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副艦隊長領命而去。

    沐走進主控室，手按在金轍右肩，揉了揉機械臂與斷臂相連的部位，問：“疼嗎？”

    “有點?！苯疝H摸了摸他的手背，道，“老了……巫承赫呢？”

    “沒事，孩子生出來了，很強壯，金軒在等著送他回主艙休息。”沐脫下他的上衣，檢查他機械臂的接駁點，金轍裝上義肢才幾個月，還沒過適應期，劇烈活動很容易引發(fā)炎癥，傷到筋腱和骨骼。

    金轍照他的指使活動關節(jié)和指頭，告訴他各個部分的感受。沐調(diào)整了幾個小零件，幫他又穿上衣服，道：“還好，肱骨小結(jié)節(jié)可能有點損傷，不要緊，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br>
    “嗯嗯?！蓖馊嗣媲敖疝H還是很注意形象的，沒說什么掉節(jié)cao的話。這時副艦隊長大聲道：“總統(tǒng)閣下，‘四分衛(wèi)’旗艦接通了，他們的負責人要求和您親自對話?！?/br>
    “哦？”金轍眉頭一皺，漢尼拔所坐的救生艇被收回四分衛(wèi)旗艦，如果他在，哪里又冒出個“負責人”來？

    金轍走到主控臺前，副艦隊長打開全息通訊，藍光閃過，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總統(tǒng)閣下?！瘪R洛身著遠航軍制服，表情冷峻，眼神平靜，“我是原‘月槎’艦隊中尉導航員，馬洛·辛普森，現(xiàn)在‘四分衛(wèi)’旗艦向您致意?！?/br>
    “你好，辛普森中尉?！苯疝H心中一動，為什么是馬洛，漢尼拔呢？還有他為什么自稱“原‘月槎’艦隊導航員”？“你父親呢？”

    馬洛深吸一口氣，道：“家父……原遠航軍統(tǒng)帥漢尼拔·辛普森星將，已于一小時前去世，現(xiàn)在，我代理遠航軍第一集團軍全權事務。”

    金轍一愣，雖然他一直盼著漢尼拔死，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非常震撼的。

    “家父近期因為狂躁癥頻發(fā)，身體一直抱恙?！瘪R洛聲音平靜，只有眼神中露出少許悲哀，“‘信天翁’一戰(zhàn)，徹底引發(fā)了他的終極狂躁，回到‘四分衛(wèi)’旗艦不久，就逝世了?！?/br>
    “……”金轍沉默了一會兒，道，“請你節(jié)哀，中尉?！?/br>
    “謝謝?！瘪R洛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感謝，道?！凹腋概R死前，對以前所犯下的錯誤，非常后悔，對自己分裂人類的行為，非常內(nèi)疚。遵從他的遺愿，我懇請總統(tǒng)閣下接受遠航軍的回歸，遠航軍轄下所有艦隊，所有星域，都應該重新歸入聯(lián)邦！”

    金轍眉梢一跳，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道：“我代表聯(lián)邦政府接受遠航軍的要求，歡迎回來?！鳖D了一下，道，“感謝你為聯(lián)邦做出的一切，孩子?！?/br>
    馬洛眼圈驀地一紅，氣息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給金轍敬了個禮，道：“謝謝您，總統(tǒng)?！?/br>
    金轍微笑頷首。馬洛深呼吸，又道：“回歸事宜我已與遠航軍各部負責人商議妥當，所有事務委托給我父親身前近衛(wèi)隊隊長，伊萬諾夫上校，稍后他會代表我和我父親去天闕空間港見您，與國防部長討論回歸細節(jié)。”

    一絲疑惑在金轍心中升起，他皺了皺眉，問：“那么你呢？既然你父親臨死前讓你代理他的一切，為什么你不來天闕空間港見我。”

    “因為我所在是飛船，‘四分衛(wèi)’旗艦，已經(jīng)在反德西特黑洞邊緣。”馬洛鎮(zhèn)定自若，絲毫沒有即將赴死的恐懼，“我們無法擺脫通道的引力，正在一步一步被它拖往另一個宇宙?！?/br>
    “！”金轍大驚，瞳孔倏然收縮，“你們沒能及時撤退？”

    “家父死得極為突然，我……年輕識淺，經(jīng)驗不足，未能及時統(tǒng)領遠航軍離開通道能量危險區(qū)?！瘪R洛道，“所幸只有‘四分衛(wèi)’艦隊受到波及，遠航軍絕大部分艦隊已及時撤離。”

    金轍沉默，盡管馬洛將一切都說得輕描淡寫，他也能猜得到事實真相到底有多么殘酷——漢尼拔終極狂躁，回到四分衛(wèi)后一定六親不認，見誰殺誰，至于馬洛用什么方法讓他“逝世”，不想也知道。

    漢尼拔死后，遠航軍四分五裂，馬洛太年輕，又一心向著聯(lián)邦，想要攏住整個遠航軍，談何容易？而“四分衛(wèi)”恰好又離收割者留下的通道太近，等他控制住局面，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四分衛(wèi)”進入反德西特黑洞危險區(qū)，根本沒有足夠的動力逃逸。

    金轍自問是一個非常理性，非常難以被感動的人，但此時此刻面對這個不到二十三歲的年輕男孩，卻有一種喉嚨發(fā)緊，眼眶發(fā)酸的沖動。

    他對馬洛并不了解，可以說他根本就從沒注意過這個不起眼的小中尉，這孩子在他的印象中無非是“漢尼拔的兒子”、“莉莉茲的兒子”、“藍瑟星將的外孫”，抑或“巫承赫的弟弟”。

    這是第一次，他認真地把他當做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待，來重視。

    “我很抱歉，孩子?！苯疝H艱難地說，“我立刻叫軍部的艦船科學家和你聯(lián)系，也許他們能給你一些技術方面的建議。”

    “謝謝您，總統(tǒng)?！瘪R洛顯然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微微一笑，道，“您不必為我們擔憂，我們……我們的艦隊是宇宙級艦隊，有曲率飛行的經(jīng)驗，設備和動力也許能應付這次突發(fā)事件。就算我們度不過這一關，您也不必為我們感到難過，人固有一死，能夠回歸聯(lián)邦，以聯(lián)邦艦隊的名義死去，我們非常欣慰?！?/br>
    頓了一下，他又道：“我們即將進入通道，通訊隨時可能中斷，總統(tǒng)，我有最后一個請求?！?/br>
    “你說。”

    “我請求您任命‘四分衛(wèi)’艦隊為人類跨宇宙遠航艦隊?！瘪R洛冰藍色的眸子像星辰一般閃閃發(fā)亮，語氣沒有一分自怨自艾，只有堅定與希望，“如果我們能安全飛過通道，進入另一個宇宙，我請求您允許我們作為人類的使者，為其他智慧生命帶去問候。我們將以人類的名義，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與其他生命建立聯(lián)系。也許有一天，我們的子孫后代，還能回到這個宇宙，我們還是人類，我們永遠屬于敦克爾聯(lián)邦?！?/br>
    金轍看著他年輕的，英氣勃勃的面孔，忍著發(fā)酸的眼眶，鄭重點頭：“我以敦克爾聯(lián)邦總統(tǒng)的名義，認命遠航軍‘四分衛(wèi)’艦隊為人類跨宇宙遠航艦隊，馬洛·辛普森星將為艦隊長，代表人類飛往其他宇宙，與其他智慧生命建立聯(lián)系，以全人類的名義，為他們帶去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