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剡^神，立刻轉(zhuǎn)頭小聲叮囑媛媛：“快跑！”

    他自己一秒鐘都沒猶豫，也撲了上去，抱住了中年男人的另外一條腿。

    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了他的肚子，劇烈的疼痛有延遲，幾秒鐘之后才山崩海嘯一樣襲來。在被狠狠踢中之后，小海趴在冰冷的雨水里，眼睜睜地看著那中年男人從身后摸出一把閃亮的匕首，朝著倒在他腳下的李凱華走去。

    小海緊咬牙關(guān)，手肘在地上磨蹭，一點點朝李凱華的方向挪動。他懵懂地想，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像一只蠕動的毛毛蟲。

    路邊有騎著外賣車經(jīng)過的路人，對著中年男人高喊了什么，聲音隱約有些熟悉。小海抬起頭，看見了兩個多月曾經(jīng)常去茉莉洗頭房送外賣的快遞員卜庚鑫，扔下電瓶車，跑到了他們的身邊。

    也有一輛熟悉的桑塔納停了下來，在搖下的車窗里，露出了駕校黃教練的臉。不久前小海曾經(jīng)跟著一起學(xué)開車，在每天晚上坐在他的車后座……

    他們都認(rèn)得小海。他們都停下了腳步。他們都朝他走過來。

    冥冥之中是否有某種注定的關(guān)聯(lián)，讓此時此刻的一切都有了完美的結(jié)局。

    小海擦去了滴在臉上的雨水，終于一點點地爬到李凱華的身邊。

    “你怎么樣？”小海握住李凱華的手。

    李凱華的目光仍有些渙散：“……我以為……我以為每天買足夠多的煎餅，就可以把她們留在那里，哪里也不要走……”

    小海輕嘆，拍了拍他的臉：“一切都結(jié)束了！媛媛已經(jīng)沒有事了，清醒過來吧！李凱華！”

    李凱華似夢初覺，隱約的憂傷終于從眼中散去，重新露出澄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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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延的小雨越下越大，晚上的寶靈街電閃雷鳴，傾盆的大雨從天上落下，玻璃上滿是蝴蝶般的水紋。

    茉莉洗頭房里，小海半躺在洗頭椅上，望著墻邊的架子上一條明黃色的毛巾發(fā)呆。

    毛巾的顏色是那樣眼熟，總是讓他想起李凱華家的那塊明黃色的問仙布。

    “李凱華怎么樣啦？”茉莉坐在小海身邊，溫柔地?fù)崃藫崴念^發(fā)。

    小海垂下眼睛：“沒什么特別大的事。可是他的mama很生氣，一定要替他討回公道……”

    短短月余，兩個孩子先后遇險。李凱華的mama像被激怒的母獅子，說什么也要把這次動手的中年男人查個清楚。

    這一查，果然查出了問題——在他看守的庫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失蹤兩年多的女孩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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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iejie你知道嗎？”小海輕聲開口，“一開始……我還以為筆仙請來的是我的爸爸。”

    茉莉的聲音極盡溫柔，像是生怕驚擾了他：“小海……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爸爸也許并沒有死呢？”

    他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遇到的每一個父母，都在努力地保護(hù)著自己的孩子。

    似乎只除了他自己的……

    也許“死去”是他為被父親拋棄和放棄找到的最好借口，可是即便是這樣的借口，也被茉莉輕飄飄的一句話而戳破。

    “是么？我寧愿他死了。”小海冷冷地說，“就像媛媛的爸爸那樣，哪怕死了也知道保護(hù)和照顧自己的家人！”

    茉莉的臉色凝重，難得收斂了笑容：“不，海。你記住，任何時候都要活著?！?/br>
    “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有活著才有未來。如果你死了，不但沒有人會記得你，他們甚至?xí)勖飼?gòu)陷，會無數(shù)次地侮辱你。而那個時候，你卻連站起身替自己辯解的能力都沒有?！?/br>
    “生命的重要，就在于你還擁有的時候，要足夠珍惜。否則一旦失去，再想回頭，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茉莉說。

    “是這樣的嗎？”他生平第一次質(zhì)疑她的話，“在我看來，很多人生來禽獸，連鬼都不如。與其做這樣的人，我寧愿做鬼?！?/br>
    茉莉搖頭：“這世界上沒有鬼?！?/br>
    小海的眼睛倏地一下抬起：“是嗎？那jiejie……你是什么？”

    “你從來不吃飯，從來不睡覺，從來不在白天出門。我和你并肩走在一起，我的母親和李凱華卻從來沒有看見過你?！?/br>
    “你長得像是十幾歲的高中生，可是我最初遇見你的時候，你不會打字，不會上網(wǎng)，連微信都不知道是什么……”

    “jiejie，我問你，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那你是什么？”他深深地望著她，“還是到了今天，你還是不夠信任我，不愿意告訴我實話？”

    遠(yuǎn)方響過轟鳴的雷聲，他質(zhì)問的聲音在雨聲之中格外清晰。

    “小?！避岳蚩拷宄旱哪抗夥路鹉軌蚩赐溉诵?，“我也許并不是人，可我……也絕不是鬼?！?/br>
    “那你是什么，jiejie？”小海握住茉莉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今天就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

    茉莉還沒有回答，另外一個聲音卻在兩人身后響了起來。

    “不是人也不是鬼，還能有什么其他選項嗎？”

    那人的語氣慵懶，聽在耳中有點熟悉，小海猛地回過頭，發(fā)現(xiàn)洗頭房的大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上次曾經(jīng)來過洗頭房的那個道士詹臺，又回到了茉莉洗頭房。

    他靠在門邊，手里一下下地掂著一只白色的骨塤，淡淡地對小海說。

    “不是人，也不是鬼，那就是神吶?！?/br>
    第99章 捉泥鰍（一）

    池塘里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里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nèi)プ侥圉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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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允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愛貪小便宜。去超市買菜，恨不得把土豆當(dāng)場削了皮再去稱，買凍好的雞腿，要拎著雞腿在超市逛夠倆小時，非得等雞腿解凍了把水都倒掉，這才肯上稱。買個西瓜必去藤蔓，如果買一斤草莓，那么一定要把草莓蒂一個個都拔干凈。一管牙膏用到一丁點也擠不出來的時候，便拿把剪刀從中剪開，用吃螃蟹剩下來的塑料小勺子一點點把牙膏刮干凈。

    要說窮，彭允也真的不算窮。有房有車有工作，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雖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算不上什么惡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愛貪便宜到了極點，離家方圓三公里內(nèi)的所有超市的稱重員見到他，都要送上一個白眼。

    周五晚上，他照例去超市吃晚飯，沿著水果、熟食的貨架走一圈，靠著各種各樣的試吃，把肚子填了個半飽。路上還恰好遇見一個以前公司的同事，熱情地拉著他一起去吃飯。

    “老秦啊？”彭允驚訝地打招呼，“我這好幾天沒有見你了啊！你去哪兒出差了？”

    “你消息落伍了啊，我換了個地方了。”老秦笑呵呵地說。

    彭允眼睛一亮：“原來離職了啊？哪家公司啊？怎么？現(xiàn)在一個月能賺多少錢？有沒有這個數(shù)？”

    同事幾年，彭允這愛占便宜的小毛病，公司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很清楚。老秦光是笑，卻不回答，只打了個哈哈說：“……難得遇見，改天我請你吃飯！”

    彭允一拍大腿：“咱都已經(jīng)在超市了，還是就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他順手從邊上試吃香腸的小架子上掏出一根牙簽，不由分手遞到老秦的手里：“來吧！別跟我客氣，這有rou那邊還有酸奶，咱再吃上一輪，絕對能吃飽！”

    老秦眉心直跳，握著那根牙簽不知道是插還是不插，眼珠子轉(zhuǎn)個不停，總算憋出一句：“啊……我剛想起來，今天晚上還要去參加親戚的婚禮?！?/br>
    “婚禮？”彭允眼睛一亮，“你要去喝喜酒，剛好帶上我??！份子錢都交了，吃飯的人可得叫全乎了，總不能吃虧吧！”

    “哪家酒店？”彭允親熱地挎住老秦的胳膊，“走走走，還等什么，咱們趕緊一起去??！”

    老秦慪得幾乎吐血，被老秦半拖半拽，百般不情愿地走出了超市。一路上彭允喋喋不休，夸耀自己人脈廣火氣旺：“老秦，我說了你可不信，算命的都說我火氣旺，福氣重，你家親戚婚禮上有了我，那真是后半輩子享福了，財源滾滾來啊?！?/br>
    老秦干巴巴地答：“我還真不信?！?/br>
    彭允嘿嘿笑了兩聲，厚臉皮道：“哎，咱們走了這么久，這喜酒到底在哪兒吃呢？”

    老秦冷哼，眼睛四周瞄了下，隨意指了指富興商場。

    “就那兒，我親戚就在那兒結(jié)婚呢?！?/br>
    “你可別哄我?！迸碓室荒槕岩?，“當(dāng)我沒去過富興商場？那里面都是小飯館子，連個像樣的酒店都沒有。你親戚窮成什么樣了，在這兒辦酒??？”

    老秦連忽悠都懶得認(rèn)真編，隨口騶道：“這就是你鼠目寸光了不是？環(huán)球金融中心聽過沒？上面有個私家餐廳，要頂級富豪才能去的?！?/br>
    彭允怔怔地點點頭，心里半信半疑。

    老秦一拍大腿，接著忽悠：“我告訴你啊，富興商城上面也有一個這樣的私密餐廳，告訴你啊，那環(huán)境可不比五星級酒店差！”

    他故作神秘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唬人：“這種地兒，咱們普通人能隨隨便便聽說過嗎？我要是不是親戚結(jié)婚，也不知道哇！”

    彭允被他說得一愣一愣：“那還等什么，趕緊上去?。俊?/br>
    老秦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尿急，你先上七樓去等我。咱倆一起進(jìn)去?！?/br>
    “可別走錯了啊！上到七樓，就在那家米線后面，有個消防通道。你就在那等我，等我上來了，咱倆一起進(jìn)去！”老秦一邊說，一邊一步步往回走。

    彭允半信半疑，喊住他：“……你還沒告訴我，你家親戚姓什么呢？是你什么人呢？”

    老秦轉(zhuǎn)過頭，嘿嘿一笑：“是我外甥女。跟我長得一個模子印出來，等會兒你見了，肯定能認(rèn)出來！”話音剛落，便一溜煙地跑遠(yuǎn)了。

    彭允怔怔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

    “這個滿口跑火車的老秦！”彭允氣得夠嗆，“該不會是唬我的吧？白白把我騙到這里，害我晚飯都沒吃飽?！?/br>
    他走了兩步，站在富興商城門前，略猶豫了片刻：“……是騙我的吧？這個老秦，去哪里找跟他一樣的外甥女?。渴遣皇菍ｉT騙我來玩我的？”

    想到這里，彭允氣急敗壞轉(zhuǎn)身想走，可是腳步卻像灌了鉛，怎么也挪不動。

    “但......但萬一不是呢？”彭允琢磨著，“萬一還真有個婚禮在樓上，我要是連上去看都沒看一眼，那豈不是就錯過了？就算不是頂級酒店，婚宴上肯定也有好吃的，比超市強多了！虧這么一頓飯，那我不是虧大了！”

    “白走那么多路，來都來了，電費又不是我家的，進(jìn)去看看又不收錢！再不濟，還能蹭個廁所上呢！”彭允一邊嘟囔，一邊抬腳走進(jìn)了富興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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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飯點的富興商城，人永遠(yuǎn)都是這么多。著急取餐的外賣員和饑腸轆轆的食客都在排隊等電梯，狹小的空間里人頭攢動，沒得讓人心生煩躁。

    彭允一連擠了好幾班，這才好不容易擠上了電梯。

    可電梯里十幾個人摩肩接踵，熱氣氤氳。

    彭允熱得鼻梁額頭全是汗，戴了十幾年的眼鏡因為滑膩的汗水而一點點從鼻梁上往下溜。

    “這個老秦，要是騙我的，可太欺負(fù)人了！”

    彭允最后一個擠進(jìn)電梯，只能憋住呼吸站在電梯門口。

    電梯停在四樓的時候，身后一個外賣員正巧匆匆忙忙從電梯里擠了出來，一不小心撞到彭允的后背。

    他沒站穩(wěn)，一腳踏出電梯外，鼻梁上的眼鏡在這推力之下唰地滑了下來，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十幾年的老眼鏡被他戴得脆弱無比，哪還經(jīng)得住這么大力一摔，褪了色的金絲眼鏡腿兒啪嗒一下斷成兩截。彭允從地上撿起眼鏡，看了半天，心里知道肯定黏不起來了，氣得幾乎當(dāng)場吐血。

    “好你個老秦啊，下次見了你，可讓你賠我的眼鏡錢！”

    五星級酒店的飯還沒吃著，反倒把眼鏡先賠出去一對。彭允這下生了氣，連電梯都不想坐，順著消防樓梯噔噔往上爬。

    “七樓是吧？我就爬到七樓，看你到底是不是忽悠我的！”

    樓梯和樓梯之間由一扇又一扇的防火門隔開，他每推開一層防火門，都會撞見一些躲在樓梯間的人。有飯店服務(wù)員偷偷溜到樓梯間抽煙，也有賣衣服和賣電腦的售貨員小情侶躲在樓梯間里親親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