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腦中一片空白，看了半天，回道：“就不能搞個這里沒有的？”

    李柏奚：“?！?/br>
    程平絲毫不知自己在扮演怎樣的魔鬼甲方。他對李柏奚的水平已經(jīng)盲目自信，放心地當起了甩手掌柜：“隨便什么都行，你肯定比我專業(yè)?！?/br>
    李柏奚這一想就想到了派對當天。

    馬扣扣：“師父，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今天的日程是下午給程平化妝，傍晚趕飛機，落地之后還要給x女星化妝?！?/br>
    李柏奚：“我知道?！?/br>
    楊助理：“萬圣節(jié)的主題，如果需要什么特殊材料的話，我們最快也得花兩小時采購?！?/br>
    李柏奚：“我知道?！?/br>
    馬扣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中午十二點了。你還沒告訴我們主題。”

    李柏奚高深莫測道：“呵?！?/br>
    倆助理：“？”

    李柏奚在兩人沉默的注視下點起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一把摁滅了，又摸起一根新的，拿煙的手微微顫抖。

    倆助理一腦門問號地看他演啞劇。

    李柏奚終于拋開沒點的煙：“走吧?！?/br>
    李柏奚一行兩手空空地走進了程平的酒店房間。

    程平的團隊眼睜睜地看著李柏奚變戲法般摸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白紙，遞給程平：“你閉眼點一個吧，點到哪個算哪個。”

    經(jīng)紀人：“？”

    程平不明所以，閉上眼睛隨手戳了一記。

    李柏奚：“吸血鬼?！?/br>
    經(jīng)紀人：“？？？”

    李柏奚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招呼倆助理：“極限輸出，動起來！”

    助理轉(zhuǎn)身就跑了。

    程平的人也被打發(fā)去安排服裝了。

    經(jīng)紀人看起來對李柏奚頗多微詞，躲出去打電話了。

    李柏奚開始為程平做妝前護膚。他卡著死線輸出，雙手快要舞出殘影。

    程平想想還是奇怪：“你這些天就一直沒決定主題？”

    李柏奚：“一般客戶都會有個大致的想法，哪怕是一兩個字?！?/br>
    程平不太清楚化妝行業(yè)的情況，正在檢討自己，卻聽李柏奚低沉地說：“對不起，我高估了自己。我以為這幾天時間總能冒出點靈感，給你設計一個前所未有的妝，結(jié)果……”

    他正在將需要用到的產(chǎn)品按順序排開。程平看著他不假思索挑眼影的動作：“但你現(xiàn)在思路很流暢呀?！?/br>
    李柏奚沉默許久，苦笑了一下：“我?guī)煹芸赡軟]說錯。”

    在化妝班臨近畢業(yè)時，一臉死宅相、存在感極低的李柏奚漸漸憑借著扎實的功底冒出了頭來。

    他雖然不擅長立標簽顯個性，技藝卻越來越精湛。班上講課的老師都是當時的業(yè)內(nèi)大神，一來二去，便開始對他青眼有加。

    角落里的死宅成了明日之星。這下師弟便不舒服了。

    他對李柏奚說話也帶上了火藥味，從前閑聊時那些友好的建議，變成了夾槍帶棒的嘲諷。

    李柏奚那時也算年輕氣盛，直愣愣地放話說：“等比賽時憑實力說話唄。”

    那是一場面向業(yè)內(nèi)新人的化妝比賽，歷屆嶄露頭角的獲獎者后來都混得不錯。如果能拿獎，就是他們履歷上的第一筆，不愁畢業(yè)后沒有工作邀約。

    李柏奚志在必得，想不出任何輸給師弟的可能。

    結(jié)果……

    “……他可能沒說錯，我只適合當個工人。”

    程平突然從鏡子里仔細打量起李柏奚。

    他見過李柏奚濃妝素顏、嬉笑怒罵，卻還沒見過這人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程平追問道：“你師弟憑什么那么說？”

    李柏奚回過神來，顯然沒有慷慨痛陳黑歷史的意思，聳聳肩含糊過去了。

    程平臉色沉了沉。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情緒忽然就不好了。

    是因為不喜歡當吸血鬼嗎。

    “哎喲，累死老娘了?！瘪R扣扣人未到，聲先至，一路弱柳扶風地哀嘆過來，撂下一袋道具。

    “美瞳、假發(fā)、尖牙，都在這兒了，你們自己挑吧?！?/br>
    李柏奚舉起一只美瞳盒子看了看：“這個直徑還挺大的，你想挑戰(zhàn)嗎？”

    “我沒戴過美瞳。”

    “那留到最后再試吧，不行就不戴了?！?/br>
    李柏奚加快速度完成了妝容，給他戴上假發(fā)，裝上尖牙，又換上了程平團隊送來的服裝。

    這是一只中式吸血鬼。

    蒼白到透出青色血管的皮膚、陰郁而鋒利的眉眼、順滑及腰的黑發(fā)、薄唇間若隱若現(xiàn)的白森森的利齒。深色禮服結(jié)合了唐裝元素，立領(lǐng)盤扣，一直覆蓋到脖頸。

    李柏奚左右看看，還是挺滿意的。他自己就是一頭黑長直，此刻程平戴上假發(fā)，遠看活像是他的孿生姐妹。只是少了他那股子女裝大佬的浪蕩勁兒，多了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氣。

    “來吧，最后一步?！崩畎剞上催^手，拈起美瞳。

    “……”

    “你別眨眼?！?/br>
    “我沒眨！”

    “別躲……”

    “我沒有！”

    程平淚水漣漣，努力瞪著眼，讓他將異物往眼睛里硬懟。

    “你再躲就要掉下椅子了?！崩畎剞煽扌Σ坏?。

    程平吁了口氣，視死如歸地站起來，背靠墻壁站好了，讓自己再也沒有后退的余地：“你來?！?/br>
    ……

    眼見著快要到出發(fā)時間了，經(jīng)紀人推門進屋，想催李柏奚動作快點。剛走進去兩步，又觸電似的原路逃了出來。

    她一把甩上門，順勢驅(qū)趕身后其他人：“去……去看看車子停哪兒了?！?/br>
    室內(nèi)。

    李柏奚終于將兩只美瞳都懟了進去，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他想回身給程平找張紙擦眼淚，這一動才發(fā)現(xiàn)異常。

    為防掙扎，他的膝蓋卡在程平的雙腿之間，整個人死死貼著對方。

    貼緊的地方好像有什么東西起立了。

    是程平的。

    “……”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沉默不斷累積，已達致死量。

    李柏奚已經(jīng)將整只化妝包收拾完畢，走到了房間門口，沉默還在持續(xù)。

    他不能就這么當逃兵。他決定做一個打破沉默的勇士：“那個，年輕人血氣方剛，是吧，圈內(nèi)管得又嚴，是吧，都可以理……”

    “閉嘴?！?/br>
    第19章

    李柏奚趕飛機去了。

    他也難得攬到國際活兒，這次是因為那位女星想劍走偏鋒，往林中精靈造型里加入一些中式水墨元素。飛十幾小時后落地又要開工，李柏奚只能連軸轉(zhuǎn)。

    程平獨自去了平臺派對。

    萬圣節(jié)主題的現(xiàn)場，字面意義上的群魔亂舞。什么人魚人馬、貓妖兔妖，活像是李柏奚那張列滿備選項的清單成了精，在一排長槍短炮前頭百鬼夜行。

    程平一身深色禮服，甫一進場就淹沒在了花紅柳綠的歡樂海洋里。他也不在意，默默穿過人群去找吃的。

    結(jié)果這一路走過去，當場上演摩西分海。

    左右人群的閑聊聲都弱了下來，相機咔嚓聲逐漸激烈。

    程平入行晚，又頂著個耍大牌鬧脾氣的名聲，所以也沒有業(yè)內(nèi)熟人上前攀談。他倒是樂得清凈，殊不知兩旁的人心里都在不約而同地疑惑：程平原來這么好看嗎？

    暗黑的吸血鬼妝絲毫沒有柔化他的氣質(zhì)，反而將之打磨得更鋒利、更森冷。他腳步到處，像一把劈開這衣香鬢影的劍。

    眾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跟隨著他，又怕被他刺傷。

    然后就見該吸血鬼走到自助餐桌前，嚴肅地拿起一只甜甜圈啃了一口。

    眾人：“……”

    程平眼睛不舒服。不管怎么用力眨眼，都抵消不了美瞳的異物感，導致他一直在冒眼淚。

    他左右轉(zhuǎn)動著眼球，無意間把全場掃視了一遍。

    今晚場上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視線焦點。那是位剛剛成年的小花，裝扮成了藍孔雀，頭戴羽毛，化著帶亮片的藍調(diào)煙熏妝。

    這樣的妝容很容易帶上風塵氣，但是在她稚嫩的臉上就顯得靈氣十足，顧盼生輝。

    程平注意到人群都在拍她，多看了幾眼，心想她的化妝師也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