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彭允猛地抬起頭,真真切切地嚇到了。 之前那些玩玩鬧鬧,當成開玩笑,也就過去了??涩F(xiàn)在,這是當成滿堂賓客所有人的面入洞房啊,他要是入錯了又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這可是能告他欺負良家婦女的! 彭允臉色煞白,連連后退,那穿著粉色衣服的伴娘卻不知何時趕了過來,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在他耳邊低語道:“你不入,難道還讓別人入洞房嗎?” 彭允一下子站住了。 是啊,我不入洞房,難道還把這么漂亮的老婆,這么大一個便宜讓別人占了去不成?傻子才犯這種錯呢! 他定住腳步,低頭看了看低下頭的新娘子,顫聲說道:“入洞房就入洞房,男未婚女未嫁,入個洞房誰怕誰啊!” 彭允彎下腰,撿起地上那段紅綢握在手里,抓住新娘子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吶,是你讓我入洞房的?。康任胰胪炅?,你可別后悔!” 嬌羞的新娘子垂下眼睛:“……我是不會后悔的……只要你別后悔,那就行了?!?/br> —————————————————————————— 彭允早上起床的時候,渾身像是被壓路機碾過一遍,到處都是酸痛不已。 他勉強爬起身去上廁所,往鏡子前面一站,被自己兩只黑乎乎的眼圈嚇到了。 “哇,我昨晚幾點回來的?怎么眼圈黑成這樣?”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是什么都不記得了,記憶像一團漿糊,在腦袋里面混成一團。 只記得昨天下班六點多,自己在超市底下吃晚飯,遇上了以前的同事老秦,聊了幾句話…… 然后呢? 然后……像是做了一場夢,啊,還是春夢! 彭允嘿嘿笑出聲,還是一場腰纏萬貫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他巴不得自己干脆別醒過來的春夢。 春夢里有大塊大塊的金字和寶石,有一個溫柔美麗的新婚妻子,還有一只沉甸甸的紅包。 彭允瞄了眼水池邊斷了腿的眼鏡,把刷牙漱口的水吐回杯子里,倒進馬桶的水箱,把毛巾在水管底下蘸了下勉強蹭濕,胡亂抹了一把臉。 要是夢里隨便那件事是真的,那這輩子也就圓滿了,他滿是遺憾地想。 頭還是有點疼,十根手指冷得直打顫。房間里仿佛四處在透風,彭允打了個哈欠,隨手套上昨天晚上的外套,把手揣進了兜里取暖。 可是手指一伸進去,他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他摸到了一個東西。 捏起來鼓鼓囊囊,觸手柔軟順滑,仿佛絲綢一樣細膩冰冷。 彭允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慢慢慢慢將那個東西從口袋里面拿了出來。 是一只紅包,看起來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紅包,散發(fā)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古怪香氣。 他一下子就回憶起了昨晚的“夢”。 他莫名其妙來到了富興商場的七樓,稀里糊涂地和一個新娘子結(jié)婚,還進了洞房。 到底是什么情況?難道昨晚那個古怪離奇的“夢”,它其實不是夢?如果是夢的話,為什么這只紅包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彭允牙關(guān)緊咬,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紅包,連續(xù)深呼吸了幾次,才終于鼓起勇氣,一點點把紅包拆出了一個角。 率先映入眼簾,是一束黑長的頭發(fā),打成小小的一個圓圈,用紅繩綁著,從一枚銅錢的中間穿了過去。 那紅包里,原來是一縷頭發(fā),和一枚銅錢。 紅包撲通一下落在地上,彭允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哀嚎道:“鬼啊!” —————————————————————————— 再不用其他人提醒,彭允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是撞邪了。紅色的房間、紅色的新娘、詭異的賓客,富興商場七樓的頂級酒店? 夢里的他一定是腦袋進水了,富興商場自己去過多少遍了,從來都不知道有什么酒店! 怎么就會這么撞邪的呢?他又該拿這個紅包怎么好呢? 彭允顫顫巍巍地撿起紅包,放在自家的桌子上。 解鈴還須系鈴人,昨天晚上他之所以會去富興商城,就是因為老秦!只有找到老秦,才能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允再不猶豫,掏出手機就給公司人事處的小蕭打了電話。 “小蕭,你知道咱們以前那個同事老秦嗎?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嗎?”彭允開門見山問。 可是有些奇怪的是,一向?qū)λ惶蜔┑男∈?,聽了他的問話,語氣竟格外溫柔。 “啊,你也要去老秦家嗎?”小蕭輕聲說,“真是對不起啊,彭允。以前我誤會你了,一直以為你可能不太會愿意出錢,所以就沒有通知你……原來你還是有心的啊,愿意為了咱們的同事盡上一份心意啊?!?/br> 彭允一頭霧水:“什么情況?為什么去老秦家要給錢呢?” 小蕭詫異道:“……份子錢啊,這也是心意!同事這么多年,難道你只去看看,連給家屬慰問的心意都沒有嗎?” 慰問……家屬? 彭允的心里涌上一陣不詳?shù)念A感:“你跟我說實話,老秦他怎么了?” 小蕭一愣,語氣更驚訝了:“原來你并不知道嗎?老秦他上周出車禍,算起來,已經(jīng)走了七八天了?!?/br> 老秦死了?死了嗎? 那昨天晚上,自己遇見的“老秦”到底是誰? 彭允怔怔地掛斷了電話,一陣陣的恐懼從心底最深處洶涌而出。 知道自己撞邪其實并不恐怖,最恐怖的事,是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撞邪的。 一旦找不到了開始,那么眼前的一切都不再可信。 逛超市的自己,是在夢里還是現(xiàn)實?遇見老秦時候的自己,是正常還是撞邪? 還有……現(xiàn)在的自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是正常的,還是已經(jīng)撞邪了的呢? 第100章 捉泥鰍(二) 小海第一次參加婚禮,好奇地四周打量。 滿室金碧輝煌,紅綢搭在頭頂?shù)臋M梁上,無數(shù)個紅燈籠從梁上懸下,散發(fā)溫暖的紅光。會場正中一座假山,亭臺樓閣都貼滿了金箔,連水池底下都布滿寶石。 “每一個婚禮都布置得這么豪華嗎?”小海有點緊張,小聲地問。 他坐在角落的一張圓桌上,身旁坐著的那個人——是詹臺。 詹臺微微一笑,答道:“那可不一定。我結(jié)婚的時候連婚禮都沒辦,就兩個人站在月亮底下,我叫了她一句老婆……她應了?!?/br> 他的眼睛亮亮的,隱約有什么東西在流淌,便掩飾似地跟著小海一道打量起這婚禮的裝潢。 “也難為你這孩子了。”詹臺懶洋洋地吐槽,“頭一次來參加婚禮,就是來這么個怪模怪樣的地方。你jiejie這個審美,也真的是……” 茉莉坐在他們身邊,翻了大大的一個白眼:“又不是我喜歡這種風格,總要結(jié)合實際嘛。話又說回來,也沒人請你來?。俊?/br> 詹臺勾了下唇角,語氣竟有些嬉皮笑臉:“既然知道你是誰,總得來找你試一試。說到底,也不能讓我媳婦兒守寡啊……” 他們兩個啞謎似的你來我往,小海聽得云里霧里,正準備開口詢問,堂前的嗩吶聲卻格外凄厲地吹響了。 一對畫得像年畫里的男孩和女孩兒穿著紅色的小褂子,舉著蓮花從熙熙攘攘的賓客群中穿過。一身黑衣的司儀站在臺上,滿含笑意對著臺下鞠躬。 小海不知道這個婚禮“實際”在哪里。他印象中婚禮上該有的彩燈和婚紗,換成了紅綢和燈籠;也沒有在酒店舉辦,而是在這樣一座像閣樓似的宅子里舉辦。新娘子像一具人偶似的,一點生氣也沒有。 司儀站在臺上,對著話筒前面清清嗓子:“新人禮成前,我等兇惡臨身,應先要答謝媒人。沒有媒人牽線,今夜怎會有如此大吉之時?感謝媒人!” 臺下坐著滿滿的賓客,同時低語道:“感謝媒人?!?/br> 他的眼中滿是真誠的感激,視線筆直向小海坐的桌子投向來。 小海坐立不安,詹臺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茉莉卻笑意盈盈地站起來,舉起眼前的酒杯,輕輕啜了一口。 滿堂坐著的賓客同時舉起酒杯,整齊劃一的動作仿佛牽線木偶。 小海有些尷尬,正準備將手伸向面前的酒杯,卻被詹臺輕輕搭在了手腕上。 “他們喝就行了。”詹臺迅速搖了搖頭,示意小海再看看桌上的佳肴美饌,“你和我,喝不得的?!?/br> 小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暖紅色的燈籠光下,鮑魚燕窩燒鵝烤豬都散發(fā)出誘人的光澤,撲鼻皆是飯菜的清香。酒色澄亮,聞起來像是雪碧一樣,還在微微冒著泡,看不出任何異樣。 詹臺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掌,擋住了酒杯上方,那紅燈籠落下的暖光。 這次,小海再看向酒杯的時候,險些驚叫出聲。 白瓷的酒杯里面壓根就沒有什么雪碧飲料,暗紅色的斑痕一塊塊地黏在杯壁,看上去像是…… “蠟油。”茉莉微笑,把酒杯從小海的面前挪開,附身在他耳邊叮囑道,“東西都是蠟做的,好看不好吃?!?/br> 饒是早都有了心理準備,小海仍舊有些毛骨悚然。他朝著茉莉的方向挪了挪,拽著她的衣袖問道:“jiejie,為什么臺上只有新娘子呢?他們什么時候才結(jié)婚呢?” 茉莉把手指放在唇上,小小地“噓”了一聲,指了指門外:“放心,新郎官等下就到?!?/br> 隨著她的動作,大堂里百余賓客也像同時閉上了嘴巴似的,沒有一個人發(fā)出一丁點聲音。鴉雀無聲的會場里,小海抿緊嘴巴,清楚地聽見了門外傳來有人上樓梯的時候,踩在臺階上的腳步聲。 “七樓是吧?我就爬到七樓,看你到底是不是忽悠我的!”那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憤怒??墒桥_上的司儀臉上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仿佛終于等到了那個一直在期待的人。 茉莉也笑了起來。她施施然站起身,揉了揉小海的頭,順著紅色的地毯朝門的方向走去,身上那條粉紅色的長裙隨著她的步伐一蕩一蕩,裙擺上的牡丹花像被風吹動一樣搖晃起來。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片刻之后,門上傳來重重的一“踢”,一個驚喜的聲音在門后響了起來:“對對對對,我就是來參加婚禮的!請問婚禮在哪里……” 門開了。 彭允得意洋洋地走進來,貪婪的眼睛在看到金光閃閃的假山的時候一下子瞪直了。 “呵……”詹臺壓低聲音感慨,“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原來還真有活人稀罕這種風格……” “詹臺哥……”小海沒有答他,而是疑惑地追問,“那個人他怎么會愿意做這種事呢?” “你仔細看看他的眼睛?!闭才_說。 小海隱隱約約猜到了點。他伸出手來抬在額前,遮住了從頭頂上灑下的燈籠的暖光。 這一次他看見了。 那個人的眼睛上,黏了兩片細長的柳葉,像眼鏡一樣遮住了他整雙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