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江所思本想留在府中研習自己的新書,得知江若若和小滿要出行,便不放心地跟了出來。 街頭繁花似錦,男女皆在發(fā)髻簪花。 富商出了銀兩,奪得花王頭籌能得到五百兩賞錢。 百姓爭著將最嬌艷的花搬上去評比,都盼著奪得花王名號,下半輩子能衣食無憂。 江若若穿了柳青暗紋的交領上衫,珍珠白的裙子上墜了碧綠香囊,在一片嫣紅中格外顯眼。 小滿穿得素淡,淡鵝黃的兩層長褙子,魚肚白的百迭裙。若是混在人群里,很快就融進去找不到了。 江若若折了一枝海棠簪入她發(fā)中:“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你竟也不好好妝飾,可千萬要跟緊,不能走丟了?!?/br> “知道了?!?/br> 江所思斜睨了江若若一眼,淡淡道:“女為悅己者容,在外妝飾得嬌俏艷麗又有何用?” “我看著好看就成!”江若若氣憤地回他一句,拉著小滿加快腳步。 這一日的上京,人聲嘈雜,燈影憧憧。 一瞬間,她好似回到了一年前。 明明只過去了不久,她卻覺得十分遙遠,甚至想不起當時周攻玉拉著她的手都說過什么,臉上是什么表情。 只有那句冰涼的“聽話”記憶深刻。 四溢的花香伴著濃郁的脂粉氣,飄然散開籠了滿街。 江若若從巴郡來,不了解街上的年輕女子為何都要手持花枝。 “她們都拿著花,我們不拿是不是有些怪異?” 江所思回答:“京城的花朝節(jié)和巴郡有所不同,他們不僅要祭祀花神。這一日,只要是未曾許配人家的小姐,在街上看到了喜歡的男子,都可將自己的花枝贈予他?!?/br> 江若若驚訝:“這……這怎么行,會不會太過輕浮了?” 他一本正經:“這是京城的傳統(tǒng),你大可不必理會,要是父親知道你在街上向人示愛,可能會讓你跪半月的祠堂?!?/br> 小滿笑出聲,眼睛都瞇成了彎彎的細縫。 沒走多久,二人都注意到四周的目光,江所思生得也俊朗,自然能招來不少女子青睞。 有幾個姑娘眉目含情,頻頻朝他看過來。 向來不近女色,正直刻板的江所思遇到這種場面,緊繃著一張臉目不斜視,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很快就有大膽的女子將玉蘭花枝丟到他懷里了。 他臉頰漸漸染上了一層粉來,拿著花枝好像拿著guntang的炭石,手足無措地看向江若若。 江若若發(fā)出無情的嘲笑聲,他立刻惱怒地將玉蘭花枝塞給了小滿。 “兄長要對我示好不成?”小滿笑盈盈地接過。 江所思的臉更紅了,咬牙切齒道:“不可胡說。” 玉蘭花的香氣沁人心脾,她低頭輕嗅,正欲開口,肩膀被人從后拍了一下。 轉過身,韓拾喘著氣,語氣不穩(wěn),像是匆匆跑過來的。 他輕挑眉梢,對她粲然一笑:“這花是送給我的嗎?” 江若若冷哼了一聲:“料定你又是偷跑出來的,等回去了定又要挨罵了?!?/br> 韓拾無所謂:“就算挨罵也不能耽誤了來見小滿啊?!?/br> 他目光灼熱,毫不躲避地看著她的眼睛?!耙蝗荒銓⒒ㄋ徒o旁人了,我可怎么辦啊?” 小滿也無妨將花遞給誰,既然韓拾要了,她自然不會不給。 正待她要伸手,突然有一人不輕不重地撞了她一下,花枝脫手掉落在地上,不待她去撿,又被急匆匆跑過的孩童踩了兩腳。嬌嫩的花瓣被踩爛,沾了泥灰上去。 韓拾氣憤地瞪向那小孩,那小孩反而還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他氣得七竅生煙:“這孩子怎么回事?!” 江所思嘆口氣:“看來你跟小滿的花沒緣了,來都來了,去西街看花會吧?!?/br> 等幾人轉身離去后,一只白凈的手將沾滿塵灰的玉蘭枝拾起。 周攻玉站在人群中,周身的矜貴與清冷神情,都與街市的一切格格不入。 偶有大膽的女子看向他,猶豫著要不要將手里的花拋給他,都被阿肆幾個眼神給瞪走了。 綾羅紗衫如云一般聚集,人比花多的密集處,總是少不了渾水摸魚的人。 小滿腰間掛了一個香囊,鼓囊囊的,看著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韓拾正抱怨著“花王”不好看,小滿也應和了兩句,腰帶被扯著猛地一墜,她驚呼一聲,就見那賊子的身影跑遠了。 “怎么回事?” 她些哭笑不得,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腰際:“有個小賊偷走了我的香囊?!?/br> “里面裝得不是花瓣嗎?” “誰會把那么多銀子掛在腰上,不覺得重嗎?這小賊真傻,白偷了?!?/br> 這一件小插曲并未影響到什么,幾人還是高高興興地看花,時不時還盯著四周的年輕女子,看她會將花拋給誰。 給韓拾送花的姑娘都被他拿小滿當借口婉拒了,而她也不在乎這些,仍是與江若若擠在一起。 煙花騰空升起,長鳴之后,在漆黑如墨的夜空炸開一朵絢麗的花。 短暫的照亮天地后,冷寂后的煙火歸于黑暗。 韓拾裝作若無其事靠近小滿,手指與她垂在身側的手越挨越近。 他下定決心一閉眼,正要握上她的手掌時,背后被人猛地一撞。 兩個小男孩笑嘻嘻地做了鬼臉,又要去扯他腰間的玉佩。 方才的旖旎心思登時就被打破了,化為一腔火氣。 韓拾覺得自己一定是天生和小孩相克。 小滿回頭看向他,“怎么了?” 煙火升空,又在剎那間照亮他微紅的臉龐。 “沒……沒事,就兩個孩子……” 天地重歸黑暗的那一瞬,周攻玉轉身,逆著人潮離去。 阿肆將從賊子手上追回的香囊交予他。 “殿下,我們現(xiàn)在要回宮嗎?都出宮了,當真不和小滿姑娘說點什么?” “不用了,若見到我,她今日不會那么開心?!敝芄ビ褡吡藥撞胶笥滞O?,對阿肆說:“吩咐她周圍的人,看好韓拾?!?/br> “是?!?/br> * 入夜后的東宮寂靜無聲,惟有太子寢殿的一盞昏黃的燭火搖曳著。 周攻玉鬼使神差一般,將掉落在地的玉蘭花枝拾起,也不在乎被踩爛的花瓣和沾染的泥灰。 玉蘭枝孤零零地插在瓷瓶中,放置在他的書案。 月白錦囊被拆開,曬干的梔子花瓣落在奏折上。 淡雅香氣縈繞,混入空氣中難以揮散。 他不禁想到重遇的那一日,男子抱著一盆梔子,俯身對她說些什么,她盈盈一笑。 涼風吹入殿中,拂落了冷卻的燈花。 周攻玉以手扶額,低垂著頭看桌上的花瓣,驀地發(fā)出一聲諷刺至極的笑來。 第26章 徐太醫(yī)每日都會到威遠侯府為小滿診脈, 沒過幾日,他拖了一大包的藥草, 開始讓小滿泡藥浴。 小滿皺著眉, 表情有些扭曲, 極其不情愿地問:“那我會不會渾身都是苦的, 他們都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了?” 這件事說給周攻玉的聽的時候, 他也不忍笑出了聲。 雖然他不好再去到小滿面前, 卻仍是日日找借口和江所思下棋, 比當初拜訪姜恒知還要頻繁。 朝中漸漸起了流言,紛紛猜測他是否要重用威遠侯一脈的人。 陵陽郡主纏了周攻玉許久,都沒能讓他看一眼,反而是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勾走了他的心。 思來想去,她始終覺得意難平,非要看看能被太子放在心上的人有哪點好, 憑什么能比過她。 小滿在府里呆的好好的, 每日就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種花養(yǎng)草, 也沒有被影響到什么。 只有江所思,默默承受了一切。 他棋藝不精, 太子與他下棋時刻意退讓,這些他自然能察覺。 而陵陽郡主也要跟著一起, 對著棋盤指指點點, 嚷嚷道:“你會不會下棋啊,太子哥哥都這么讓著你了,你看看你這落子……不能這么下!不能放這兒!” 女子俯身時, 脂粉香氣近在鼻尖,冰涼的發(fā)絲無意掃過了江所思的臉頰。 “我弟弟九歲,都比你下得好!” 周攻玉輕抬眼簾,看向面紅耳赤的江所思,似笑非笑地說道:“陵陽說笑的,表哥切勿放在心上?!?/br> 江所思把頭壓得更低了“郡主說得沒錯,在下棋藝確實……” 他甚至想求求小滿來帶走太子,他實在是不想再下棋了。 等周攻玉要回宮處理政事,陵陽郡主依舊賴在威遠侯府不走。 江所思本來還擔心陵陽愛而不得,會心生嫉妒為難小滿,想起周攻玉往小滿院子里插的兩個人后,又默默打消了顧慮。 陵陽找到小滿的時候,她正挽起衣袖給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澆水,嫩白的臉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像是枝上半開不開的海棠。 “喂,你是誰家的女兒,怎么跟太子認識的?”陵陽高昂著頭,一身紅裝盛氣凌人地站在院門前。 小滿直起身子,抬手遮了遮日光,疑惑地“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