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閔家兄弟要真是喜歡誘拐七八歲的孩子,那是他們根子里壞了,骨子里出了問題,兩個沒人性的人渣早該死絕了,跟我老張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在我張家面館吃過飯的娃兒將來犯了事,都要怪我老張不成?” “至于三十年前那場意外,既然詹道長說不是鬼怪作祟,多謝你幫我們張家村查明真相?,F(xiàn)在大家都清楚了,不就是閔家那倆人面獸心的娃兒搞的鬼?” “我老張就算有錯,也不過是三十年前見義勇為劫了京陵村兩個痞子一輛車,也不是什么殺頭的大錯吧?”張老板聲音越揚(yáng)越高,在雨聲中仿佛在尖叫,“那些年村里誰沒干過點偷雞摸狗的事?要說起來,誰都不干凈?” “詹道長要真的覺得我害了人,不如報警啊?!睆埨习鍚艕懦爸S,“等警察拿出證據(jù)來,我老張肯定一個字兒都不多說?!?/br> 小海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朝前撲,就想沖到張老板面前。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三十年前的慘劇,被他三言兩語推到了無辜的廖花兒身上,謠言四起,莫名流傳這么多年,陰差陽錯之下又不知道多害了多少無辜的家庭無辜的人! 如今三十年過去了,還是這個張老板,輕描淡寫之下又把這個罪名推到已經(jīng)死掉的閔家兄弟身上。 就這樣脫罪嗎?就這樣又一次逃脫了罪惡的制裁?難道其他人就這么相信,就這么放過了嗎? 小海恨不得沖上去撕破他的臉。 他將牙關(guān)咬得咯吱作響,眼看就要沖出去,卻被茉莉從身后一把拽住了衣襟。 小海回過頭。 茉莉莞爾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歡快地沖他搖搖頭說:“別著急,繼續(xù)看?!?/br> 也許是見詹臺遲遲沒有回答,張老板底氣更足,也站在詹臺的面前,口中呼出的熱氣就噴在詹臺的臉上。 他接連質(zhì)問,連坐在座位上的張總等人都露出遲疑的表情,不由更得意起來。 詹臺卻連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只淡淡瞄了一眼,便伸出手,輕聲說:“帶上來吧?!?/br> 帶上什么來? 難道詹臺還有后手? 小海疑惑地看著詹臺,卻見人群漸漸分開兩邊,讓開了一條小路。 許久未見的老李和另一個高大的便衣警察,押著一個戴著手銬的中年男人,一步步走到了他們面前。 第121章 小星星(二) 那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粗糙黝黑,仿佛常年在外奔波暴曬。他的脖子很粗,眼睛圓鼓鼓的,像是只要一言不合,下一秒鐘就會憤怒地跳起來似的。 手上戴著的手銬,絲毫沒有鎖住那個人暴躁的脾氣。他陰狠狠地側(cè)頭看著老李,說:“行了,我自己會走路,別tm再掐著我,又不是你家養(yǎng)的狗。” 老李微微一笑,好脾氣地松開手,和站在旁邊的詹臺對視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他們早有準(zhǔn)備,掐算好了時間、精心安排了地點,不早也不晚,把這個送到了全村人的面前。 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像是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似的。 張老板、張總、村長都狐疑地打量著他,目光在他和詹臺的身上來回逡巡,努力尋找出蛛絲馬跡的關(guān)聯(lián)。 小海一開始也以為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人。乍一看,那人粗短的頭發(fā)、圓鼓鼓的眼睛都十分模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當(dāng)他開口說話的那一刻,一絲懷疑卻像是泄閘的流水,突然間增大。 都說忘記一個人,最難忘記的就是聲音。 小海也許沒有見過這個人的臉,卻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個人的聲音。 暴躁、狂妄、充滿了指責(zé),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發(fā)出來的脾氣,對著他發(fā)火時毫不掩飾的怒焰…… 也許僅僅只是一秒鐘、只是一面之緣,卻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里。 小海皺起了眉頭。 為什么他沒有見過這個人的臉,卻還記得他的聲音呢?難道他們是在電話或者網(wǎng)絡(luò)里聊過? 不……不是這樣的。 小海抬起眼睛,望向身邊的茉莉。 他見到這個人的時候,茉莉就像現(xiàn)在這樣,并肩站在他的身邊。 而那張臉雖然不熟悉,卻也不是全然陌生。小海依稀記得那人像金魚一樣瞪大的眼珠,連珠炮一樣出聲的質(zhì)問——只是那時,他戴著一個頭盔,罩住了他的額頭和頭發(fā),透明的防護(hù)罩遮在臉前,蓋住了大半那張黝黑的面孔。 戴著頭盔……騎著一輛電瓶車…… 小海想起來了。 那人是個外賣騎手。 他皺著眉頭,看見從地下室走出的茉莉和小海,沒好氣地把外賣墩在了地上。 “你們這是地下室啊?”他暴躁地瞪著茉莉,“下單的時候就該寫清楚!知不知道這條街我來回走了多少次?耽誤我多少時間?” 他圓鼓著雙眼,即使及時送到了外賣,也非要發(fā)泄一通情緒再離開,讓人心里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好感。 那時的小海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外賣袋,略帶遺憾地說茉莉說:“……為什么今天來的,不是之前那個外賣員?” 小海記得昨天來的外賣員卜庚鑫,高高的個子陽光的面龐,熱心又善良,就連jiejie都很喜歡他,在洗頭房里開玩笑,說要讓卜庚鑫做小海的姐夫。 他還以為自己會經(jīng)常見到卜庚鑫呢。 哪想到這才幾天,就換了這么一個討人厭的外賣員。 那時茉莉微微一笑,并沒有解釋什么。 可是現(xiàn)在的茉莉卻靠在小海的身邊,小聲說:“因為原本我要救下的那個人,就是他呀……” 從一開始就是他。 是他,將那輛“撞了邪”的小毛驢賣給剛做外賣騎手的老實小伙卜庚鑫。 是他,一把將白色的外賣袋子摔在富興商場外賣店家的柜臺上,大吼道:“剛才這個單,是誰給老子配的貨?!” 是他,高高揚(yáng)起寒光閃閃的尖刀,狠狠地朝前臺小妹的心口扎了過去。 站在一旁的卜庚鑫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電光火石間沖了過去,從身側(cè)撞過來將那人砰地一下撞飛,滑出數(shù)米遠(yuǎn)。他還想再掙扎,卻被二十歲的、年輕力壯的卜庚鑫壓在身上,狠狠地吼道。 “老孫,你瘋了嗎?”卜庚鑫騰出手來擦擦流出來的鼻血,定定看著老孫的眼睛,“殺人償命,你知道嗎?我這是救了你的命!” 命運(yùn)的巨輪沿循著時間的軌跡一點點碾壓而前,冥冥之中早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在那么多被人忽視的細(xì)節(jié)中。 本來不該出現(xiàn)在商城的卜庚鑫,出手救下老孫和小妹。 而本來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高架橋下的卜庚鑫,救了他自己。 助人者,人恒助之。而救人者,亦恒被救之。 小海記起了卜庚鑫的笑容,記起了夕陽中他騎著那輛小電驢,消失在洶涌的車流中,以為這就是最終的結(jié)局。 可是真正的結(jié)局,卻藏在那些你以為是結(jié)局的結(jié)局里。 原來……是老孫啊。 三十多歲的老孫,早年跑過好幾年的出租,因為出了點事不再做,后來才轉(zhuǎn)行送快遞送外賣的老孫。 性格火爆,每個月都少不得跟顧客或者店家鬧幾次矛盾的老孫。 沖動之下,險些一刀殺了人然后伏法的老孫。 陰差陽錯之下被卜庚鑫救下的老孫,終于在這個命中注定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張家村里。 —————————————————————————— 所有人都在等待詹臺解釋老孫的來歷。 小海也很緊張——他只知道老孫曾經(jīng)是出租車司機(jī),性格暴躁總和別人鬧矛盾,十幾年前曾經(jīng)出過一場車禍。 難道這個老孫和張老板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張老板也有些緊張,咽了下唾沫,來回打量著老孫。 詹臺卻并不顯得著急的樣子,施施然站定,說起了另外一個故事。 “不久前,張總曾經(jīng)承建施工的寶靈街小學(xué)附近,出了兩樁意外事故。一個麻將桌上的四位牌友,先后離奇死亡在自己的家中?!?/br> 小海猛地抬起頭,這不是趙錢孫李的案子嗎? 趙大錢二殺害了征北,后來四個人在同一個建筑工地上干活。錢二代工友買彩票,中獎之后卻起了獨貪獎金的念頭,便謊稱自己的彩票丟了,要挾殺死征北的趙大,逼他挪用年底工人的工錢,當(dāng)做彩票的“獎金”平分給大家。 趙大為求脫罪,炮制了一出賊喊捉賊的鬧劇。孫三帶著李四和黃毛趁夜前來,和趙大錢二起了沖突,卻在打斗之中,不小心害死了黃毛的性命。 工地上出了人命,四個人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得不趁夜逃離。 時隔多年,趙大因為再次受到錢二的勒索后下了殺心,希望孫三能夠幫助自己,殺掉錢二,共分錢財。 可在他們付諸行動之前,錢二和李四卻先后離奇地死在了家里。 小海記得很清楚,錢二赤身裸體,跪倒在冰箱前面,生生凍死。李四卻是因為意外觸電,同樣赤身裸體死在家里的浴室里。 詹臺和老李調(diào)查了監(jiān)控錄像,排除了趙大和孫三兩個尚且活著的人作案的可能,也揭開了當(dāng)初黃毛和征北之死的真相。 老李拍拍詹臺的肩膀:“就這樣吧,事情都解決了,塵埃落定樂,所有人也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 詹臺眸色深沉,搖了搖頭:“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比如錢二死的那個晚上,為什么監(jiān)控錄像里出現(xiàn)的不是想要殺他的趙大,或者孫三,而是李四?李四害死黃毛,為人心狠手辣,為什么會想要去救錢二,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交集?” 以及……這個故事到底有沒有他們忽略掉的細(xì)節(jié)? 小海想到了還活在世上的孫三,想到孫三同樣暴躁的性格和脾氣。 孫三和老孫,他們兩個之間難道有什么關(guān)系嗎? “……錢二和李四兩人的死亡,牽扯到十幾年前一樁工地失竊案。不但百萬資金憑空消失,還有一個年輕的工友死在了失竊現(xiàn)場。” “趙錢孫李四個人,就是這樁失竊、謀殺兇案的罪魁禍?zhǔn)?。”詹臺冷冷地說,黑色瞳孔輕顫,盯著面前的老孫。 小海有些奇怪。 老孫和孫三是兩個人,如果說到當(dāng)年的工地失竊案和黃毛之死,孫三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那個人。可是為什么詹臺讓老李帶到現(xiàn)場的人卻是老孫呢?這個老孫在十幾年前,應(yīng)該……是一個出租車司機(jī)啊。 小海正在沉吟當(dāng)中,詹臺卻像是猜到他心中的狐疑,輕輕勾了唇角,把臉轉(zhuǎn)了過來。 “失竊案發(fā)生當(dāng)時,大家眼前這位老孫,當(dāng)年還是一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機(jī)。他剛剛二十歲,正是年輕力壯,和搭檔每年交換著開車,一個從早上九點開到晚上九點,另外一個人從晚上九點,開到早上六點。” 那天晚上,正是老孫開夜班出租車。 凌晨時分,萬籟俱寂,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當(dāng)中,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安靜得連一聲鳥鳴都聽不見。 老孫白天睡得足,精神頭正好,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閑開,眼看著一個客人都沒有,正在猶豫要不要把車開到機(jī)場、火車站去排隊等活兒,卻突然接到了哥哥孫三的電話。 孫三比自己大快十歲,兩人從小親近,半夜接到他求助的電話,老孫毫不猶豫調(diào)轉(zhuǎn)車頭,照著哥哥說的地址去接人,等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要坐上他的車的,還有另外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