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驀地站起身，沉吟道，“當(dāng)初秦老板請來的果然是高人，只是這心思，也未免太狠毒了一點?！?/br>
    “……既然已經(jīng)是死局，無法可破，那就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將最后的生機(jī)也徹底埋葬?！毙『Ｌ鹧劬Γ粗菲絺愓f，“……方達(dá)大廈呈環(huán)形，辦公室圍成一個圓圈，只留了廁所和電梯在中間?！?/br>
    “那僅存的生機(jī)，原本就是廁所和電梯兩條線?！?/br>
    茉莉的臉色也變了，下意識地贊同道：“......所以秦老板請來的道長，干脆將廁所和電梯這兩條生門也堵死，徹底將方達(dá)大廈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小海點頭：“是。原本電梯井和廁所管道，原本又直又空的通道，□□一樣貫通天地，現(xiàn)在被秦老板改過之后，反倒如同被鎖在身體里的長劍，一劍封喉。”

    風(fēng)水上的術(shù)語，梅平倫和小徐并不十分明白，只看著小海和茉莉默契地一迎一合。

    “所以說，以前買下這棟樓的老板，因為化解不了方達(dá)大廈的煞氣，而接二連三地死于非命。而這次這位秦老板，卻請來風(fēng)水大師，將煞氣鎖在大樓里面……”茉莉越說越緊張。

    “秦老板這是讓全樓的人，都替煞氣買單。所有人都用自己的福壽，替他分擔(dān)災(zāi)禍。”

    ——————————————————————————

    好一出借刀殺人的陰損手法。就連當(dāng)日的詹臺也有些恍惚，如果不是以前他師從邪道，對這些陰損手法了如指掌，恐怕這一次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入主方達(dá)大廈的商戶、公司，生意做得越大，折損的福壽越高，就算勉強(qiáng)撐過幾年，也逃脫不了倒閉的命運。

    就像王總對梅平倫說過的話，“為什么我們公司上下幾層，總是在不停裝修？因為那些公司都開不下去了，總是要轉(zhuǎn)手賣給別人啊”。

    當(dāng)日王總聽了詹臺的話，大驚失色，連連懇求詹臺想了辦法來救他。

    詹臺冷冷抬眼，輕蔑地哼一聲：“……說了沒救，還不認(rèn)命，就非要賴在這棟樓里？”

    王總臉色煞白，聲音顫抖：“……幾千萬都投進(jìn)去了，這要賠個精光，我明天就得跳樓?！?/br>
    詹臺上下打量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jiejie姐夫欠了你什么人情，非要讓我來幫你這個忙。”

    王總擺明了要明哲保身，死道友不死貧道，繼續(xù)賴在這棟大廈里做生意。

    詹臺默默想了想，商場上的傾軋風(fēng)云爾虞我詐，他半點都不想沾身，便嘆口氣，湊到王總身邊說。

    “這棟樓雖然救不了，但你買下的那層倒還勉強(qiáng)可以救上那么一救。喏，我教你簡單一招，回去之后找個施工隊，不論對方說什么，你咬死一定要改掉女廁所中間隔間的下水管道，知道嗎？”

    王總眨眨眼睛，不明白：“……明明都是裝修好的位置，已經(jīng)安好了馬桶，好生生的干嘛要改動？”

    詹臺徹底不耐煩了，一面甩手往外走，一面睨了王總一眼：“八道空亡，能動的只有電梯和廁所里的兩道。電梯和廁所，你能動哪里？”

    電梯貫穿整棟樓，王總再不會有權(quán)限。

    只有廁所，并排的男廁所和女廁所，是他自己能夠改動的地方。

    “人家將煞氣引到你家里，你現(xiàn)在不想要這煞氣，怎么辦？當(dāng)然是改個道，把它送回去了?！闭才_冷冷地說，“女廁所陰氣最重，讓你改女廁所，就是把煞氣堵上一堵，一條直上直下的封喉劍，到了你這層，能鈍上那么一點?！?/br>
    他說話間，已經(jīng)走到了大門口，眼看就要推開玻璃門，王總卻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詹臺在心里嘆口氣，回轉(zhuǎn)身，定定看著王總道。

    “回去吧，按我教你的辦法去做，討個巧，應(yīng)該是能保住你的生意，不至于虧錢罷了?！?/br>
    “至于你自己，記住我一句話。”詹臺一字一頓說，“從今以后，吃齋念佛修身齊家，多多積德做善事，才能保住這輩子的福壽?！?/br>
    ——————————————————————————

    梅平倫聽完王總的解釋，久久不能說話，心里七上八下。

    原來王總吃齋念佛并不是假裝，而是真心實意地聽從了當(dāng)初詹臺的勸告。

    那間女廁所，雖然的確是王總授意改動的，但是卻從來都不是為了“偷拍”的目的，而是為了挽救自己公司的風(fēng)水，從整棟樓的死局里偷一線生機(jī)。

    廁所隔間的變動，是王總的要求?？墒菙z像頭，并不是王總安裝的。這樣看來，一定是真正裝上攝像頭的那個人意識到了廁所隔間變動過，所以鉆了這個空子？

    有誰會知道廁所隔間改造過呢？

    公司的副總？當(dāng)初負(fù)責(zé)裝修的領(lǐng)導(dǎo)？施工隊的工頭，或者施工的工人？甚至……某個來上廁所的人？或者修馬桶的工人？

    太多可能，太多人了。梅平倫一頭亂麻，絲毫沒有頭緒。

    現(xiàn)在的他依然面臨需要揪出罪魁禍?zhǔn)椎娜蝿?wù)，這樣才能確保自己和小徐的錄像不被暴露。

    他猶豫再三，斟酌著開口。

    “王總……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現(xiàn)在公司里人心惶惶，女同事們也希望將廁所好好調(diào)查一下，看看瓷磚質(zhì)量有沒有問題，查清楚那道黑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平倫腦中突然靈光一現(xiàn)，“你看，畢竟距離上次裝修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要不然，我們把當(dāng)初看風(fēng)水的那位道長請回來，請他好好看看廁所到底有什么問題，怎么樣？”

    王總倒有些遲疑：“……十幾年都沒聯(lián)系過人家了，以前也是因為人情才請到他，不知道他肯還是不肯……”

    梅平倫卻明顯積極起來，不僅百般勸說王總，回到公司去時，還對同事們添油加醋地描繪了那道“黑煙”，一時間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女同事們寧愿結(jié)伴去其他樓層，也不愿在自家門口上廁所。

    ——————————————————————————

    四個人說到這里，之前那些模糊的細(xì)節(jié)才終于一一展現(xiàn)清楚。

    “原來一開始是你勸王總來找我們公司的啊?！避岳蛞苫蟮貑柮菲絺?，“那等我們真的來了，你為什么又要對我們痛下殺手呢？”

    梅平倫苦笑道：“……我一開始勸王總，是想放出要找道長或者裝修公司徹底檢查女廁所的消息，這樣真正偷放攝像頭的人知道了，肯定會心虛。我們就可以將真正設(shè)置攝像頭的人逼出來。只要我們晚上留下蹲點，就一定能查清楚到底是誰放下攝像頭?！?/br>
    可是梅平倫萬萬沒想到，王總不僅沒有對外宣布要重新裝修，或者請人來徹查的消息，而是極力將整件事情壓下來，在公司里宣布“已經(jīng)找了施工隊檢查過，修好了瓷磚”。

    極力淡化黑煙的存在，生怕有人聯(lián)想到風(fēng)水有關(guān)的事。

    “畢竟做賊心虛嘛，可以理解?！避岳蚋锌?/br>
    眼看這一系列措施沒有奏效，王總還真的找到了詹臺的公司。

    “那天他一個人，揣著個公文包，偷偷摸摸上門的?！毙『Ｕf起王總找來時的情形，“開門見山就說要見詹臺。我說了師父已經(jīng)隱退兩三年，他一臉失望的樣子?？晌以僮穯柶饋淼降仔枰裁磶椭臅r候，他卻眼神閃爍，不肯據(jù)實以告了?！?/br>
    如此這樣，陰差陽錯，才有小海答應(yīng)派遣“臥底”幫王總平息那場瓷磚意外的風(fēng)波。

    才有了茉莉應(yīng)聘，去公司洗手間里演“啊廁所沒什么事呀”的一出出戲。

    梅平倫臉上的神情更是苦澀：“……我們本來想蹲點，揪出來放攝像頭是誰?？墒擒岳騺砩习嗟牡谝惶?，因為表現(xiàn)實在是太反常了，我和小徐商量之后，都覺得她一定是王總請來的托兒?！?/br>
    看來還是自己演技太差的鍋？

    茉莉嘿嘿笑了聲，眨了眨眼睛。

    “結(jié)果沒有蹲點到兇手，反而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那個攝像頭……”小徐泫然欲泣，接著說道，“如果現(xiàn)在貿(mào)然暴露了攝像頭，如果被你們交給警方，萬一我們當(dāng)初的視頻真的流露出去，那我們就必死無疑了……”

    “我老公，我爸媽……他們都會打死我的?！毙⌒斓穆曇舫橐斑€有……是我們對馬桶動了手腳，才造成瓷磚碎裂的事故的。小趙要我們賠償?shù)脑?，怎么辦？”

    真相不能大白。

    他們一步錯，步步錯，在一路上連累的人越來越多，終于走到了無可往回的一步。

    “求求你了，李總?！泵菲絺惪嗫喟?，“我們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但是求你真的不要將攝像頭交給警察，不然我們兩個人都活不下去了?！?/br>
    茉莉很是嗤之以鼻。

    既然知道自己做的是錯事，會有不可承受的代價，為什么一開始要去做呢？現(xiàn)在真的釀成了不可挽回的結(jié)局，又要做更多的錯事去掩蓋，什么時候是個盡頭？

    她臉上不滿的神色太過明顯，小海默默瞥了她一眼，對梅平倫搖頭。

    “你們倒不需要擔(dān)心這個?！彼卣f。

    梅平倫和小徐的眼睛都直了，渴望的看著他。

    茉莉眼中更為不滿，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小海輕輕笑笑，突然伸出手，從口袋里掏出那只黑色的、小小的攝像頭，毫不在意地丟到了桌面上。

    “因為這個攝像頭......它壓根就不是一個真的攝像頭。”他云淡風(fēng)輕地說。

    第153章 office有鬼（十八）

    梅平倫和小徐雙雙大驚失色，看著小海，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海臉色不變，右手握拳，從桌下緩緩抬起，毫不猶豫“砰”地一下，狠狠砸在黑色的攝像頭上。原本完整的攝像頭一擊之下，霎時間脆弱的薄塑料片四散炸開，在桌上四分五裂。

    茉莉定睛一看，只見那“攝像頭”被砸開之后，里面空空如也。

    沒有線路、沒有存儲卡、沒有芯片，所有高科技的東西一概沒有，只有一顆小小的紐扣電池，連著一個小小的燈泡。

    即便是從來不了解攝像頭構(gòu)造的人，也可以一眼看出，這個黑色的、小小的“攝像頭”不過是一個空殼子。

    連鏡頭和電線都沒有，又怎么會有拍攝和儲存視頻的能力？

    小海平靜地捏起那顆燈泡，推到了梅平倫的面前。

    “這是最常見的把戲了?！彼卣f，“很多店家懶得花幾百塊錢買攝像頭，或者拉電線，上網(wǎng)買個假玩意兒糊弄人。小偷小摸來了，抬頭看著閃著紅光的攝像頭，自然要掂量一下再下手。其實誰都不知道，所謂攝像頭其實不過是個小燈泡，唱一出空城計罷了?！?/br>
    沒有攝像頭，沒有偷拍，也就沒有視頻。

    “所以……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從來都沒有什么視頻？”小徐怔怔地說，難以置信地看著梅平倫，“我們苦熬了幾個月，擔(dān)驚受怕這么些日子，都是做了無用功？”

    梅平倫像被雷劈了一樣，肩膀垮了下去。

    從來都沒有被偷拍，所以那個所謂的“攝像頭”到底是誰放的，又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所以他們做了這么多錯事，付出這么多代價，都是白費了力氣罷了！

    梅平倫受傷的手臂隱隱作痛，想到被劃破臉龐的小趙和受了驚嚇之后早產(chǎn)的小徐，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覺得眼前的場景荒誕至極。

    茉莉看著他們臉上的神情，心里一樣五味陳雜。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又恨他們到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悔悟，仍然在錯路上執(zhí)迷不悟。

    “攝像頭雖然是假的，可是我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毙『Ｌ鹧劬?，輕聲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總花錢請我來調(diào)查廁所事故的原因，要求我平息公司里的謠言?，F(xiàn)在我既然已經(jīng)將前因后果都調(diào)查清楚了，就一定會告訴王總?！?/br>
    “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如果我是你們，現(xiàn)在就會向領(lǐng)導(dǎo)和家人坦白，這樣或許還能掌握主動權(quán)?！毙『Ｕf，“不然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就連轉(zhuǎn)圜的機(jī)會都沒有了?！?/br>
    他的語氣平淡中透露著堅決，因為受傷而流血的掌心被層層包裹起來，顯露出了他不容置疑的決定。

    再哀求也不會有什么用了。

    小徐嗚咽著低泣。梅平倫眼中暮氣沉沉，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撿起了小海放在桌子上的車鑰匙，默默站起了身。

    ——————————————————————————

    “他們會告訴他們的家人嗎？”茉莉看著梅平倫和小徐離開的身影，眉頭蹙了起來。

    小海搖搖頭：“……應(yīng)該不會。”

    “越是錯的多的人，越會在錯的路上執(zhí)迷不悟。我從接手這間松林咨詢公司之后，已經(jīng)見過無數(shù)個類似的案子了。為了挽回錯誤而付出的沉沒成本，變成了這個人的枷鎖，只能讓他一步步走向深淵?！毙『Ｌ鹧劬?，看著窗外，淡淡地說。

    “那你呢？你真的會告訴王總，小徐和梅平倫偷情的事嗎？”茉莉眨眨眼睛，雙肘支在他的桌子上，往前湊了湊。

    她的眼睛一下子在他面前放大，近得幾乎能夠數(shù)得清楚她的睫毛。

    小海的呼吸有著一瞬間的凝滯，又立刻迅速地調(diào)整了過來，若無其事轉(zhuǎn)過臉說：“不會。”

    他不會把梅平倫和小徐之間的事告訴王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