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我想再坐會兒,您若是有事,便先走吧?!?/br> 陸珩卻也沒有走,兩人相對而坐,各有心思,一時間誰也不說話。 不知多久過去,陸相時才悠悠開口道:“十三叔,您愿意娶妻,但總有一日,您也會娶妻的吧?二十五歲,三十歲,總有那么一日?!?/br> “不會?!标戠竦?。 “怎么?”他揚眉笑了下,“你不希望我娶妻嗎?” “我……”陸相時忽然有點緊張,她道:“沒有,我,我只是希望,十三叔您能幸福。對很多人而言,來這世上走一遭,遇到一個知心之人,生兒育女,白首偕老,才算圓滿,而不是走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臨到死了,卻了無牽掛。” 她低眉,柔聲道:“畢竟有牽掛,才有意義,是不是?” 陸珩淡淡地笑:“你總是想得明白,但我還是不會,別人的圓滿那是別人的,我無妻無子,也不代表我沒有牽掛,每個人想走的路不同,別人要走的路是別人的,不是我的?!?/br> 可是一個人太孤單了。 陸相時想勸勸他,卻又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她自己尚且不愿意成婚呢,又有什么資格去勸別人,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和陸珩是不同的。 陸珩身邊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可她不知道該如何說。 到了第三日,陸相時早早起床洗漱用早膳,然后出府們上了馬車,往慈安寺去,葉雅萱讓她在慈安寺大門口等她,她覺得奇怪,葉雅萱最信的乃是大相國寺的方丈,而非慈安寺的師太,怎么不去大相國寺,反而來慈安寺了。 她正奇怪著,葉雅萱和許嘉致就到了,許嘉致高興得很,臉上都是笑意,陸相時斂衽朝他們行了禮,臉上掛著淺笑。 葉雅萱淡聲道:“走吧。” 幾人入了慈安寺的正大門,先隨葉雅萱進大殿上了香,而后由尼姑領(lǐng)著,進了大殿后面的偏殿,偏殿里擺著一樽觀音像,觀音像前跪著慈安寺的慈寧師太。 她聽到腳步聲,起身站到一旁,朝葉雅萱幾人行禮。 “幾位施主請先拜了菩薩吧。”慈寧師太道。 葉雅萱帶著陸相時和許嘉致拜了觀音,又添了不少香油錢,那慈寧師太便在旁邊的矮桌旁跪坐了下來,道:“幾位施主請這邊坐吧?!?/br> 葉雅萱帶陸相時和許嘉致在慈寧師太對面跪坐下來,慈寧師太道:“請這位姑娘和少爺把手伸出來,放在桌上?!?/br> 陸相時和許嘉致伸出手,慈寧先看了許嘉致的手相和面相,并未說什么,又問了許嘉致的生辰八字,而后才看陸相時的面相,看面相時,慈寧不由地有些吃驚。 葉雅萱問道:“怎么?不好?” “施主請稍等,”慈寧的目光落在陸相時的手上,看了半晌后,又讓陸相時將另一只手伸出來,“快,讓貧尼看看。” 這么一看,弄得陸相時不由地有些緊張。 不止她,許嘉致也緊張起來。 那慈寧越看越吃驚,等她看完,竟是盯著陸相時的面容好半天都說不上話來,葉雅萱道:“師太,到底如何?” 慈寧師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葉雅萱道:“貧尼有些話,想要單獨與夫人說,請這位姑娘和這位少爺,到外面等一等?!?/br> 陸相時和許嘉致覺得奇怪,但卻不好多問,依言退了出去。 待他們離開,慈寧師太道:“夫人,您讓貧尼直言他們不合,您可想清楚了?” “有什么不好的嗎?您或許不知,那位姑娘,她身份配不得我家兒子,所以,我并不想讓她入我家大門,他們?nèi)艉?,您也只管說他們不合便是,該添的香油錢,我一分都不會少?!?/br> 慈寧道:“夫人誠心,也正因如此,貧尼才想讓您再考慮考慮?!?/br> “考慮什么?” “那姑娘,無論從手相還是面相上看,都是大富大貴之相,不僅如此,而且她還命中帶旺,是貧尼從未見過的極度旺夫旺子之相,是天生的貴人,這樣的女子,這世間少有,夫人您確定要將其拒之門外?”慈寧道。 葉雅萱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當(dāng),當(dāng)真?”好半晌,她才訥訥地不確定地問道。 慈寧作揖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夫人若是不信,想想那姑娘身邊之人的變化,夫人自當(dāng)有定論?!?/br> 陸相時和許嘉致站在門外,不多時,便見葉雅萱出來了,她先是吃驚地望了眼陸相時,而后道:“我們暫時不回府上,先去一趟大相國寺?!?/br> 兩個小輩沒有多問,又隨葉雅萱去大相國寺,等到了大相國寺的大門口,葉雅萱讓許嘉致就留在馬車里等,自己帶著陸相時進了大相國寺里去見大相國寺的方丈。 方丈老和尚穿著袈裟,眉毛既長且白,他捻著佛珠閉目念經(jīng),引路的小沙彌作揖道:“方丈,許大夫人已經(jīng)到了。” 陸相時有點意外,這葉雅萱的認真勁兒真是讓她吃驚。 在慈安寺見了慈寧還不夠,還要跑這里來問大相國寺的主持方丈。 “兩位施主請坐吧,”方丈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聲音十分厚重蒼老,等葉雅萱和陸相時作揖坐下后,方丈方才睜開眼睛。 陸相時一愣。 那是一雙極為深沉的雙眸,深沉卻又干凈,像是不染塵埃,年紀如此之大,卻能有這樣一雙眼睛,簡直讓陸相時感到意外。 然而,她意外,蒼老的方丈卻更意外。 葉雅萱訕然道:“方丈,我?guī)抑杜^來,是想請方丈親自為我侄女看看手相,看看我侄女此生的命相?!?/br> 方丈震驚之后,道:“請施主將手攤開吧?!?/br> 陸相時攤開雙手,掌心向上,手背放在小桌上,溫聲道:“多謝方丈了?!?/br> 方丈的目光凝于陸相時的手掌之上,那雙蒼老的眼睛神色逐漸沉凝,意外地望著陸相時的手掌,而后他緩緩起身,拱手朝陸相時躬身行禮。 第11章 陸相時嚇了一跳,趕忙站起身,不禁后退幾步道:“方丈這是做什么?小女子怎敢受方丈如此大禮,方丈折煞我了?!?/br> “施主乃是萬福之人,自當(dāng)?shù)闷鹭毶@一拜?!狈秸晒笆值?。 旁邊的葉雅萱看得目瞪口呆,大相國寺方丈乃是紅塵之外的人,他一生清貧,曾救濟過無數(shù)百姓,是真正的德高望重之人。 除卻皇后、太后之外,她卻從未聽過,他曾對哪位尋常女子行禮,而皇后、太后因著他身份不同,從不會讓他行大禮。 陸相時的命格竟足以令方丈這般做? 陸相時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趕忙道:“方丈快請坐吧?!?/br> 方丈復(fù)而坐下,朝陸相時抬手道:“施主請坐,貧僧剛剛已經(jīng)看過了,施主乃是命中帶貴、命中帶旺之人,是天生的旺夫旺子之相,施主的這種命相,貧僧此生見過的也寥寥無幾,只是施主到底因何而貴、因何而旺,貧僧卻是看不出來,怕要讓施主失望了?!?/br> “沒,沒關(guān)系?!标懴鄷r有點結(jié)巴。 她?命中帶貴?命中帶旺?莫不是搞笑的? “這點看不出來便也沒關(guān)系了,”葉雅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朝方丈道:“多謝方丈了,手相既然已經(jīng)看了,我與我侄女便先行告辭了?!?/br> “施主慢走?!狈秸傻?。 葉雅萱和陸相時離開后,年邁的方丈嘆了口氣,旁邊的小沙彌不解道:“您不是說那位施主乃是天生富貴之人嗎?又因何而嘆氣?” “她的確是天生富貴,將來還會有大的造化,可惜,可惜啊,‘情’之一字,于她是劫,不知她能否跨得過去?!狈秸蓢@息道。 許嘉致等在大相國寺的大門外,見葉雅萱滿臉笑意地出來,頗為不解。 陸相時本以為今日的事情算是結(jié)束了,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她可以回府等待生死判決了,誰知那判決竟然來得比她預(yù)想的提前了許多。 到了馬車旁,她正準備告別,葉雅萱卻拉住她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笑容滿面道:“紅月,我和嘉致隨你一道先去定王府。” 陸相時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好。” “嘉致,你同紅月坐一輛馬車吧,紅月跟著我們奔波了大半日,定然累了,你好生照顧她?!比~雅萱笑瞇瞇地說。 陸相時:“……舅母,男女有別,還是……” “沒事,你們乃是表兄妹,況且這里都是我們自己人,定王府也都是自己人,沒人敢亂嚼舌根的,”葉雅萱催促道,“嘉致,愣著干什么?還不扶紅月上車?” “啊?哦!”許嘉致趕忙上前去扶陸相時。 陸相時緊了緊手指,勉強地笑了笑:“不用,我上馬車從不讓人扶的。” 說罷,便率先坐進了馬車里。 葉雅萱朝許嘉致擠眉弄眼:“快上去啊,好好和紅月培養(yǎng)感情,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br> 許嘉致簡直求之不得,立刻上了馬車,陸相時此時就端正地坐在馬車里,見到許嘉致進來,她強自笑了笑,許嘉致關(guān)切道:“可是累了?” “有一點,不太想說話?!标懴鄷r道。 “那就不說話,你休息一會兒吧?!?/br> 陸相時“嗯”了聲,她心煩意亂,半個字都不想說,許嘉致欲言又止,她靠在車廂壁上閉上眼睛,假裝自己什么都沒有看到。 馬車停在定王府大門口,陸相時正準備下馬車,忽聽外面?zhèn)鱽硎煜さ恼f話聲,她掀開車簾,與此同時,陸珩轉(zhuǎn)頭朝她望過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陸相時心尖一痛,手一松,放下了車簾。 許嘉致掀簾下車,陸相時緊跟而上,陸珩見他們相繼從同一輛馬車上下來,而旁邊還站著原本不喜陸相時的葉雅萱,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皺。 許嘉致和陸相時上前朝陸珩行禮,陸相時悶不吭聲的,明顯不高興了。 陸珩揚眉朝許嘉致望過去:“你欺負她了?” 那眸光淡淡的,并沒有多凌厲,卻讓許嘉致莫名地覺得心顫,他趕忙擺手道:“沒有,我哪兒敢,紅月許是累了?!?/br> 葉雅萱笑道:“別站在門口了,我們進去吧?!?/br> 陸珩就沒有再多問,率先進了大門。 陸相時不想?yún)⑴c接下來的事情,到了內(nèi)院的垂花門便先回了半月居,葉雅萱也不為難她,沒有強留,帶著許嘉致去了東籬院。 陸相時奔走了大半日,身心俱疲,她回到半月居后先換了身衣服,又簡單清洗了臉,她知道葉雅萱來這里是為了什么事情,她整個人都很煩躁。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一想,還有沒有什么別的辦法。 可是她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出來,她能怎么做?她還能怎么做? 定王府待她不薄,許若蘭更是將她視為親生,即便她后來有了兩個親生的兒子,對她的疼愛也絲毫不比對她的親生孩子少。 陸榮素來認為男孩子從小就要嚴厲地管教,所以對陸臨修和陸臨川素來都嚴厲,但他其實也想當(dāng)一個慈父,于是就把大半的慈愛都給了她。 陸宏光和王景華生怕別人說他們定王府的人薄待她,傳了出去不好聽,毀了定王府的名聲,所以從未苛待她,嫡出姑娘該有的,她都有,甚至更多。 再說許家的人,許若蘭一直說是自己救了她的性命,所以許家的人一直念著這份恩情,她每每去許家,得到的照顧都比陸臨修和陸臨川的多。 尤其是許家老太太,專程讓廚房做她喜歡吃的菜,每次都給她拿很多很多的碎銀子,給她各種各樣的小禮物,擺件、玉佩、手鐲、做衣裳的布料…… 無論是定王府的人還是許家的人,每個人都對她極好。 如今許若蘭要將她嫁給許嘉致,她還能反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