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詹臺嗤之以鼻,回身正想大罵秦福一頓,面前卻被秦福丟來一本薄薄的冊子。 《晦符》。 封面再簡單不過,又薄又泛黃的紙張上只簡簡單單寫了兩個字,紅色的朱砂在一碰就會碎似的紙張上擦過,仿佛女鬼唇上的胭脂。 秦福的眼神中滿含期待:“詹道長看看這本清末古書,上面這些符咒其中有一條…” 詹臺草草翻動,嘴里輕念:“唔…怨師符,三生符,立晦符…” 他的目光突然在某一張符紙上凝住,一秒之后,卻又若無其事地翻了過去。 秦福還在繼續(xù)說著:“…其中一道立晦符,聚煞氣逆命數(shù),逼得牛頭馬面都不敢來取人陽壽…” 詹臺啪地一下將那薄冊子合起來,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似的,重新丟回給秦福。 “怎么?秦老板一生榮華富貴還未享夠,不肯認生死簿上寫著的陽壽,打算逆天改命?”詹臺凌冽的目光從秦福削瘦的身軀,凹陷的臉頰,灰敗的臉色和花白的頭發(fā)上掃過。 不過短短幾年沒見,這個秦老板竟然淪落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他六旬不到的年紀,這么糾結(jié)“陽壽”,想逆天改命,是生了重??? 秦??嘈α艘幌拢袷浅姓J了詹臺的猜測:“…你只說這符,管不管用吧?我買這方達大廈,到底能不能救我的命?” 詹臺回過身,定定地看著秦福,說:“信我一句話,不論是什么符…逆天改命,從來沒有什么好下場。” 秦福臉上不虞,卻仍撐著身子將詹臺送到了門外。 詹臺已經(jīng)走到了車邊,卻突然轉(zhuǎn)過身,問了秦福一句話。 “這本《晦符》…看起來是清末的孤品了。你買這本書,花了多少錢啊?” 他的語氣一貫的吊兒郎當,眼中閃著算計的光芒。陰山十方在江湖上名聲不好,素有愛斂寶,收集法器孤本的惡名。 秦福知道詹臺起了貪念,朗聲笑笑,拍了拍詹臺的肩膀。 “你要是愿意幫我下符,我就把這本書送給你。說起來,倒也沒有花我多少錢?!?/br> 秦福笑笑:“從一個姓朱的校長手里買來的。人家祖?zhèn)髁硕嗌俅臅皇莾鹤咏Y(jié)婚要買房子,還舍不得賣呢?!?/br> 詹臺臉色淡淡,轉(zhuǎn)身鉆進了車,頭都不回地開走了。 可他緊緊壓在方向盤的手臂卻在微微顫抖,像是在拼命壓抑自己心里的激動。 直到遠離南城,直到那棟塵土飛揚的方達大廈在后視鏡里變成了看不見的小點,詹臺才終于將車停下,緩緩掏出手機打給了jiejie林愫。 “jiejie…”他努力地壓抑著,壓抑著心里翻滾的情緒,“我好像知道…魂網(wǎng)應(yīng)該怎么解開了?!?/br> —————————————————————————— “魂網(wǎng)…那是什么?”茉莉皺起了眉頭,望著小海。 前世她在閻王身邊,鬼怪見得多,江湖上的邪術(shù)異道卻沒怎么見過。 小海嘆口氣,含含糊糊地解釋:“…是蠱也是毒,種在人身上,會讓這個人前塵往事盡忘記,從此分不清夢境與人生??墒侨绻忾_了魂網(wǎng),這個被種過魂網(wǎng)的人必死無疑。” 魂網(wǎng),足足折磨了方嵐和詹臺幾十年的時間。 讓方嵐和詹臺即便情深相守,卻遲遲不能心安。 小海轉(zhuǎn)向趙思:“你是說,詹臺從秦福的那本書上,看見了怎么解開魂網(wǎng)的符咒?” 趙思搖搖頭:“恰恰相反,他看見的…是怎么下魂網(wǎng)的符咒?!?/br> “你還不明白嗎?有怨師符就有謝師符,有三生符才有三殺符,有還陰符才有借陽符,有立晦符…才有破穢符?!壁w思一字一頓地說,“香晦兩氣相生相克,有《晦符》這本書,才會有《香符》這本書啊?!?/br> 小海猛地抬起頭,腦中轟鳴。 他想起詹臺曾經(jīng)說過的那些話… “有張謝師符…唔,聽著名字是感謝老師的吧?其實才不是呢。是殺人的。徒弟學(xué)成之后,要殺了師父,自己接手師父的生意和店鋪,早點娶了師父的女兒,所以送上一張謝師符,讓自己的師父在睡夢中咽了氣。” “唔,還有一張三殺符…你以為三殺是殺鬼殺妖殺靈,哪里知道三殺的三殺,是殺人家祖宗三代,滅了人家滿門呢?!?/br> “還有破穢符…我要是你,一輩子碰也不會碰這道符?!?/br> 詹臺一邊發(fā)火,一邊將那薄薄的,寫了《香符》的冊子從十幾歲的小海手里抽出來,又牢牢地壓在了箱子的最底下。 年幼的小海懵懂著,腦中有什么念頭浮起,又飄散在詹臺細細碎碎的話語中。 為什么明明白白寫在紙上的道符,在詹臺口中說出的含義卻南轅北轍,與常識猜測大相徑庭呢? 因為詹臺…原本就是在反著說啊。 因為除了《香符》,還有《晦符》。 二十二年來,小海從未有一秒鐘懷疑過詹臺。 可是此時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了。 詹臺被秦福請去看風水——卻陰差陽錯發(fā)現(xiàn)秦福那里有一本…記載了如何種下魂網(wǎng)的古籍。 偏偏這本古籍是一對相生相克的雙胞胎,有上冊也有下冊。 上冊《晦符》里記載了如何種下魂網(wǎng),下冊《香符》就應(yīng)該記載了…如何解開魂網(wǎng)。 詹臺對秦福手里的那本《晦符》毫不在意,是因為他真正在意的…是那本《香符》。 小海緊緊攥著拳頭,聲音喑啞。 “秦老板的那本《晦符》…是從一位姓朱的校長手里買來的。那位校長…心疼不已,要不是兒子結(jié)婚急著用錢買房子,絕不會舍得出售?!?/br> 是朱校長。 秦福手里的古籍,出自朱校長。 那詹臺手里那本呢… 小海說不出話來了。 茉莉嘆口氣,輕聲說:“我想我終于明白,朱二洪那張?zhí)鎿Q了臉的婚紗照,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189章 word有鬼(十五) 陰山十方出身的詹小爺,在江湖上久負盛名——不僅僅是因為道法精湛不拘小節(jié),還因為他為達目的,常常不擇手段。 朱校長在海濱小城教書育人多年,很有幾分文人風骨。要不是兒子朱二洪急著結(jié)婚,絕不會將家里傳承幾代人的古籍賣掉。 可是對方的出價實在是讓人心動… 朱校長忍著rou痛,終于顫顫巍巍地將《晦符》遞出去。 等到詹臺再請別人幫他來求購《香符》的時候,朱校長說什么也不肯了。 朱校長連多年老朋友的面子也不看,面色漲得通紅:“《晦符》已經(jīng)不在了,我怎么也要留本《香符》,不然祖宗的東西都沒了,我將來拿啥講給小孫子聽。” 詹臺連番請了幾個朋友,將價錢一步步開到了七位數(shù),頗有文人風骨的朱校長仍不動心。 可這本《香符》,于朱校長不過是個“念想”——于詹臺本人,卻是能救愛妻性命的必得之物。 他那時候還沒有遇見茉莉和小海,又因為早年跟著師父行走江湖的時候陰德受損,最近一年捏訣替自己盤算未來,才發(fā)現(xiàn)一年內(nèi)必有一場大難在劫難逃,十有八九,要命喪于此。 生死有命,詹臺認。 可是他放不下方嵐。 魂網(wǎng)一事如重石壓在心口,無時不刻都讓他透不過氣。 怎么樣能解開魂網(wǎng),讓方嵐從此再無后憂,成了他此時最大的心結(jié)。 朱校長這本《香符》,詹臺勢在必得。 —————————————————————————— 詹臺腦筋靈活,能智取的東西絕不會硬搶。 他在海濱小城里轉(zhuǎn)了兩天,就將朱校長一家摸了個清楚。 朱校長這樣的文人,最是知恩圖報。 詹臺決定,讓朱校長欠自己一個人情。 可是是什么樣的人情呢? 家宅鬧鬼?僵尸作祟?還是捉上一只花妖放到學(xué)校里鬧上兩場? 詹臺揉了揉眉心,怎么想都覺得還是“損”了一點。 他早年跟著師父,陰德?lián)p得已經(jīng)所剩無幾,現(xiàn)在陽壽眼看就要到頭,真不知道再這么來一次,自己還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詹臺正覺得棘手一夜無眠,站在清晨的沙灘邊,瞇著眼睛看著日出時的太陽。 可偏偏此時,遠方海水里,一頭褐色的長發(fā)上上下下浮沉不定。 詹臺眉頭一緊,站起身來盯了兩秒——而后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清晨冰冷的海水里。 他救起來了一個人。 一個輕生的女人。 一個二十多歲的,懷孕的,輕生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趙少蕓。 ——————————————————————————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犯得著求死?” 詹臺將酒店房間里的浴巾拿出來,披在少蕓的身上,緩緩安慰。 少蕓臉色白得嚇人,淚水滿面,嗚咽著責怪詹臺:“你為什么要救我!我活著比死了痛苦一萬倍!你救我,還不如現(xiàn)在就掐死我!” 詹臺輕聲笑了笑:“行啊。你要是真想死,掐死你有什么難處?我現(xiàn)在就能掐死你?!?/br> 少蕓的嗚咽聲停了下來。她轉(zhuǎn)過頭,呆呆地看著詹臺。 “但是啊…我應(yīng)你的要求掐死你,算不算幫你一個忙?想讓我?guī)湍阋粋€忙,你是不是應(yīng)該先幫我一個忙?”詹臺懶洋洋地說。 少蕓被繞口令繞暈了。 詹臺淺淺一笑:“我是說,你死之前,幫我一個忙怎么樣?等你幫完我,你是想死,還是想要錢,還是想要什么別的,我都答應(yīng)你,好不好?” 少蕓沉默了,半晌后問:“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