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office有鬼（七）

    下班之前，梅平倫特地湊到趴在桌子上的茉莉身邊，關(guān)心道：“......怎么樣？拉肚子好一點沒有？”

    茉莉聲音悶悶的，頭也沒抬：“真是不好意思啊，上班第一天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再在座位上坐一會兒……”

    她抬起頭，臉色滿是誠懇：“……免得等會兒坐地鐵的時候臨時肚子痛，人擠人又找不到洗手間……”

    這姑娘，回答別人問題的時候答得也忒坦白了點。

    一句話說得梅平倫沒話可答，點點頭讓她注意身體，便推開公司的玻璃大門走了。

    茉莉在咨詢公司第一天上班的時候，一到下班時間公司人就走了一大半。

    可是這次在這家金融公司，一直等到晚上快八點，最后一個人才慢慢悠悠地離開單位。

    公司的燈被關(guān)掉了一半，原本圓圈一樣的公司一下被分成了一明一暗兩個半圓。

    總算耐著性子等到現(xiàn)在，茉莉蹭地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路小跑往電梯間趕去。

    她心跳得很快，穿過黑了燈的洗手間前并不敢往里看，徑直走到電梯間，嗒嗒地按著往下的電梯按鍵。

    可偏偏就在此時，方才還黑著燈的女廁所卻“唰”地一下亮起燈，一片模糊的暗影反射在地上，隱隱綽綽照出一個高大人影。

    看不見的女廁所門背后，藏著一個男人！

    茉莉猛地捂住嘴巴，努力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右手還在身后按著電梯，左手卻緊緊拽住自己的包，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腳步極輕，像是慢慢在往她的方向挪動。

    一步……兩步……三步……

    茉莉緊咬牙關(guān)，數(shù)準(zhǔn)了時間，在那人踏出洗手間的瞬間猛地將包砸了過去。

    “干什么呢你！躲在洗手間！”她一邊說，一邊不留情地往下砸，砸得那人一個不防備連著后退了兩步，靠在了洗手間的門上。

    “是我！哎呦，是我！”小海足足挨了好幾下，手里的金剛杵差一點丟出去，才發(fā)現(xiàn)眼前砸向他的包來自茉莉。那句“jiejie”已經(jīng)快脫口，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茉莉停了手，喘了一口氣：“……怎么來了不告訴我啊，嚇了我一大跳！”

    小海正攥著她的包帶，見狀自然地把她的包接過來。

    “沒想著你這么快就能出來，還以為自己要等一會兒呢，就沒急著催你。”小海微笑，牽著她的手腕，“既然來了，你就也進來看看吧?！?/br>
    他走在她的身前，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一部分洗手間燈的亮光，讓她仿佛陷入了一片小小的陰影。

    茉莉有著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jīng)這樣坐在陰暗的角落，默默凝視過他。

    心在那一刻又酸又澀，苦意很快散去，卻又涌上了些許回甘。

    小海沒有注意到她心境的變化。

    他認真地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查看地上一塊塊淺藍色的磚：“你看……這里就是之前瓷磚破損，后來被修補好的地方，顏色和其他磚塊有一點點不一樣?！?/br>
    他突然抬起頭：“你下午的時候，是在哪里聽見聲音的？”

    茉莉伸手指了指馬桶。

    小海便攥著她的手腕，輕輕推了下她的手臂，把她推到了馬桶前面：“當(dāng)時是什么情形？描述一下？”

    她只尷尬了一秒鐘，便大大方方地坐在馬桶蓋上面，坦率地說：“我坐在馬桶上，跟你打電話，聽見噼里啪啦的怪聲音……那會兒是傍晚，有一小片陽光灑在地上，然后我就看見了小徐說的黑影……”

    他認真地跪在地上，食指關(guān)節(jié)一下下地叩著地面，手指靜靜地摸索著。

    茉莉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玩著自己衣服上的扣子。

    雖然知道這是在查案子，但是他現(xiàn)在的姿勢……就像是跪在她面前似的。他心無旁騖，好像連一點點尷尬的情緒都沒有。

    可她卻情不自禁地想，他們只是認識了三天時間的陌生人，為什么相處起來，卻莫名其妙那么熟悉呢？

    聽小邱的描述，這個“李總”也并不是在女孩子面前很放得開的那種人吶，為什么他在自己面前，卻自在得沒有一丁點領(lǐng)導(dǎo)的架子呢？

    “我們……以前……”她輕輕開口。

    小海猛地抬起頭，視線恰恰好看見她白皙小巧的下巴，再往上挪，便是她紅潤的雙頰。

    “……是不是見過？”她聲音有些顫抖，還是堅持著說完了一整句話。

    想告訴她真相，又不想一下子告訴她那么多。

    小海唇角深深勾起，垂下了眼睛，伸手敲了下她腳邊的那塊瓷磚：“嗯?！?/br>
    “在哪里??？什么時候？”茉莉驚訝，追問道。

    “等查清楚了這個案子，我就告訴你?！彼槐菊?jīng)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過去。

    可是不能在這里呀，起碼不能在女廁所里。

    小海強忍著笑意伸手，將她從馬桶上拽了起來。

    “你說得對。地上的瓷磚并不是像之前公司說的那樣，是被馬桶的重量壓裂的。而是被拱開的?！毙『е罂浚吭谙词殖厣?，指著面前三個隔間，說，“仔細觀察，看出有什么差別了嗎？”

    有什么差別？茉莉看了看三個并排的隔間，一樣雪白的馬桶，一樣淺黃色的門，一樣正對鏡子。

    “唔……好像最中間的那個，比旁邊兩個隔間，要窄一點？”

    “沒錯。”小海點頭，指著地上的瓷磚，說，“如果我們以地上瓷磚來當(dāng)標(biāo)準(zhǔn)，中間的隔間比旁邊的兩個，要少上五十厘米的空間。”

    “還有……”小海繼續(xù)說，“馬桶的位置也不一樣。中間隔間的馬桶，要更靠前一點?！?/br>
    三個并排的隔間，偏偏是中間的隔間更狹窄，中間的馬桶更靠前。

    來上廁所的女同事小徐和今天的茉莉，也都是坐在中間的隔間里時，聽見了那個古怪的聲音。

    就連地上瓷磚的裂縫，也更靠近中間那個隔間。

    而這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呢？

    “有……”小海點頭，指著馬桶的邊緣說，“這說明……中間的馬桶位置變動過，并沒有放在原本的下水道里，而是用了下水管道的移位器，挪開了一點位置?！?/br>
    移位器安在馬桶下方，和下水管道相連，會讓馬桶更高一點。

    “其他的兩個馬桶都在原有的下水道上面擺著，只有中間隔間的馬桶，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挪動了一些位置。”

    “原本設(shè)計的瓷磚地面和管道，并沒有為移位器留什么空間。強加了一個管道移位器的馬桶，和其他兩只馬桶，不再處于同一個水平面。經(jīng)年累月用起來，移位器上的膠圈泡水膨脹，就會一點點將馬桶撐起來。”

    茉莉有些明白過來：“……最中間的馬桶底下加墊了個東西，泡水膨脹之后，把地面上鋪著的瓷磚撐破了？”

    小海點頭：“沒錯。就像是蹺蹺板一樣……日復(fù)一日，瓷磚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就會一點點炸開。你們聽到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就是地上一塊塊瓷磚，因為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而緩緩爆裂的聲音?！?/br>
    “可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問題……就是這間廁所的中間隔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把這個馬桶挪開，不能直接用底下的下水道呢？”茉莉輕輕說。

    小海點點頭。

    他想得還要更遠一點。

    公司的老板早在裝修的時候，是不是知道中間隔間的馬桶被改造過？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一看到破碎的瓷磚，應(yīng)當(dāng)就能猜到出事故的原因，為什么在找到他的時候，還要強調(diào)“已經(jīng)找人來檢查過了，瓷磚是被馬桶壓裂的”。

    不僅第一時間堵上了瓷磚的缺口，誤導(dǎo)了他……

    還急急呼呼地要求詹臺“詹道長”親自上陣替公司澄清，那樣著急的樣子，分明是著急讓這個案子平息。

    小海沉吟，回憶起接下這件案子時的情形。

    過于焦急的客戶，過于豐厚的報酬，過于快速掩蓋的現(xiàn)場，一切的一切都讓當(dāng)時的他心里產(chǎn)生了無限懷疑。

    他笑著寒暄，握著對方的手：“......行，我盡快派公關(guān)進公司，替您安撫人心?！?/br>
    可是心里卻在想著，是該替自己找個臥底。

    小海默默思考，等紅燈的間隙，又忍不住看向茉莉，這個自投羅網(wǎng)撞進公司里的，他的小臥底。

    她的眼睛看向窗外，神情很嚴肅，像是沉浸在認真的思考當(dāng)中，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著：“馬桶下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俊?/br>
    玻璃門外黑暗又安靜，小海只覺得此時的心底，也前所未有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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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是什么鬼怪嗎？”

    送她回學(xué)校的車上，茉莉又掰著手指細數(shù)自己知道的那些妖怪，“聽說有種小怪物，長得像壁虎，最喜歡聽壁角，會不會是他藏在馬桶底下……”

    “人世間比起妖精鬼怪，更怕敗露的……是陰謀和詭計?！?/br>
    小海有些好笑地搖頭，感慨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怪呀？我跟著師父走了這么多年的江湖，見過的也沒有幾個?！?/br>
    茉莉卻滿眼驚喜崇拜地扒著他的胳膊：“……這樣說來，你真的見過？是什么，鬼還是怪？”

    他笑了，眼神中滿是眷戀，別有用意地看了她一眼： “是，真的見過。不過不是鬼，也不是怪?！?/br>
    “那是什么？”茉莉問，一臉迷茫。

    “神吶。”他的聲音溫柔得像能滴下水來，“見過一個……神?！?/br>
    “無所不能，無所不會，能人所不能，能我所不能的......一個神。”

    第143章 office有鬼（八）

    他沒有什么感情的經(jīng)驗，所知所學(xué)最多也不過是過去她曾經(jīng)講給他的那些故事。

    在車上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在沉默，靜靜地聽著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偶爾插上幾句話。

    恍然就像很久以前，他的小時候。

    “……又麻煩你送我回宿舍，可我還沒問過你呢，你家在哪里呀？住的遠不遠？”茉莉好奇地問他。

    “遠倒是不遠。”小海不動聲色，“西四環(huán)那邊有套小房子?！?/br>
    他笑笑：“……那邊靠著墓園近，你知道的，我們有的時候接些活計，也都是要往這些地方去的。我住在那里，比較方便?！?/br>
    茉莉說：“那你爸媽呢？他們也跟你住在一起嗎？”

    小海聲音一頓，淡淡地說：“嗯，都去世了?！?/br>
    她愣了一下，眼睛中透露出隱約的迷茫。

    小海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吶喊著：“繼續(xù)問吧，問我的家鄉(xiāng)，問我的母親，問我的過去……只有你問起，我才能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br>
    可是她沉吟了片刻，卻只是含著歉意搖搖頭：“……真是抱歉，不該問你這個問題?！?/br>
    前路還遠，距離她知曉過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