燃燒起來,消防員抱住顧彥的頭讓他快些出去,等到到了院子里那人就對顧彥說:“外面冷,你先去消防車上待著,這邊要先滅火?!闭f完那人就忙著去滅火去了,留下顧彥一個人懵懵懂懂地往院子里走。 那天也真是巧,就在同一院子里的另一棟大樓里,發(fā)生了一起入室盜竊案,院子里同樣也停了一輛警車。顧彥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消防車和警車?yán)锩妫瓦x了那輛空空的警車,車門沒鎖,他輕而易舉地打開,爬了上去。 那天靠近年關(guān),局里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了,喻滄州作為值班人員去上班,好巧不巧地就遇見一個入室盜竊案,小偷當(dāng)然早就已經(jīng)逃之夭夭,但他還得開著警車來人家家里調(diào)查。調(diào)查完他呵著氣回到車?yán)?,“這入室盜竊的也不讓人省心,大過年的,不能讓人好好過的年嗎!”他自言自語完,就徑直發(fā)動發(fā)動機(jī)開著車離開了小院。 就這,也沒發(fā)現(xiàn)后座還藏著個人。 直到回了局里,文件都記錄好了,值班時間差不多也到了,和前來換崗的同事交接以后,喻滄州哼著小曲下了樓,回到車上擰動鑰匙開了發(fā)動機(jī),順眼往后視鏡一瞟,居然在后視鏡的一角瞟出了個人影,那人影一動也不動,在這大年三十的夜晚一眼看過去格外滲人。 “媽啊,這大過年的?!庇鳒嬷莓?dāng)即差點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待看清后座的那個人影不過是個小孩以后,他才鎮(zhèn)定了一點,“小孩,你什么時候上我的車的?去去去,下去,這是警車,不能隨便上的?!?/br> 顧彥不說話,一雙眼睛只是漆黑漆黑地望著他。這時,借著夜色,喻滄州才看清了這小孩身上穿的是一套秋衣秋褲,只是在外面隨意地罩了一件外套,喻滄州頓時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他想了想今天的行車路線,然后開口問道,“你是在麻紡廠的院子里上的我的車?我送你回去。”他當(dāng)機(jī)立斷道。 車一個拐彎出了院子,開上大道。顧彥不跟他說話,車?yán)镆黄o謐,正在這時,后座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嘰里咕嚕的聲音,是人肚子餓了的聲音。他回過頭去,正好看見顧彥在這時垂下了眼角,喻滄州心領(lǐng)神會,從駕駛室的置物盒里拿出中午在路上順道買來的雞蛋糕,本來是他打算拿來當(dāng)零嘴填肚子的,他此時拿起來遞給后座上的小孩:“喏,先墊點肚子?!?/br> 顧彥沒有和他客氣,瘦弱的手接過去迅速就吃了,吃的速度幾乎有些接近狼吞虎咽。喻滄州看了,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居然讓他泛起一點心酸,但他慣來不怎么會說好聽的話,那點心酸只是讓他此時有了說話的欲望,“你怎么在我車上?大過年的,不在家好好待著,跑到人民警察的車上來搗亂,警察叔叔還得費心把你送回去,好玩嗎?。俊?/br> 顧彥仍舊沒有答話,只是吃完了雞蛋糕拿著塑料袋安靜地看著他,喻滄州在后視鏡里回視一眼,居然鬼使神差地讀懂了那眼神的含義,“沒有了!就這么一點,本來是買來我自己吃的,都給你了?!?/br> 到了麻紡廠,顧彥老大不情愿地領(lǐng)著喻滄州到他家門口,喻滄州看著他家門面被燒黑的墻面,突然福至心靈般地懂了今天車?yán)锿蝗怀霈F(xiàn)個小孩是為哪般,“敢情你家里今天著火了???下午消防的人處理的就是你們家的事情?”喻滄州上下打量顧彥幾眼,“你家里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