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入宮求見陛下，在御書房外堅持守了許久，最終卻只在垂眸間見到暗色袍角在面前拂過，冷漠極了。

    深冬的風(fēng)，都比不上那位陛下讓人打從心底感到的涼。

    這種涼，直入嘉寧心底，從這場沉重的夢直滲出到了現(xiàn)實，讓嘉寧醒來時，臉頰和右手都冰冷無比。

    她怔了會兒，才發(fā)現(xiàn)是手伸出了被褥，被寒夜凍的。

    屋內(nèi)小燈光線極弱，她隱隱能看到聞夫人與表妹守在外邊兒的身影。

    嘉寧若有所思，總覺得，這并非是一場簡單的虛幻的夢。

    因為有些細(xì)節(jié)太過真實了，真實到，她似乎真的經(jīng)歷過這樣的生活。

    尤其是，與她曾經(jīng)的夢結(jié)合起來，對趙王的未來就補充得更加詳盡了。

    假使沒有她和趙王那場突如其來的賜婚，趙王的走向，應(yīng)當(dāng)就是如此。

    嘉寧把手收回褥中暖著，趴在床榻上呆呆的不知想些什么。

    趙王輕步邁進(jìn)門時還愣了一愣，慢慢走來，“還未睡？”

    搖搖頭，嘉寧望他，“睡了，又醒了?！?/br>
    嗯一聲，趙王解下大氅，回首就對上自家小王妃幽幽望來的眼神，“……怎么了？”

    “王爺過來，低一下頭?！奔螌幍?。

    趙王微頓，走去俯下|身，低首，沉聲問，“怎么——”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被狠狠掐住了臉蛋，一點都不客氣的那種。

    若非趙王忍耐力強，對這點小疼小痛根本不在乎，身體都要下意識甩開。

    “王爺一定要多笑笑，才好看。”嘉寧一臉嚴(yán)肅，“每天見到這樣好看的夫人，王爺都不覺得很幸運，很開心嗎？”

    “……”趙王沉默小會兒，從喉間應(yīng)了聲。

    嘉寧點頭，又教育他，“整日皺著臉，會老得很快的?！?/br>
    “……好?！?/br>
    一一說了，嘉寧才有點兒解氣，小聲嘟噥，“叫你故意裝作看不見我，不過說來，夢中也不能全怪你，誰叫我嫁給了別人呢?！?/br>
    話落，一直好脾氣任她胡作非為的趙王眸色微微變了，不著痕跡地半支起身，“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告罄，心里那個捉急啊qaq

    第66章

    寒冬的清晨, 四處都是白茫茫一片霧氣，涼得很。

    聞夫人趁時辰尚早取了冬衣來，心想南平還算好的，等到了漠北，小王妃又該如何忍受那惡劣的氣候啊。

    那可不是簡單的冷, 在那兒, 連皮膚都會凍到皸裂。

    她起得已算早, 回小樓時發(fā)現(xiàn)王妃起得更早，且已經(jīng)梳洗好了, 坐在窗邊晃悠著腿在兀自看著什么。

    “王妃？”聞夫人訝異，站在階梯那兒輕喊了聲, 窗邊的人頓了頓, 半晌道，“嗯, 進(jìn)來罷?！?/br>
    怎么感覺聲音怪怪的？聞夫人心中有一閃而逝的疑惑，入了屋內(nèi)嫻熟地置好冬衣，泡上一壺?zé)岵? 屋內(nèi)頓時熱氣氤氳，她笑, “南平其實算不上冷，王妃去了漠北可要多注意些, 那兒不止更冷，還要更干些，像那些香膏, 一天得抹個幾遍才行?！?/br>
    “妾身當(dāng)初去漠北待了半年，回來感覺整個人都干了?！?/br>
    嘉寧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也不知聽沒聽進(jìn)去。

    聞夫人沒注意到她的異狀，放下里屋的棉布門簾，將窗架支起，轉(zhuǎn)悠起來伺候人的模樣倒是毫不含糊。

    待她算時辰準(zhǔn)備囑咐人用早膳時，才發(fā)現(xiàn)嘉寧的腦袋也一直在隨著她的舉動偏移，擋著自己的左半邊臉呢。

    “王妃臉怎么了？”文夫人訝異。

    嘉寧捂著自己的左臉唔唔嗯嗯，半晌道：“牙疼?！?/br>
    “牙疼？”聞夫人愣了愣，提步，“妾身去找個大夫來。”

    “不用。”許是捂著臉，嘉寧聲音不比以往清脆，軟下來的語調(diào)嬌嬌的，“老毛病了，等會兒就好?！?/br>
    聞夫人不疑有他，應(yīng)了聲，并在嘉寧的要求下尋了面紗來。

    她尋來的面紗樣式小巧，戴起來面容若隱若現(xiàn)，不像為遮掩什么，倒像是特意戴來裝飾的。

    聞夫人想，王妃這樣大的小姑娘肯定不喜那些笨大的面紗，這種款式才適合。

    豈料這次還真猜錯了。

    戴了幾次都沒能達(dá)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的嘉寧心中有氣，隨手把面紗一擲，終于叫聞夫人看到了她遮遮掩掩的真相。

    “王妃這……”她看著那臉一時愣住。

    嘉寧一瞧，自暴自棄地把自己埋在了袖中，氣惱道：“對啊就是這樣，所以我才不想叫你瞧見嘛！”

    那白皙細(xì)嫩的半張臉蛋上，赫然印了個不深不淺的牙印，顯然絕非尋常人能留下的。聞夫人臉上火辣辣，紅成一片，只覺自己撞破了那位趙王與小王妃的閨房情|趣，證據(jù)便在那兒擺著呢。

    卻聽那邊小王妃又嘟噥道：“居然這樣罰我，下次，一定要咬回去?！?/br>
    這是……罰嗎？聞夫人神色有一瞬間飄移，莫非是她想多了，這在王爺王妃那兒算懲罰？

    可是，這力道和印記，擺明了是夫妻間的小恩愛吧……聞夫人目光左右看去，就是不敢再看嘉寧的臉，生怕借此窺見那位冷面王爺?shù)娜崆椤?/br>
    嘉寧不明所以，倘使當(dāng)時趙王的神色再溫柔些，話語再稍微那么曖|昧些，她也許能意識到這到底是在做什么。可趙王當(dāng)時神情太淡太冷了，又是很沉靜的模樣，所以即便對方從臉咬到了脖子，嘉寧都下意識認(rèn)為這是一種報復(fù)和懲罰。

    為的就是她之前的捉弄和昨夜的一時失言。

    “……妾身給王妃尋些藥膏來攃吧?！甭劮蛉税肷握一匮哉Z，小心看王妃生氣的模樣，“這印記不深，擦了藥膏能消得更快。”

    “嗯，快去吧?！奔螌幦滩蛔︾R又望了幾次，怎么都覺得那印記十分影響自己的美貌，一時間趙王再次得了許多類似“小氣鬼”的稱呼。

    天兒實在涼，聞夫人取了藥膏后燃上火盆，將門窗緊閉，這才赧然輕聲，“妾身來給王妃攃吧，自個兒怕是攃不全?！?/br>
    “嗯?！奔螌幗忾_領(lǐng)口，為她指地兒。

    聞夫人臉色越發(fā)得紅，簡直成了晚霞。只見那淺淺的印記從臉頰直蔓延到纖瘦的鎖骨，分明曖|昧至極，偏這小王妃一點也不曾察覺。

    若是已經(jīng)人事，絕不至于這樣懵懂吧。

    聞夫人心中有了猜測，既驚訝又不知怎的有些動容，也許是沒想到，第一眼見上去那樣可怕的趙王也會如此為小王妃考慮。

    她輕柔地擦拭，試探問道：“王妃和王爺昨夜……鬧了不快嗎？”

    “……還算不上?！奔螌幓貞涄w王神情，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更像一種無奈和不滿，但她分明立刻為自己的一時失言道歉了。

    聞夫人覺得也是，她昨夜就守在外邊兒，都沒聽到爭吵聲呢。更何況，她也想象不出這對夫妻吵架的模樣。

    她有心想為趙王努力辯解一二，又因這話題的敏|感而羞澀得難以開口，最后問，“王爺……經(jīng)常如此么？”

    嘉寧搖頭，聞夫人更是了然，王爺定然是疼惜王妃年幼。但她想不通的是，尋常大戶人家出嫁都會有人教導(dǎo)閨房之事，怎的王妃卻一點不知呢？

    她自然猜不到嘉寧不僅知曉，且還曾經(jīng)把避火圖翻來覆去看了個遍?？杀芑饒D不同于話本，毫無劇情，一點也不精彩，充其量也就畫有些意思，嘉寧新奇了一陣，迅速將其拋到了腦后。

    內(nèi)容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凈，可要叫她憑昨夜趙王的舉動而聯(lián)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踟躕許久，等攃了藥膏聞夫人也未說出個二五六來，只能收拾東西，輕聲問，“那、王妃應(yīng)當(dāng)不想出去用膳了，妾身把膳食取來？”

    “嗯。”嘉寧連點腦袋，“謝謝了?！?/br>
    聞夫人一笑，俯身，“王妃客氣?！?/br>
    直到轉(zhuǎn)身下了小樓，聞夫人還忍不住為自己不經(jīng)意間窺見的小秘密而臉紅，同時心中還多了一陣安心。

    以往她時常擔(dān)心夫君跟隨趙王這樣冷酷的人物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可眼下趙王對王妃有這般柔情，證明他并非什么殺人不眨眼的暴君，而是一個實實在在有血有rou的尋常男子而已。

    說起來還真是令人詫異呢。

    聞夫人出了后院入酒館廚房內(nèi)，才發(fā)覺外邊喧鬧得很，不似以往清晨的安靜。

    “怎么了？”她問。

    小二探著腦袋在簾邊張望許久，才回，“似乎是來尋人的，掌柜的正在那邊兒周旋呢，不過我看這些來人……不好對付啊?！?/br>
    小二嘖聲，聞夫人不免擔(dān)憂，在簾邊望了會兒，走出去，低聲詢問，“夫君，怎么了？”

    “來尋什么虞姑娘。”掌柜一臉霧水，面前男子氣勢非凡，酒館如今正處于特殊時期，他也不想多做糾纏，欲盡快打發(fā)了，可這虞姑娘確實與他們酒館沒有干系啊。

    聞夫人眼皮一跳，支起望了兩眼男子，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罷？

    男子倒似乎不耐煩了，突然湊近，把夫妻倆嚇了一跳。

    “商量好怎么敷衍我了沒？”

    掌柜干笑，“客官，這、這……”

    “兩個榆木腦袋。”男子搖頭，“非要說我來尋的是趙王妃？”

    一語驚人，仿佛晴天霹靂般，掌柜眼神瞬間從溫厚變成警惕凌厲，一個暗示下，大堂周圍走出幾個大漢。

    “客官到底是誰？”掌柜覺得，面前人怎么看怎么像來挑釁滋事的，而且居然還知道王妃在這兒。

    男子只笑笑，也并非他故意裝模作樣，實在是……拿不出有利的證據(jù)，那幾個“人證”還被他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后頭。

    干脆雙手撐在腦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我是誰，讓王妃出來一見不就知道了?！?/br>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掌柜心一狠，幾個大漢立刻朝男子撲去，反正這會兒還沒正式開店，即便打得桌凳齊飛，也不必計較損失。

    掌柜著人去請了趙王來，才暗中看了片刻，男子似乎感覺到什么，舉起木凳便朝這邊砸來。

    趙王眼神微沉，抬腳一踢，木凳殘肢飛揚。

    他緩緩走了出去。

    男子額頭滲出薄汗，目光依然是亮的，充滿野性，“這位，想必就是趙王?！?/br>
    趙王不答，只問，“閣下有何貴干？”

    “我的來意，從一開始就說得非常清楚?！蹦凶右恢缸约?，“若非趙王妃在此，我絕不會多打擾一刻。”

    這話說得實在曖|昧，掌柜幾個都忍不住用八卦的眼神暗暗瞄去，心想莫非是王妃的愛慕者追來了？

    這似乎……還挺正常的，畢竟有那樣的相貌。

    趙王不為所動，“找她何事？”

    男子也大方，不待趙王招呼便在他面前坐下，“王爺也別誤會，我此來，純粹為報恩，不為其他。王妃外祖曾予我大恩，本想徐徐報之，沒想到聽聞了一些小道消息，王妃要隨王爺去漠北了。我可不想未來和二位刀劍相向，所以自個兒先追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