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許嘉致端著茶盅,乖巧聽話地抿了口茶,然而茶水有些燙,他被燙了嘴,嘴上的疼痛不讓他忽視,他卻死死忍著,并未吭聲。 鳳青梧道又道:“天色已經(jīng)晚了,我派人送三表哥回去吧?” 許嘉致這才抬頭看向她,她大約剛剛洗浴過,當真是脂粉未施,那瑩白的肌膚在燭火下的映照下好似能反光,許嘉致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他窘迫地別開臉去。 “今日和同僚在醉仙樓喝酒,不小心喝得多了些,讓紅月見笑了,”許嘉致尷尬地解釋,“闖入你這里,實在非理智所為,請紅月見諒。” “三表哥客氣了,不過是件小事,只是往后,三表哥切莫再喝醉了,你今日是闖入我這里,我是你表妹,自然會幫你兜著,但若是你不小心闖入別的什么地方,若是惹出事來,只怕就沒那么容易善了了,三表哥說是不是?”鳳青梧溫聲問。 許嘉致苦笑,他如何會闖入別的地方? 他又為何會闖入這里? 因為你在這里,想見你,才會闖到這里來,他不知道鳳青梧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傻,但她沒有捅破緣由,他到底好受了些。 雖然代價是被自己心愛的人教訓了。 許嘉致回應道:“你說得對,往后我再也不喝酒了?!?/br> “時辰不早了,那我派人……” “紅月,”許嘉致打斷鳳青梧的話,他鼓足了勇氣,復而又抬頭望向她,“我有一事不明,還望紅月能看在我們表兄妹一場的份兒上,為我解惑?!?/br> 鳳青梧嘆了口氣,她知道許嘉致想問什么,她雖不想說,卻也沒有拒絕,她道:“你問吧,但凡我能回答的,我都回答你?!?/br> 許嘉致望著眼前俏麗的少女,內心悶悶地疼著,他道:“你是不是從未想嫁給我?” 是不是從來就不想嫁給他? 回想以往種種,陸珩對她的諸多偏愛,她與陸珩相處時,兩人之間流露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們之間有情,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更不可能是因為陸珩走了一趟匯城,鳳青梧突然就愛上了他。 那就只能是從一開始…… 當年她還是定王府的養(yǎng)女,和陸珩是名義上的叔侄,她若與陸珩在一起,毀的她自己的名聲,陸珩的名聲,還有定王府的臉面,以及這么多年以來,定王府對她的養(yǎng)育之恩。 她辦不到,所以許若蘭為她安排了親事,讓她嫁給他,她沒有拒絕。 鳳青梧歉然道:“是我對不起你?!?/br> 許嘉致一直以為他興許是被愛過的,可原來他從不曾被愛過,如果不是她被束縛了,她絕無可能答應嫁給他。 鳳青梧也很無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她一再拒絕許若蘭為她安排的婚事后,再說她與許嘉致的婚事時,便再沒有問過她愿意還是不愿意了。 就算她想要拒絕,長輩的態(tài)度那般強硬,她一個養(yǎng)女,又如何拒絕呢? 但終究是她有愧于許嘉致。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時候說起話來,半點不留情面,就連騙一騙我,都不愿意,”許嘉致苦笑,“可你又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你總是被束縛,就像是被關在籠子里,想飛飛不出去,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腳,現(xiàn)在卻不同了,現(xiàn)在,你會直接將水潑在我的臉上?!?/br> 聽說她在匯城的時候,下令殺了許多人,回到金陵后,連首輔魏明麗都栽在她的手里,到底是雙手染過鮮血的,已經(jīng)和以前那個她不同了。 鳳青梧道:“人總是會變的,三表哥不也變了嗎?” 許嘉致原本已經(jīng)低垂下去的腦袋又猛地抬起來,有些茫然地望著鳳青梧。 “三表哥你也變了,你可還記得,當初在滿芳亭里,你說你想修漓江,為萬民造福,且會不斷地向這個方向努力的話嗎?”鳳青梧表情溫溫的,然而,細看之下,會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稅利得宛如一把尖刀,能直接捅入人的心臟。 “當時的三表哥在我心中,是個可敬且前途無量的有才有能之人,如今,近四年過去了,三表哥還在為當初的志向努力嗎?”鳳青梧溫聲問。 許嘉致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褪盡。 半晌后,他扶著座椅的扶手,緩慢地站了起來,像是被什么打擊了似的,搖搖晃晃地朝外走,他一邊走一邊低聲道:“紅月,你說得沒錯?!?/br> 一點沒錯,這四年來,他一事無成。 鳳青梧撫了撫額,讓白熙熙派人將他安全送回許府。 陸珩過來的時候,黃蓮跟他提到許嘉致喝酒闖進來的事,陸珩一聽,沉了沉眉,待進了鳳青梧的屋里,發(fā)現(xiàn)鳳青梧還未入睡,他就挑了挑眉。 鳳青梧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看的是一本戲文,他進去的時候,她正看得入神,因為鳳青梧喜歡戲文,陸珩曾經(jīng)也買過幾本戲文來看,然而,每本都只看了前幾頁就再也看不進去,在他看來,戲文這種東西,簡直毫無營養(yǎng)價值。 他不明白為什么鳳青梧就是喜歡,但她喜歡,他也沒有阻止她,陸珩坐到鳳青梧的對面,端起擺在她面前的茶盅,兀自喝了口茶。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陸珩問。 鳳青梧知道是他,但手里的戲文實在太好看了,她根本舍不得移開眼睛,她頭也不抬地回答:“知道你要來,正反我也不太困,就等你了?!?/br> 陸珩忍不住笑:“我進來這么久,都不見你看我一眼,可不像是在專程等我的?!?/br> “怎么不是在專程等你?我只是等得太無聊了,所以才拿了本戲文來看,誰知你來得不湊巧,我剛好看到精彩的地方,要怪只能怪你來得太遲了。”鳳青梧抬眉覷了他眼,又低頭繼續(xù)看戲文。 寒冬臘月,屋里燒著地龍,一點不覺得冷,鳳青梧只穿了件單衣,手里拿著書,袖口微微挽起,露出兩截雪白的碧藕,很是閃人眼睛。 陸珩無聲地抿了抿唇。 作者有話要說: 剛回家,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77章 其實他有自己的丞相府, 他以前公務繁忙, 就經(jīng)常住在丞相府, 現(xiàn)在鳳青梧來了汴京, 每日再忙他都走一趟外使館來看看她, 有時候夜實在太深了,他就留宿在這里。 但其實陸珩很糾結, 留下來他并非是全然舒坦的,畢竟他是個正常的且血氣方剛的男人, 很多時候偏過臉看到身邊躺著的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就很想上下其手。 但是他們到底還未成婚, 陸珩想給她最起碼的尊重,有些事情, 還真得熬到婚后才能做,他每每總在烈火中煎熬, 翻來覆去的, 簡直死去活來。 鳳青梧見他忽然間不說話了,覺得奇怪,剛好她看完了精彩處,她放下書, 對陸珩道:“快去洗浴吧, 你累了一天,早點休息?!?/br> 陸珩還在琢磨今晚要不要繼續(xù)忍受折磨,迎上鳳青梧水盈盈的眼睛,他斷然就決定, 今晚還是回他的丞相府住。 “不了,”陸珩起身,“我還是回去吧。” 鳳青梧:“???” 她覺得這兩日陸珩對于留還是走這個問題都很是糾結,好像這是什么難以抉擇的事情,她覺得很是奇怪,不由問:“都子時了,還要走?” “嗯,”陸珩不自在地應了聲,他站起來道:“我明日再過來,你且睡吧?!?/br> 他抬步就朝外走,鳳青梧好容易等到他來,結果這人沒坐一會兒就要離開,鳳青梧心頭一時五味雜陳,攔住他道:“今日許嘉致過來了,你可知道?” “知道,黃蓮跟我說了?!?/br> “你就不想問點什么?”知道許嘉致過來過,卻問也不問?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應該問一問嗎?畢竟許嘉致以前是她的未婚夫啊! 陸珩不明白:“需要問什么?難道你沒有處理好嗎?” 鳳青梧:“……” 她明白陸珩的意思了,這人對她的信任簡直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的前未婚夫醉酒找上門來,他問也不問,完全相信她能直接將人家給打出去。 鳳青梧一時間悲喜交加,既高興陸珩這般信任她,又悲傷陸珩似乎太過自信,對那些肖想她的人完全不在意,彼此間就少了點爭風吃醋的樂趣。 好在相比較而言,她還是希望陸珩更信任她些。 她在哭笑不得中回答道:“沒有,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往后應該再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了,你公務繁忙,這些事情就不必上心了,快回去休息吧?!?/br> 單純的少年丞相完全沒能明白鳳青梧心中那點小糾結,在鳳青梧讓他離開后,他就心安理得地毫無心理壓力地走了。 丞相府坐落在汴京最繁華的城中心,占地三百余畝,永和皇在賜下這座府宅給陸珩之前,還擔心陸珩沒錢修繕,專程派了人將府宅從里到外完全重新修繕了一番,而后才說要賜給陸珩,可見對陸珩是真心喜歡和看重。 而此等殊榮,滿汴京城也唯有陸珩才享受得到。 陸珩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已經(jīng)快過了子時,府里還有燈火未熄,有白鴿飛入院墻,落在府里的屋檐上,黃杞縱身飛上去,捉住白鴿,取下白鴿腿上細小的信箋,轉而呈給陸珩。 陸珩一路走進書房,將信箋打開。 是豫州傳來的消息,數(shù)名暗探突然失聯(lián),不知所蹤,陸珩將信紙放在油燈上點燃,他眉心凝重,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陰沉駭人,仿佛卷著風浪。 “十三爺,”黃杞見他面色沉重,不禁擔心起來,“豫州可是出事了?” 陸珩沒有回答黃杞的問題,吩咐道:“你準備一下,今日早朝后隨我去豫州。” 鳳青梧睡得迷迷糊糊的,耳邊隱約聽到敲門的聲音,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悶聲悶氣地問:“何事?” 這話音剛落下,陸珩便推門走了進來。 她睡得太沉,他不敢貿然摸進她的屋里,怕嚇到她,只能敲門進來。 鳳青梧見他進來,覺得奇怪:“十三?你不是回去了嗎?怎么又突然折回來了?” 這一聲十三,叫得陸珩心頭發(fā)癢,他克制住滿心的心悸,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笑道:“突然很想你,就又過來了,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br> 鳳青梧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她本就睡得晚,現(xiàn)在整個人困得不行,半點精神都提不起來,她將腦袋靠在陸珩的肩膀上,甕聲甕氣道:“讓你別折騰了,你非要回去,回去干嘛???留在我這里不好嗎?屋里是暖的,人也是暖的?!?/br> 額前的碎發(fā)散落下來,有點癢,她的腦袋在陸珩的肩膀上蹭了蹭,困意越發(fā)濃烈了。 陸珩的手指輕輕卷著她的發(fā)梢,這小沒良心的,他非要離開,到底是為了誰?她倒好,竟然半點無所覺,還認為他是沒事找事。 陸珩很是無奈。 夜色微涼,他的嗓音在暗夜中略顯低沉,他道:“豫州出了點事,我要去一趟?!?/br> 鳳青梧的瞌睡蟲立馬被陸珩的話嚇得消散無蹤,她蹭然抬起頭來,凝著陸珩有些疲倦的臉,道:“那些走私的貨物都消失在豫州,你上次又在豫州遭遇刺殺,豫州可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你去豫州干什么?” “我有不少人在豫州突然失蹤了,”鳳青梧在汴京也并非絕對安全,陸珩不敢隱瞞她任何事情,怕她在他不在她的身邊的時候遇到危險時因為消息太少而沒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和決定,“我猜測他們興許是找到了對方的老巢而不慎陷在了老巢里?!?/br> 老巢…… 那是何等危險的地方,能成為陸珩的人,絕非庸碌之輩,卻一個接著一個地栽進去,可見對方也是極為厲害的角色,陸珩要去豫州,鳳青梧著實不放心。 “你別擔心,我早知道豫州不安全,這些年我在豫州也做了不少準備,此去只是去探探路,看看能不能將我的那些人找回來,我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的?!?/br> 報喜不報憂,這種話鳳青梧從來不信,只當聽聽而已。 “那你何時回來?” “大約十日,”陸珩吻了吻她的額頭,“今日早朝后,我會跟皇上說,關于讓我前往大梁和親之事,等我從豫州回來,再給他答復?!?/br> “好?!兵P青梧心頭沉甸甸的,她有種說不出的難受,這種感覺甚至比當初在匯城他們分離時還要強烈些,她問道:“那我如何得知你的消息?” “每隔三日,我會派人送信回丞相府,你派人去丞相府取便是?!?/br> “好?!?/br> 說到此處,似乎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陸珩這一來一去極為消耗時間,天色已經(jīng)快亮了,鳳青梧沉沉地吸了口氣,說道:“你快小憩一會兒,等到了時辰,我叫你?!?/br> 陸珩確實需要休息,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等會兒還要去上朝,上朝后就要騎馬奔赴豫州,等到了豫州,又是數(shù)不盡的事情等著他處理…… 他并非是鐵打的,這般熬下去,就算他是九階高手,也受不住。 他拉著鳳青梧順勢躺到床上,沒一會兒就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