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熱切，有的濃烈，有的敷衍，有的纏綿。

    可是此時此刻，他給她的吻是這樣傷感，這樣委屈，像一個失卻了親人的孩子，彷徨間找尋不到未來的方向。

    她推不開他，四肢再無力氣，連胸口也又酸又澀，恨不能將美好的一切都給予他的酸澀。

    電梯門大約又開了，又關(guān)了，又關(guān)了，又開了……

    她數(shù)不清楚。

    只知道……當(dāng)她唇上溫暖干燥的觸覺離開，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手輕輕顫抖著，緩緩摸上了她的側(cè)臉。

    可那一秒的溫柔又仿佛錯覺了。

    他回過頭，看著電梯門外長長的走廊，攥住她的手說：“......好了，現(xiàn)在沒事了。”

    聲音是那樣波瀾不驚，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一場“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

    而意亂情迷的人，只有她一個。

    茉莉突然有些氣餒。

    一個吻，在電光火石間幫助了他們洗清了“偷車賊”的嫌疑，明晃晃地躲過了保安們的追擊。

    可是她自己……卻莫名其妙地丟了初吻哎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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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坐回車上的時候，茉莉和小海的表情都有些尷尬。

    車?yán)锏臍夥找粯拥膶擂?，兩個人連說話都客氣起來，變得有些相敬如賓。

    “肚子餓不餓？”小海清清嗓子。

    “我不餓，你呢？”茉莉眼睛看向窗外。

    “我也不餓。”他拿眼睛偷瞄她，又飛速地挪開，滿腦子努力搜刮不那么沒營養(yǎng)的對話。

    她不知道怎么提起方才那個吻，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吐槽他莽撞的行為。

    畢竟要不是他莽撞地砸了車窗，她也不至于就這么莫名其妙丟了初吻不是？

    “你瘋了嗎？”茉莉別開臉，聲音刻意惱怒，“怎么想到砸車窗的??？”

    尷尬的氣氛被打破，小海的語氣一下輕松起來。

    “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最簡單的辦法?！彼⑿Γ皼]有辦法的時候，就用最顯而易見的辦法?！?/br>
    “何況現(xiàn)在就算砸了車窗，也沒關(guān)系。”他說著說著，狡黠一笑，“又不是車丟了。只是車窗被砸，損失有限，何況又是剛剛出了銀行劫案的綁匪的車。保安們肯定會猜測是憤怒的鄰居做的，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報警。而真正在乎這件事的應(yīng)先生，這會兒還待在警察局呢，也沒辦法替自己討說法?！?/br>
    “所以，砸了也沒事。”小海聳聳肩，“達到目的就行了?！?/br>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從小到大都很聽話的乖小孩?！避岳蛲蝗晦D(zhuǎn)過臉，別有興味地打量小海，看著他格外清冷的一張臉，墨染一樣的長眉，一派正氣的樣子，怎么也沒辦法把他和剛才那個舉起金剛杵連砸了兩下玻璃的人聯(lián)系到一起。

    小海低低笑了起來：“你又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樣子。離經(jīng)叛道的時候多了去了，等我們以后在一起，你會見到很多。”

    在一起，怎么樣的在一起？

    他說的理所當(dāng)然，她卻又摸不準(zhǔn)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怎么樣，怕不怕？”小海挑眉，語氣里帶了三分挑釁，笑著看她。

    茉莉是最不禁挑釁的人，“哼”一聲，說：“我怎么會怕你！以后我們相處多了，恐怕該你怕我才是！”

    他笑意更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當(dāng)然……會怕你啊?！?/br>
    因愛而敬，因敬而怕。如果他有朝一日怕她，又不會是什么丟臉的事。

    他語中未競之意實在是太惹人遐思，她心口已不知亂跳了多少次，只能輕輕捂住，下意識換了話題。

    “話說回來，你從應(yīng)陽燁的車?yán)镎业降氖鞘裁窗。俊彼龁枴?/br>
    小海收了笑意，從身側(cè)的衣服里摸出了薄薄的一個本子，遞到了她手中。

    她低下頭，皺著眉頭打開那個本子，這才發(fā)現(xiàn)本子上竟然列著一張張表格。

    “這是……應(yīng)先生列的租客表格啊。”茉莉恍然大悟道。

    小海點頭：“如果像門衛(wèi)說的那樣，應(yīng)陽燁每次去收房租或者替租客解決些問題的時候都開車，就算他記得清楚自己房產(chǎn)的地址，也肯定記不住租客們的信息。”

    “中年男人，多年沒有上班，恐怕不會用電腦制作表格，畢竟電腦放在車上容易丟，每次見完租客之后他坐回車?yán)镫S手一記，記下的信息大概率會直接放在車?yán)?。?/br>
    茉莉翻看著那個薄薄的冊子，眉頭舒展：“……是，去年九月到現(xiàn)在的房租還有租客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br>
    沒有中介，萬事都要靠自己打理。好記性比不上爛筆頭，順手記在本子上放在車?yán)?，實在是太符合像?yīng)先生這樣的人的做法。

    小海接過本子，翻看了幾頁，輕聲說：“……接下來的任務(wù)，就是按著表上記錄的信息，詢問這些租客了?！?/br>
    茉莉抬起眼睛，目光炯炯：“怎么？你懷疑應(yīng)先生發(fā)瘋要轉(zhuǎn)賬這件事，跟他的租客有關(guān)系？”

    小海搖搖頭：“只是心里隱隱約約有種感覺……”

    獨來獨往的中年男子，與妻子離婚多年沒有孩子，生活一向簡單。

    見租客的時候會開車……去南城的北商銀行，卻又將車子留在了地下停車場里。

    “門衛(wèi)說，經(jīng)常見到應(yīng)先生開車去打理自己的房子。頻繁到他能夠清楚得記得應(yīng)先生的車牌……車牌六位數(shù)字，小區(qū)里又那么多車，能這樣清楚地記住，說明能看到的頻率是很高的?！?/br>
    “門衛(wèi)說，應(yīng)先生為人很好，親自打理房子還為租客做了很多事。有一次，他見過應(yīng)先生的后備箱里放了一些建材，又有一次，他見過應(yīng)先生的后備箱里放了一只馬桶……”

    小海的目光轉(zhuǎn)向茉莉，溫柔如水：“你還沒有租過房子，大約不知道絕大多數(shù)的房東是怎么樣的。”

    她的確沒租過房子，可她爸媽自己也有閑下來的房子，也做過房東……

    茉莉?qū)⑿谋刃?，神色凝重?/br>
    她自己也好，身邊朋友也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上心”的房東。

    建材也就罷了，還親自去換馬桶？絕大多數(shù)的房東，難道不是打個電話告訴租客讓他們自己換了，然后從下個月房租里扣掉錢，連上門看一眼都懶得嗎？

    放到他們自己，恐怕生怕租客們來找自己麻煩，恨不得一年半載見不上一面，只要賬戶里按時收到錢就好。

    是什么樣的“房東”，什么樣的“房產(chǎn)”，需要這個房東幾乎每天都要開車出門去看上一圈？就連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中介，也做不到這么勤奮吧？

    是什么樣的“房東”，坐擁十幾套房產(chǎn)吃穿不愁，還對租客這樣有求必應(yīng)？

    “與其說是什么樣的房東能做到這樣，倒不如問問，是什么樣的租客能讓這個房東……做到這樣?！毙『］p聲說，“那個趙思，如果按著朱校長說過的年齡算……今年大約是四十多了吧？”

    和應(yīng)陽燁的年齡相當(dāng)。

    “想讓一個單身多年的中年男子發(fā)瘋……”茉莉轉(zhuǎn)過臉，微笑道，“就像你說的那樣，最有效的辦法，往往就是最簡單的辦法?！?/br>
    她的目光沉了下來，在那表格上一排排掃著，努力搜尋著租客們的信息。

    應(yīng)陽燁的字跡潦草，茉莉辨認得有些困難，可她抿著唇，還是找到了那一排與眾不同的信息。

    “在這里……”她堅定地說，白皙的手指落在一個名字上，“從今年初到現(xiàn)在，其他人的房租，還有延遲未交的房租都清清楚楚記了下來。只有這個人，既沒有寫她的房租到底什么時候交上來的，又沒有信息記錄讓她補交房租……”

    小海探頭過來，目光落在那個名字上，微微一笑：“好，我都聽你的，就先去這里吧。”

    第169章 excel有鬼（七）

    茉莉和小海將車停在小區(qū)外，親親密密地并肩往小區(qū)里面走。經(jīng)過中介的時候，茉莉順手接過傳單，狀似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寫滿了紅色交易信息的白板，語氣驚訝：“怎么？咱們小區(qū)又賣了一套嗎？”

    懨懨發(fā)傳單的中介，眼睛瞬間亮起，立刻湊到小海和茉莉的旁邊：“哥、姐，怎么？打算看房子嗎？”

    “唔?！避岳虿簧踉谝獾卣f，“我們房租快到期了，想續(xù)約，房東開口就漲五百……”

    中介連連點頭：“最近世道是這樣，只要續(xù)約就沒有不漲錢的……”

    “但實在是心里憋火。”茉莉提高了聲音，“半年一漲租，換誰誰受得了？”

    中介狐疑地問：“您是那套房……”

    茉莉便含含糊糊地答：“朋友介紹的……我說，咱們四號樓三單元，最近有沒有出房的?。俊?/br>
    中介一愣，想了想：“四號樓三單元？三單元背陽啊，又臨街，地段不好又吵鬧，您想買四號樓三單元嗎？”

    茉莉還沒說話，小海卻接過話頭，微笑著說：“就比較比較，看看唄。”

    他氣質(zhì)清冷，語氣雖然溫和，卻莫名有種生人莫近的壓迫感。

    中介不敢再追問，笑著點頭，想了想道：“……賣的房源是沒有，咱們小區(qū)大多都是老人了，換房的少。但是租的話，三單元上個月租了個三樓的兩居，月租五千五，跟您這價錢比較怎樣？合適嗎？”

    茉莉還在跟中介寒暄，小海卻抬起頭，目光朝著那棟寫了紅字的粉紅樓房望去。

    臨街、樓間距又小，果然如中介所說那樣，地段不太好。

    “房客叫少蕓？”小海眉頭微蹙，抬頭看著不算七樓那個黑乎乎的窗口，輕聲說：“確定就住在這里嗎？”

    茉莉低頭看著本子說：“寫著是這里。少蕓，去年七月續(xù)約的時候還漲了租金，一直到年底都有記錄她的租金，喏，月租四千塊，兩室一廳?！?/br>
    “可是今年初開始到現(xiàn)在，別人的租金還持續(xù)記錄著，就她那一欄除了少蕓兩個字，其他一片空白?！?/br>
    小海抬起頭，眸色暗沉，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整棟樓的構(gòu)造。

    小區(qū)老舊，像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風(fēng)格，地下沒有停車場。治安大約也不算太好，許多頂層和底樓的人家都裝了防盜窗。家家戶戶之間挨得很近，都是老式的推拉窗。頂樓是七樓，但是上面還有半層，有一間凸出的房子，樓頂上還擺著老式的太陽能熱水器。

    樓頂上放了太陽能，說明頂樓一定可以上去。

    頂樓有人家安裝了防盜網(wǎng)，說明從樓頂翻到七樓并不算難事。

    小海沉吟了片刻。

    “最好的情況，當(dāng)然是家里有人。如果家里沒有人，那只能試試鄰居。如果鄰居也不行，那就……從頂樓翻下去?！彼卣f，語氣勢在必得，“我們搶了個先機，再過兩天，肯定會有媒體也順藤摸瓜，找到租客這里?！?/br>
    “從樓頂翻下去？”她圓圓的眼睛里寫滿了擔(dān)心，“到底是七樓，萬一有個意外……”

    小海微笑，搖頭道：“不過是基本技能，放一萬個心吧?！?/br>
    他們兩個人剛剛吃過晚飯，北方的六月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長的月份，晚上七點都還奢侈地明亮著。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九點，天色終于黑透，可是按照應(yīng)先生本子上記錄的，七樓的“少蕓”的家，卻一直昏暗，沒有開過燈。

    “上去看看?！毙『］p聲說，把金剛杵遞到了茉莉的手里，“拿著這個?！?/br>
    她一愣：“這不是你防身的法器嗎？我用了，你用什么？”

    小海微微搖頭：“一開始沒想著讓你跟來，準(zhǔn)備得有些倉促，不然怎么也得在你腰上掛個桃木葫蘆避避邪氣。今晚事出突然，你拿著金剛杵，如果遇到些不好的東西沖撞了，金剛杵怎么也能保你平安?！?/br>
    茉莉干巴巴地笑了一聲，老老實實接過金剛杵，卻在小海轉(zhuǎn)身往前走的瞬間，嘩地一下把金剛杵插進了小海的屁股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