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哭，三十的人了，談個(gè)戀愛還天天想我?！蔽覌尯芟訔壍卣f，“岑豐就夠不懂事的了，你那么不喜歡他，怎么還學(xué)他那套？我真替小唯感到擔(dān)心?！?/br>
    我立馬止住了哭，手足無措地望著她。

    “你真的不失望嗎？你身為大學(xué)教授的女兒是個(gè)同性戀，你以后怎么和別人說？”

    她曾經(jīng)那么依賴我信賴我，我真的害怕她因此壓力太大，難以承受。

    “你倒是很貼心，連這都幫我想好了?！?/br>
    “……”無話可說。

    半晌后，我擦干眼淚，聲音逐漸平靜：“媽，你說話這么沖，分明在生我氣。”

    我媽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是啊，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女兒，居然我把想得那么勢利，敢情我只喜歡你的優(yōu)秀了?！?/br>
    我縮了縮脖子，企圖假裝自己不存在。

    我期待著她緊湊的言語挑釁，似乎這樣生活便會(huì)回歸正常。只是，她的語氣在我的沉默中突然溫柔。

    嘴唇張合間帶著猶豫和真誠，她摟住我的背，安慰地揉了揉：“秋渝，這些年你基本就沒有開心過，我想，我也有很大的責(zé)任吧。哎，mama老了，很多事情不愿去面對，沒想到給你造成了這么大的困擾。你爸的事情給你壓力了，你自己的事情我也沒多問，這么多年藏在心里，一定壓壞了吧……要說對不起，應(yīng)該是我說才對?！?/br>
    她有些難堪地笑了笑：“別的女孩子我可能不會(huì)滿意，但小唯這么討人喜歡，如果她能讓你天天開心，我也就放心了。這半年經(jīng)?？匆娔阍谑程煤托∥ㄒ黄鸪燥?，那笑得真是開心，就和你高中那會(huì)兒一樣，無憂無慮的?！?/br>
    我愣住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傾瀉而出，委屈又苦澀。

    “你都知道？”我咬牙問道。

    “知道啊，你讀大學(xué)后這些年，到底開不開心，我怎么會(huì)看不出來。”她背對著我抹了抹臉，“哎，我們家人這樣挺不好的，關(guān)心的話不愛說出口，總憋著。你從小就不愛說，不像小唯那樣，喜歡秋渝，喜歡阿姨，喜歡什么都直接開口?！?/br>
    腦袋一陣酸痛，我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有些事情，我不愿讓她知道?？僧?dāng)她知道了，排山倒海的壓力瞬間釋放，痛苦又暢快。

    “……是啊，我們家好保守的。”我便擦眼淚邊說。

    我也保守，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認(rèn)自我，折磨自己，還異常媽寶。

    這是她第一次向我敞開心扉，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一句解釋對我們來說，有多么珍貴。我們小心翼翼地維系著對對方的愛，又無法溝通，相互制造痛苦和困惑。

    我幻想著我媽和所有人離不開我，其實(shí)到最后，只是我離不開她們。

    我媽看似對我的莽撞沖動(dòng)表示困惑無奈，其實(shí)她一直都在試圖理解我內(nèi)心的糾結(jié)與疤痕。

    眼淚掉了很久很久，她拍拍我的背，給我遞來一大盒餐巾紙。

    “哎，女兒長大了，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我不能讓你開心，只有小唯才可以?！?/br>
    是，是啊……我莫名一噎，耳朵紅得通透?！皨?，你真的在生我氣?！?/br>
    “是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彼琢宋乙谎?，“孫女都抱不上了，讓我氣會(huì)兒不行嗎？”

    “行行行……”我選擇低頭。

    第55章

    我和我媽坐在房間里聊天, 這個(gè)場景經(jīng)常有?？扇绱顺ㄩ_心扉的一幕, 好似從未發(fā)生過。恍惚得像是一場夢, 我浮在空氣里, 整個(gè)人都輕飄飄的。

    她和我講了許多舊事。我小時(shí)候如何怕她，再到后來如何調(diào)皮，無法無天，整天就只會(huì)把洛唯氣哭。

    “也不知道小唯看上你什么?！彼龗吡宋乙谎? “除了長得還行, 我看你也沒別的優(yōu)勢了?！?/br>
    “這……”

    我覺得我媽把我說得一無是處, 畢竟她口中唯一的優(yōu)點(diǎn)根本就不成立。帶上女兒濾鏡, 她眼里的好看顯然是有偏見的。

    洛唯那才叫真的好看——柳眉鳳目，典型的東方美人長相。不笑的時(shí)候很斯文，笑起來嘛, 又特別可愛。我看她的時(shí)間可比照鏡子的時(shí)間要多多了。

    “怎么還在生我氣??？”我笑著說。

    “我沒有，我說得是事實(shí)?！?/br>
    “好吧?！蔽衣柭柤?。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只要她喜歡洛唯, 我甘心被她鄙視。

    “媽，你就不震驚嗎？”我問她, “我跟你說我喜歡女孩子, 你都沒什么反應(yīng)?！?/br>
    “嗐, 有什么好震驚的。高中那會(huì)兒早震驚過了，只是那時(shí)候覺得你還小，長大以后說不定就變回來了?！?/br>
    聽她這么一說，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你怎么高中就知道了？”

    方才還輕松愉快的氣氛在我的詢問中戛然而止。我媽眼神飄忽, 驀地陷入了沉默。

    一股不妙的念頭油然而生。眼前晃過十多年前的一個(gè)下午，我大汗淋漓地飛馳回家，房間里陳列依舊，書桌上卻放著我的日記本鑰匙。它孤零零地躺在那兒，無言又無奈。

    “你看我日記本了？”我揉了揉太陽xue，頭腦一片空白。

    隨后她幽幽地說：“嗯……有次你自己沒鎖，我打掃衛(wèi)生的時(shí)候一不小心看見的?！?/br>
    過于坦白后，我媽聲音有點(diǎn)虛。但家長做久了，氣勢還是有的，很快她又恢復(fù)了淡定，還顯得有些理直氣壯。

    我還能說什么呢？巨大的羞恥感襲來，顧不上身上的外衣不干凈，我往床上一躺，感覺世界都要崩塌了。腦海里回憶起日記本里當(dāng)時(shí)的語句，字字刺得我的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