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燈登時劈頭蓋臉一頓招呼。李柏奚抬起手揮了揮，順勢展示自己的黑手套。

    程平還不像李柏奚那么放得開，直挺挺地站著，余光里看見一道身影朝這邊走來。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吃了一驚——來人是個知名影帝，他還是個死宅時都看過對方的電影。

    那影帝卻不認識程平，徑直去拍李柏奚的腰：“我還以為你今晚有事不來了，才會不接我的委托呢。”

    李柏奚未語先笑，八面玲瓏地搪塞過去了。

    程平在一旁聽著，卻聽出了一個問題。

    李柏奚陪影帝聊了幾句，把對方哄走了，自己也要拎著馬扣扣告辭：“那我們先去那邊拍照了?！?/br>
    程平卻不是心里能裝事情的人，直愣愣問了出來：“你不接影帝的單，卻接了我的？”

    可是論咖位、論酬勞，他無論如何也不該這樣選啊。

    李柏奚有點尷尬。

    他實在不想告訴程平，自己躲著影帝是因為這影帝是個八爪魚般的老色鬼。

    于是他特別塑料地拋了個媚眼：“你帥嘛?！?/br>
    語氣極其虛偽，是個人都不會當真，言下之意只是“我不想解釋”。

    然而好死不死，李柏奚身邊站著個孝感動天的馬扣扣。

    馬扣扣瞬間找到了用武之地，天花亂墜地吹了起來：“真的，程先生，我?guī)煾嘎犝f要給你化晚會妝，提前五天就開始研究準備，賭咒發(fā)誓要把你化成全場最亮的星……”

    李柏奚恨不得堵住這廝的嘴。

    李柏奚對馬扣扣怒目而視，用眼神傳達“快別編了”這一信息，落在程平眼中卻變了味，看著有點像“快別捅穿我的小秘密了”。

    這一刻，程平呆住了。

    第6章

    程平聽完馬扣扣添油加醋的一通胡扯，第一反應(yīng)卻不是驚喜或?qū)擂危强只拧?/br>
    他原本認準了李柏奚就是拈花惹草撩天撩地的性格，所以沒放在心上。這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受到了特殊對待，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李柏奚見程平渾身僵硬，心里咯噔一聲：大神該不會恐同吧？

    他反手就給馬扣扣一記爆栗：“戲太多了。”

    李柏奚知道再說什么都只會越描越黑，果斷戰(zhàn)術(shù)撤離，心里盼著程平做人不要太認真，能一笑置之。

    程平認真了。

    他害怕別人獻來好感，因為他太清楚一腔真心捧出去之后被重重碾碎的感覺。他雕塑般站在原地目送李柏奚逃走，仿佛一個動作沒做對，這世上又要多出一個傷心人。

    之后幾次見面，李柏奚見程平言談自若，沒有特意回避自己，心里不覺松了口氣。

    沒想到某次雜志拍攝結(jié)束后，程平狀似隨意地轉(zhuǎn)向他：“剛好到飯點了，一起去吃頓便飯吧？”

    李柏奚一躍而起：“好好好，我去拿點東西，馬上回來。”

    李柏奚踮著小碎步跑出門口，然后撒開丫子狂奔向停車場。

    他回家拿起那頂帽子，心想今天如果再要不到簽名就把它紅燒了吃下去。

    程平說是便飯，卻定了個包間，只有兩人對坐。

    他醞釀了好一陣子，終于準備好了長長一席臺詞，要溫柔婉轉(zhuǎn)地絕了李柏奚的念頭，不給對方帶去任何傷害。

    兩個人各自食之無味地東拉西扯，吃到一半，同時低下頭去深吸一口氣。

    程平猛然抬頭：“那個——”

    他頓住了。

    他眼前多了頂熟悉的帽子。

    李柏奚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若無其事道：“哎，順手給我簽個名唄?！?/br>
    老子終于說出來了！爽！

    李柏奚光顧著爽了，沒注意到程平復雜的眼神。

    程平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那帽子上的戰(zhàn)隊logo：“這款都絕版好幾年了吧?！?/br>
    “是啊，我也是前段時間收拾柜子的時候才翻出來的?！崩畎剞膳ρ陲椖X殘粉的氣息。

    程平拿起帽子翻來覆去地看：“你當年還看電競??？”

    這句話仿佛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

    李柏奚終于實現(xiàn)了“對著大神吹大神”的愿望。

    更爽的是，大神聽了一會兒之后，表情也慢慢變了，似乎終于發(fā)現(xiàn)他是個真粉，打開話匣子向他解釋起了比賽細節(jié)。

    李柏奚在天上飛。

    這一頓飯，倆人都聊得很盡興。

    酒足飯飽，程平安靜下來，半晌笑了一聲：“有半年了吧，你是第一個跟我聊這些的人?！?/br>
    李柏奚受寵若驚：“第一個？怎么可能？”

    “我身邊的人，都假裝我沒有這段過去?！背唐铰柭柤?，“我的經(jīng)紀人如果發(fā)現(xiàn)我在看比賽，就會發(fā)火。他們都希望我盡早翻過那一頁，永遠別翻回去?！?/br>
    李柏奚愣了愣。

    李柏奚是聰明人，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一些端倪。

    雖然不知當時的細節(jié)如何，但不難看出程平的退役對他打擊很大。而程平身邊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地盼著他“走出來”，卻沒人好好疏導過他——他們或許也曾送上過泛泛的安慰，可他們畢竟不了解。

    結(jié)果就是程平困頓其中，永遠在憤怒，永遠在傷心。

    戰(zhàn)隊輸了，他會覺得是因為自己走了。戰(zhàn)隊贏了，他會覺得自己的位子終于被填上了。

    更何況，他的隊友們至今沒有提過他半個字，哪怕是肯定一下他這幾年的功勞。這也屬實不是人干的事。

    李柏奚覺得程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如果沒人幫助程平，那么這事就讓他來辦。

    回家之后，他給程平發(fā)去一條信息：“說起來，過兩天不就是你前戰(zhàn)隊的比賽了嗎？我記得好像是這個賽季最后一場？”

    “是啊。”程平回道。

    “我買了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

    “反正你也會在手機上看的，還不如去現(xiàn)場，跟過去道個別嘛?！?/br>
    程平震驚：“我？往觀眾席鉆？你是覺得才過去半年就已經(jīng)沒人認得出我了嗎？”

    李柏奚發(fā)了個微笑的表情包：“這位小兄弟，聽說過易容嗎？”

    比賽當日，李柏奚把程平帶到自己的工作室，搗騰了一番。

    太陽xue兩邊的頭發(fā)編成小辮子，用繩拉伸，系到腦后，再罩上假發(fā)。眉骨和鬢角就被提拉起來，連帶著改變了眼睛的形狀。用鼻內(nèi)托把鼻子撐高，又用酒精膠粘上假眉毛和假胡子。

    “認不出了吧?！崩畎剞芍钢R子說。

    程平佩服之余，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問題：“你跟我一起去嗎？”

    “對啊。”

    “那你自己不改改嗎？”以李柏奚這個扎眼程度，往他身邊一走，回頭率百分之三百，他自己再怎么喬裝打扮也躲不開人群的目光。

    “我啊，我只需要五分鐘?！崩畎剞烧f著走進了洗手間。

    五分鐘后。

    “如何？”李柏奚問。

    程平呆滯地看著他。

    李柏奚其實也沒干什么，只是卸了妝，戴了頂短款假發(fā)，又換了身夾克。

    “你那是什么反應(yīng)啊？不至于很丑吧？”李柏奚對相貌還是挺自信的。

    “沒……只是沒見過你素顏?！背唐絺}促地收回目光。

    李柏奚自己溜達到鏡子前照了照，棒讀道：“哇哦，真素好帥厚。”

    程平：“……”

    李柏奚突然又找到了演起來的樂趣：“看得我自己都心潮澎湃惹?！?/br>
    程平暴躁道：“你能別開口破功嗎？”

    第7章

    對李柏奚來說，這是一場愉快的比賽。

    其實就算雙方都發(fā)揮如狗，能跟大神一起看，也算值回票價了。更何況，程平的前戰(zhàn)隊知道這是本賽季最后一場，表現(xiàn)頗為拼命。

    李柏奚預想到觀眾席里一定會有人聊起程平，事實也證明他所料無差。他們隱身在人海中，時不時聽見程平的名字從前后左右傳來，大部分語帶緬懷。

    李柏奚暗中觀察程平的神色，卻見他只是抿嘴緊盯著場上的賽況。

    前戰(zhàn)隊最后打出了一個險勝。觀眾起立歡呼時，夢回學生時代的李柏奚情不自禁地跟著蹦了幾下。

    他又轉(zhuǎn)頭去看，發(fā)現(xiàn)程平還靜靜坐在原地，那雙被易容變形的眼睛里泛著淚光。

    散場之后，李柏奚見程平情緒還沒平復，索性就近找了家酒吧帶他去借酒消愁。

    “雖然沒奪冠，但這個名次也不錯了?！崩畎剞蛇f過話頭。

    程平果然接上了：“是啊，畢竟剛換血?！?/br>
    李柏奚適時送上馬屁：“哎呀，如果不換下你的話，說不定又拿一冠呢?！?/br>
    程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倒不一定。當時確實都不在狀態(tài)，我年齡也大了。其實就算他們不換，我打完這賽季也會退役的?！?/br>
    這話李柏奚還是第一次聽說：“你原本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