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隨口唔了聲，過了會兒問，“為何呀？”

    嬤嬤們齊嘆氣，對這小王妃的天真感到無奈，但也正是這樣才讓人沒什么提防之心，“位高權重更需注意言行，朝內(nèi)朝外都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呢，何況宮內(nèi)本就規(guī)矩森嚴?！?/br>
    “王爺也是這樣嗎？”

    “……自然不是?！瘪T嬤嬤斟酌言語，“這、王爺是性情中人，不喜歡守規(guī)矩?！?/br>
    誰敢管趙王啊。

    嘉寧長喔一聲，“那我就更不能太過膽小了，不然豈不是滅了王爺威風，叫別人笑話?！?/br>
    馮嬤嬤語噎，再要說什么，趙王已推門而入，目光掃過眾人，叫她一個激靈，話全都咽在了肚中。

    “王爺稍等?！奔螌庉p快地和他打招呼，“我再畫個花鈿，很快就好?！?/br>
    準備出聲提醒的婢子怔住，還能讓王爺?shù)热说膯幔?/br>
    趙王無聲無息的，當真掀袍坐在椅上等待。

    事實證明，女子的“很快就好”從來就不快。嘉寧的花鈿畫了整整兩刻鐘，期間換了花樣、顏色，修了無數(shù)次，終于成就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

    牡丹真國色，尋常人很容易被它奪去光彩，但在嘉寧額間卻與她的容貌交相輝映，容光愈盛。

    她今日的妝容不濃不淡，看來既有新婦之態(tài)又不失少女明媚，微鼓的嬰兒肥萌動生趣，令人見之忘俗。

    足下蹬了小靴，嘉寧邁步間隱有清脆響聲，“王爺，我們走吧？”

    “嗯。”

    馬車不大，至少絕沒有虞府特制的那輛舒適。

    嘉寧和趙王落座，隔的距離不近也不遠，看上去不算疏離，但似乎誰也沒有親近的意思。

    管家怎么看怎么覺得那中間能坐下一個人的距離有點礙事，道：“王妃，路上頗為顛簸，您最好還是和王爺坐近些，免得待會兒磕著了?！?/br>
    嘉寧應一聲，挪了幾下，就到了趙王身邊。

    二人衣袂相連，趙王垂在身側的手感受到了柔軟的輕紗，一如他身邊的少女，帶著清甜的香氣。

    管家很是滿意，當下也就無視了他家王爺那小的可憐的空間，心想王妃小也有小的好處，乖巧又懂事啊，其他的，日后慢慢學不就是了。

    果然，如管家所言，一路行進皇宮雖都是平坦大路，但偶有路況緊急，便不得不突然拉停。

    身體隨馬車前傾后仰，偶爾還左搖右晃，嘉寧猝不及防下都往趙王那兒倒了好幾次。

    接觸的時辰很短，嘉寧一般都很快恢復坐姿，在趙王看來時就無辜回望，圓溜溜的眼叫人根本說不出任何責備的話。

    管家是不是故意囑咐了車夫？親隨回頭張望時，透過簾縫看到了好幾回這樣的情景，不禁生出一點兒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管家：）

    第13章

    趙王天生就不愛說話嗎？路途無趣，馬車上沒有她常備的玩具點心，嘉寧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身邊人分去了許多。

    他鼻梁很挺，眉很濃，眼型很好看，唇也很薄……唔，這種唇型用深紅胭脂點一點肯定很好看。嘉寧用自認為不引人注意的目光時不時飄去，腦中天馬行空，不知不覺就一臉沉思。

    趙王經(jīng)受過很多注視，熱情的、諂媚的、警惕的、畏懼的……各式各樣，但這樣無法拒絕的經(jīng)歷大抵還是頭一回。因為身邊人是他剛娶的王妃，年紀尚小，她的眼神不帶有任何目的，像是懵懂的小鹿在好奇，又像是單純地看幾眼而已。

    大婚前一段時日，趙王親信簡單查過這位被指婚的王妃，結果也都被呈在了趙王書案。暫時查得的結果表示，這位的的確確就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自幼嬌生慣養(yǎng)，世事懵懂，只不過因容貌不幸被太子和丞相長孫同時看上，由此得了這樁“倒霉”的婚事。

    瞄著瞄著，嘉寧忽然微微皺眉，有點兒難受。清晨沒注意吃多了些，本就撐了，顛簸下更是不適。

    一只手在面前攤開，掌心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藥瓶，倒出幾顆黑色小丸子，趙王言簡意賅，“消食?！?/br>
    這消食丸是管家偷偷塞給他的，管家考慮太過周到，想到嘉寧方才早膳吃得飽，馬車顛簸下可能會不舒服，故豁出老臉也要讓趙王帶著。

    管家深覺，這是又一促進王爺和王妃感情的好方法。

    “謝謝?！毕惩杪勚ο?，嘉寧接過后就吃了兩粒，酸甜的味道正好，讓她眼眸微亮，大有再吃幾顆的架勢。

    趙王微默，抬手收回了藥瓶，面對嘉寧不滿的眼神時面不改色道：“到了?！?/br>
    燕皇宮已至，鍍金高門巍峨如山，帶刀侍衛(wèi)守在門前，對下車的趙王和嘉寧微微行禮。

    內(nèi)侍和宮婢早就候著了，此時提溜跑來，“給王爺和王妃請安，圣上和娘娘正在泰寧殿，特命奴才來帶路。”

    禮畢抬眸的不經(jīng)意間，幾人瞥見這位傳言中的趙王妃容貌，俱是目露驚艷，而后很快就收斂了神情，他們可不想冒犯趙王。

    宮墻深深，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間盡顯人世奢華，與趙王府如出一轍的皇家氣息，但也更為高曠、冷冽，似乎連琉璃瓦都泛著寒光。往來分明是詩情畫意的小橋流水，入眼亦是香粉軟衣的美貌宮婢，卻無來由叫人心提了起來，繃得緊緊。

    即便再如何告訴自己不要露怯，包子和小娥依然不可避免地讓背脊更挺，唇抿成直線。

    “西邊轉角的拱門那兒便是御花園?！币晃粚m婢忽然冷不丁開口，笑道，“王妃還從未來過皇宮吧，皇后娘娘吩咐過，稍后讓奴婢們帶您去御花園和宮里其他地兒走走，也好熟悉宮里的路，免得日后都不認識?！?/br>
    但凡對趙王妃多一絲重視，皇后也不至于在她大婚前一個多月都不曾召見一次，如今這話綿里藏針，像是嘲諷嘉寧出身不高。

    “謝皇后娘娘好意?！奔螌幩茮]聽出深意，應了聲道，“不用麻煩你們，反正王爺熟，有他帶著就可以了?！?/br>
    與她幾乎并行的趙王似乎偏首對視了眼，從喉間發(fā)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嗯”。

    宮婢一噎，有點兒懷疑地看向這位趙王妃，未褪的嬰兒肥讓她無論做什么都帶著無辜，就像此刻說著這樣的話，看起來仍是一臉單純，看不出任何不對勁。

    聽說這小王妃就是被寵大的，雖然有點小聰明但根本沒心機，方才應該就是簡單的陳述吧。

    “王妃不必客氣，這是娘娘吩咐，也是奴婢們該做的。”

    行走間，一行人步上拱橋，與廊下走來的太子迎面撞上。

    太子去拜見帝后，遇見趙王并不稀奇，但當他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嘉寧時，還是忍不住嫉妒了。

    太子年歲不大，與嘉寧相近，愛好很簡單，就是好看的姑娘。但他眼光高，尋常人等看不上，好不容易瞧上嘉寧，還被自家父皇指給了皇叔。

    意中人面若桃花、目如秋水，比初見時還要美上幾分，再一想到昨夜是洞房花燭夜，太子心就像被狠撓了把，刺刺的，叫他不由帶著妒意開口，“恭喜皇叔，想到那幾位曾與皇叔定親的姑娘，真沒料到還能見到您成親的這天?！?/br>
    他似不經(jīng)意嘆了聲，用細小但眾人都可聽清的聲音道：“只可惜了那幾位姑娘，紅顏薄命?！?/br>
    趙王目光移來，太子下意識就顫了下，卻不甘心把話咽回去，硬是小聲嘟囔著把話說完了，“虞……嬸嬸可要保重身體?！?/br>
    當面諷刺趙王克妻，太子貼身總管都為主子捏了把汗。

    殿下可真是膽兒肥了，莫不是忘記幾年前趙王對陛下拔劍相向的可怕模樣了？

    事實上太子沖動說出這句話立刻就后悔了，渾身冒冷汗，生怕趙王一言不合就拔劍。

    拔劍？……哦對，現(xiàn)在趙王已經(jīng)不能佩劍行走皇宮了。太子暗暗咽口水，松了口氣。

    “太子多久未去練武？”趙王忽然道。

    太子渾身一僵，“有……有幾日吧，近日忙碌，有些疏忽了，孤、我明日就去?！?/br>
    趙王唇角勾起一點似譏嘲的弧度，誰也沒看清他的動作，太子下一瞬就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雙腿砰得跪在地上，雙手反折身后，額頭迅速冒汗。

    太子近侍被嚇得唰唰瞬間拔刀，“大、大膽！竟敢對殿下動手！”

    鋒芒相對，刀鋒快指在鼻尖，趙王視若無物，“師傅訓|教弟子，可曾有過？”

    太子臉色慘白，“無、無過，多謝皇叔教導?！?/br>
    “一國儲君不需要只會逞口舌之利的廢物?！壁w王冷冷道，隨腳一踢，直接把跪倒在地的太子踢出丈遠。

    旁人大氣也不敢出，腦袋快垂到地上，趙王太可怕了，簡直就是瘋子，在皇宮都敢這樣對太子出手。

    好、好囂張。嘉寧主仆三人呆呆看完全程，不禁想道。

    第二個想法是，好可怕qaq。

    回想了下，嘉寧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做什么惹怒對方的事，不過趙王的脾氣當真陰晴不定，完全讓人捉摸不透……

    慢慢跟在趙王身邊，嘉寧時不時偷瞄過去，發(fā)現(xiàn)這人神情又恢復了冷淡，半點看不出剛剛兇暴的樣子。

    邁入殿內(nèi)，帝后似早在上首等待二人。

    分別見過禮，給嘉寧賜下賞賜，皇帝也忍不住開始嘴賤了。

    他嘴賤的方向和太子基本一致，聽得跟進的宮婢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趙王。

    皇帝不知所覺，還含笑反問，“趙王以為呢？”

    “陛下說得不妥?！陛p軟悅耳的少女聲響起，眾人一愣，只見新上任的小王妃一臉仰慕地看著趙王，神情真誠極了，“像王爺這樣的偉男子、真英雄，就算只能陪伴幾日，我也心滿意足了?！?/br>
    皇帝：……

    大抵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接下來這位小王妃都身體力行地表明了自己對趙王的“心意”。

    帝后賜座后，嘉寧召來宮婢將茶換成了清水，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時軟聲道：“王爺昨夜喝了許多酒，今日不宜喝茶?！?/br>
    帝后簡單寒暄問到趙王前些日子剿匪一事時，嘉寧全程用敬仰崇拜的目光望去，不時小聲稱贊“王爺好厲害啊”“王爺太棒了”諸如此類的話。

    宮婢呈上瓜果時，嘉寧親自剝了一顆荔枝，遞到趙王唇邊羞澀道：“王爺昨夜勞累了，今日就讓妾身服侍您吧?！?/br>
    趙王持杯的手頓了下，居然真的開了尊口，把荔枝給吃了下去。

    皇后口中的茶噗得差點沒噴出來，悶咳了幾聲，怎么都沒想到這年少的趙王妃是這樣的性子。看起來明明是天仙般的小美人兒，怎么說起話來這么……這么勇猛呢。

    剛收拾好形容趕來的太子已經(jīng)整理好了心態(tài)，畢竟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被趙王cao|練了，只沒好意思對帝后說方才丟臉的事。

    這會兒親自見到嘉寧對趙王的好，他有點兒懷疑人生，連換了數(shù)個坐姿，難道說虞姑娘就喜歡皇叔這樣的老男人？

    皇帝心情也有些復雜，難道自己歪打正著，給趙王指了個正好愛慕他的小美人兒？

    別說，是男人都喜歡青蔥玉嫩的少女，尤其是皇帝這個位置。太子能喜歡上嘉寧，作為太子的爹，皇帝自然也喜歡這一款。

    他不一定對嘉寧生出什么心思，但看到這么漂亮的小美人兒對著自己向來提防厭惡的弟弟含情脈脈、深情款款的模樣，自然也很是不爽。

    明明是想指個沒家世的姑娘來羞辱對方，結果此時竟像是在看對方炫耀了。

    總之，所有人都很震驚，沒想到還有看趙王秀恩愛的一天。

    皇帝不爽，便想給趙王找點不痛快，也讓這稚嫩的小王妃看清現(xiàn)實。

    皇后召來兩位千嬌百媚的美人，笑道：“趙王以前一直奔波在外，身邊也沒個貼心人照顧，如今總算成了親，可叫你皇兄和我放下心來。只是這府中只有王妃一人難免冷清了些，這二人都是知趣細心的，用來照顧你們再合適不過?！?/br>
    放往日趙王絕對不會接受，可此時他竟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偏首問身邊少女，“你覺得？”

    宮內(nèi)一些老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趙王是這么好說話的嗎？居然還和這小王妃商量。

    嘉寧眨眨眼，乖聲細語，“既然是娘娘好意，那應該收下吧。”

    繼而道：“只有我一人服侍王爺確實不大夠，有人幫忙就更好了，多謝娘娘。”

    皇帝：……這么漂亮，還這么懂事，這不合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