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像你，有點啥緊著顯擺?！崩咸€是把簪子放到了柜子里，“我現(xiàn)在不戴，等過年的時候再戴，咱又不是啥金貴人，平時可不能戴這么好的東西。”

    老爺子瞅了大孫子一眼，再沒敢搭茬，再說下去老太太又該數(shù)落他不會過日子、沒能耐了。西遠(yuǎn)看著爺爺奶奶心里偷著樂。

    盡管這么說，等第二天有人來家里坐坐嘮嗑的時候，奶奶還是沒忍住，一遍又一遍地把大孫子給買的銀簪子拿出來給村里婆娘們看，順帶夸夸家里幾個孫子懂事又孝順。

    ☆、無名

    今年的春節(jié)，家里又多了西明武一家，過年的那天，西明文沒讓老二一家自己做，直接叫到他家來吃。

    所以早晨吃過飯，西明武就領(lǐng)著幾個小的把家里東西院大門、正房、廂房門兩旁都貼上了春聯(lián)，橫批下面還連著貼了幾個各種顏色的掛錢，據(jù)說是能給家里招財，上面刻著各種圖案，什么喜鵲登梅啊，連年有余啊，然后往砍回來的燈籠桿上貼各種顏色的彩紙，這些一弄完，家里的氣氛馬上就喜氣洋洋起來。

    二嬸也沒閑著，幫大嫂和老太太一起在灶上做飯，她是個干活麻利的，有她幫著，今年盡管炒的菜多，娘仨也早早就做好了。

    等西明武那邊忙完，飯菜也都擺上了桌，西遠(yuǎn)把買回來的高粱酒，給爺爺、父親還有二叔一人滿了一小酒盅；又給奶奶、母親還有二嬸，包括幾個小的，一人倒了一杯都柿酒，然后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開吃了。

    西家飯還沒吃完，就有家里吃飯早的孩子來找?guī)讉€小的玩，西遠(yuǎn)把瓜子花生還有糖，給他們一人抓了一把裝兜里。孩子們都稀罕地捂著兜慢慢地吃，西家現(xiàn)在條件好了，這些東西感覺尋常，可是還有那些家里貧困的孩子，過年的時候大人都是數(shù)著糖的塊數(shù)買的，所以他們都舍不得吃。

    秋陽也一吃完飯就跑到了西遠(yuǎn)家，他來找西遠(yuǎn)一起出去玩兒。西遠(yuǎn)用杯子倒了一杯果酒，讓秋陽坐在旁邊喝著，還拿了一把瓜子花生糖塊裝到秋陽兜里，秋陽家里不富裕，這些也就過年吃吃，估計也沒多買。

    吃過了飯，幾個小的先跑走了，西遠(yuǎn)告訴他們天黑前一定回家來找自己，因為冬天里狼蟲進(jìn)村的事情，現(xiàn)在一到天黑，村里人都加小心，不允許孩子們出門，今天過年，雖然不能讓孩子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家待著，但是出去的時候也要有大人跟著。

    看別人都走了，西遠(yuǎn)出屋到家里后園子的雪堆里，從里面端出一個盆子來，里面是西遠(yuǎn)前階段做的冰棍，其實就是用水加上煮好的羊奶，再加糖，然后放到外面一凍，西遠(yuǎn)學(xué)著現(xiàn)代的做法，把冰塊凍成一個個小長方形，并在中間擱了一個小薄木片，看著也跟現(xiàn)代的冰棍兒差不多，不過吃起來味道要差很多。

    盡管如此，在這兒也屬于很稀奇的東西了，西遠(yuǎn)撿了十幾個，一半放到外面窗臺上，準(zhǔn)備等幾個小的回來給他們吃。

    剩下的拿到屋里，給家里大人還有秋陽一人一根。因為家里今天炒了一上午的菜，所以屋子里比較熱，過年又吃的油水足，所以吃根冰棍兒正好，按理來說夏天吃更好，可是誰讓這里沒有冷藏措施呢，不過冬天吃冰棍也別有一番滋味。

    奶奶和爺爺嫌冰棍太涼，冰得牙疼，西遠(yuǎn)就拿了兩個小碗，把他們倆的冰棍放到碗里，等一會冰棍兒化了喝冰水。

    秋陽拿著西遠(yuǎn)給的冰棍一口一口小心的舔著，他現(xiàn)在和西遠(yuǎn)熟悉了，也不像最開始那么客氣，而且西遠(yuǎn)前幾天還領(lǐng)著兩個弟弟去他家吃干白菜蘸醬了呢，小遠(yuǎn)可愛吃了，竟然吃了三碗玉米粥，還吃了一大團(tuán)干白菜，一點都沒和他們客氣，所以秋陽覺得他也不應(yīng)該和西遠(yuǎn)客客氣氣地，那樣顯得外道。

    吃過冰棍，西遠(yuǎn)娘和二嬸忙著和面剁餃子餡，包年午夜要吃的那頓餃子。奶奶一個人在里屋的炕上擺弄紙牌，爺爺和西明文西明武都出去到別家嘮嗑，西遠(yuǎn)和秋陽回到自己屋，把給衛(wèi)成做的跳棋拿出來，和秋陽一起邊吃零嘴邊下跳棋。

    沒過一會兒，天就擦黑了，西明文和西明武領(lǐng)著幾個小的回來了，他們幾個正好在外面耍，被西明武給提溜了回來。

    西明武打頭，把家里的燈籠點上，掛在燈籠桿、還有大門上，整個院子映得紅彤彤的，西遠(yuǎn)今年又買了四個大紅燈籠，給二叔家兩個，自己家加上去年買的共四個，大門掛了兩個，燈籠桿上掛了一個，正午房檐下也掛了一個。

    幾個小的也不著急走了，仰著脖子看了一會兒燈籠，又把自己的小鞭炮拿出來，一個個栽到地上，挨著個的點著放，西遠(yuǎn)把多余的那些都給了秋陽，也陪著他在院子里跟弟弟們一起放。

    因為今年家里沒有外債了，所以西遠(yuǎn)還奢侈了一把，買了一個二十個球的煙花，準(zhǔn)備吃餃子的時候再放，并邀請秋陽到時候一定來看，秋陽笑瞇瞇地點頭答應(yīng)了。

    放完鞭炮，西遠(yuǎn)和秋陽領(lǐng)著幾個小的，和二叔他們一起出了家門，過年了，家家大門都沒有關(guān)，村里的小孩大人都是這家坐坐聊聊天，玩一會兒，那家坐坐聊聊天，玩一會兒。

    二叔他們大人說話嘮嗑，小孩子們提著燈籠，在院子里瘋跑，最好看的還是西家?guī)讉€小子的燈籠，西韋和衛(wèi)成的還是去年的，不過今年他們又有了新玩意，一人戴了一個面具，燈籠上還拴著一個七彩紙做的小風(fēng)車，風(fēng)一吹紙風(fēng)車就撲啦啦地轉(zhuǎn)動，很是吸引人眼球，別的孩子看得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西遠(yuǎn)和秋陽隨著孩子們一起從這家竄到那家，路上看到幾個人往這邊來，西遠(yuǎn)還沒認(rèn)出是誰呢，本來正給別人顯擺自己風(fēng)車轉(zhuǎn)的好看的衛(wèi)成，一下子就跑到哥哥身邊，眼睛警惕地盯著那幾個人，因為距離更近了，西遠(yuǎn)才看清是趙明趙慶還有李濤幾個，西遠(yuǎn)倒是沒緊張，這么多人呢，這幾個得多不開眼，大過年的找他別扭。

    他笑呵呵地沖著李濤打了個招呼：“小濤哥，過年好！”

    李濤沖西遠(yuǎn)這邊不情愿地點了下頭，走過去的時候，趙明和趙慶還沖西遠(yuǎn)斜了斜眼睛，那意思是：你給我等著。

    “假模假式的，我就看不上這種人?！倍甲哌^去了，西遠(yuǎn)聽到趙明故意說給他聽的話。

    秋陽可能也看出了點不對勁，用疑惑的目光瞅了瞅西遠(yuǎn)，西遠(yuǎn)沖他笑了笑，領(lǐng)著幾個孩子繼續(xù)往前走，看那幾個人的確走遠(yuǎn)了，衛(wèi)成才又跑到前面和西韋他們玩鬧去了。

    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西遠(yuǎn)準(zhǔn)備領(lǐng)幾個弟弟回去放煙花，在西韋衛(wèi)成他們幾個的宣傳下，其他幾個孩子也知道了西家今年買了煙花，所以也都不肯回自己家。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的村西西遠(yuǎn)家，屋里西明文西明武也早早回來了，正在那擺弄鞭炮，今年買的比去年還多，且得放一會兒呢。

    西遠(yuǎn)把花拿出來，西明武也把鞭炮在院子里擺放好，這邊西明武把鞭炮點著，那邊西遠(yuǎn)也把著西韋的手，把煙花點燃，隨著鞭炮的噼里啪啦聲，煙花一個一個竄到夜空，綻放出美麗的光彩。

    孩子們都站在房檐下，仰著脖子看煙花，一個個充滿了驚奇，他們長這么大只聽過煙花，但是沒見過，覺得這個東西很神奇！這一夜的煙花，不知道要進(jìn)入多少孩子的夢鄉(xiāng)，打開他們對未來多么美好的幻想。

    鞭炮放完，有的孩子想從西家燃過的鞭炮里挑揀，看看有沒有被震掉的沒點燃的，好拿回去自己放，西遠(yuǎn)怕崩著他們，答應(yīng)給他們留著，明兒早來可勁兒揀，孩子們才戀戀不舍地罷手。

    該回家吃飯了，別的孩子都一哄而散，秋陽也想跟他們一起走，西遠(yuǎn)不放心他，秋陽身體不好，膽子也小，他家又在村子的最東邊，要走好半天才會到，所以西遠(yuǎn)打算送秋陽回去。秋陽一個勁兒的推讓，他怕西遠(yuǎn)再碰到趙明幾個人，后來西明武拿起帽子說他和西遠(yuǎn)去送，幾個人剛走到大門口，就碰到來接秋陽的王老蔫，這下不用送了。

    過完年，正月初十，老三家孩子有半個月了，頭一天老太太去西明全家看了看，小丫頭眉眼已經(jīng)有點長開了，看著像他姥姥家的人，不過還是很招人喜愛的。

    昨天在老三家坐的那么一會兒，娘倆就話里話外地說雞蛋吃沒了，現(xiàn)在奶水不足，紅糖還想接著喝。老太太一聲沒吱，待了一會就張羅著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里心里就不痛快，不過跟誰也沒說。

    誰知道第二天，老三媳婦他娘，老趙婆子，搖搖擺擺地自己來西遠(yuǎn)家了。這大正月的不是平常日子，哪有啥也不拿，隨隨便便就上親戚家去的。

    人家也沒有這個顧慮，坐在屋里一點也沒覺得不得勁兒。奶奶心里正不自在呢，又反感她，盡管是實在親戚，也沒讓到里屋去坐，就在堂屋里招待她。

    可是你不讓，人家也不知道自覺，自己起身一個屋一個屋挨著看，“哎呀呀，親家母啊，你看看你家這房子多氣派呀，這屋住著得少遭多少罪??！”一邊說一邊拍手打掌的。

    “你這是光看著吃豬rou香，沒看著養(yǎng)豬的難。我們這大房子可是用辛苦錢掙得，人家一到冬天就貓冬，我們家老大一冬天都得往外邊跑，數(shù)九寒天的都不能歇著?！崩咸虿粦T老趙婆子的妖叨勁，拿話噎著她。

    “嗨呀，啥累不累的，我們這想挨累的還挨不著呢?！崩馅w婆子用手摸著堂屋里孫葉給送來的楹聯(lián)，還把眼睛湊近了仔細(xì)瞅，也不知道能瞅出來個花來不。

    “沒遭過這個罪的都覺得沒啥?！崩咸珣械煤退パ馈?/br>
    “你瞅瞅，你瞅瞅，你家老大這住的、吃的，在城里都是上數(shù)的，可憐啊，我這閨女啊，沒這命啊，只能住那草房，一到晚上把孩子凍得直哭，一哭哭半宿，哎呦，大人孩子都遭罪呀！”話里話外的意思，他閨女吃虧了，沒能住進(jìn)這么好的房子。

    “享多大福就得遭多大的罪，誰家也不能躺在炕上掉餃子?！崩咸此掝^不好聽也不樂意了。

    “誒喲親家母，你看你這話說的，這手心手背的都是rou，你們家老大住這么好的房，你就忍心看著小兒子住那樣？”

    “這你可別跟我說，老大家的房是人家兩口子起早貪黑自己掙來的，他們兄弟三個，哪個成親的時候我都給置的土坯房，老大老二還是老房子呢，就老三家給蓋的新的，跟他倆哥比老三還占便宜了哪?！崩咸墒钦嫔鷼饬?。

    “嗨，我這不心疼你們老三嘛，你看他大哥家這么多房子，正房沒地方廂房不是還有空嘛。你說老三那屋，晚上睡覺都凍頭皮，你不心疼大的還不心疼小的？”老趙婆子還沒完了。

    “我心疼？我心疼也得是那樣的，春天跟著人家村里別家一樣養(yǎng)鴨養(yǎng)鵝，一百個，你問問他們，到老秋出錢的時候剩下幾個？連三十個都沒到！成天躺炕上等著天上掉餡餅，哪有那好事？也沒聽說兄弟都分家過這么多年了，看人家過得好就腆著臉刮拉，也不怕村里人笑話！日子能過呢就過，過不起就找根兒繩兒去大樹林！”老太太的話頭也不好聽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自己有本事就幫扶一下閨女，這么些年雞毛都沒看見他們娘家一根，如今到來他們西家打抱不平來了！

    “哎呀，親家母啊，你這話可說的不好聽啊，我這不也是瞅著不公說兩句嘛，手心手背都是rou，你也不能光偏著兩個大的?。　崩馅w婆子一邊說一邊拍著大腿，跟個妖神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