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天使。 現(xiàn)在,美好的天使對李凱麗的家人露出如釋重負(fù)的微笑:“......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br> 宛如天籟。 第85章 小小草(四) 李凱麗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夢。 母親用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眼神,深情滿滿地握著她的手。正午的陽光灑在床上,她996的父親卻破天荒沒有去上班,守在她的身邊。就連一向頑皮的弟弟也像換了個人似的乖巧,老老實實坐在床邊。 這還是她的家人么? 李凱麗扶著額頭,嘟囔道:“你們都是誰啊……”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母親的身后緩緩站了出來。 邊師兄的臉上掛著她最熟悉的溫和笑容,泛紅的眼眶卻還是透露了些許他心情的激動。 “你不認(rèn)識我們了?”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溫暖的大掌破天荒地?fù)嵘狭怂膫?cè)臉,“那可怎么辦?要幫你回憶二十年的舊事才行?!?/br> “醒了就好。”邊師兄輕聲說,“真的……謝謝你能夠醒過來?!?/br> 李凱麗赧然地笑笑,心底卻隱約掠過一絲遺憾,仿佛靈魂深處某一部分的自己,并不愿意醒來似的。 她像是做了很長很重要的一場夢,可是夢醒來,夢里發(fā)生過什么,卻一點也不記得了。 “你真的是嚇?biāo)牢覀兞??!崩顒P麗的mama聲音仍有些顫抖,“連病危通知書都下了,我和你爸嚇得連字都簽不了,多虧你邊師兄在這里忙里忙外。沒有他救你,你這會兒搞不好還躺在磚頭里面呢?!?/br> “最危險的那會兒,醫(yī)生說你心跳驟停了。能救回來真的是奇跡……”李凱麗的mama緊緊抓著病床的護(hù)欄,“真是謝天謝地?!?/br> 自己醒過來了,母親熟悉的連珠炮又回來了。 李凱麗連耳膜都被吵得痛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邊師兄立刻敏感地意識到她心神渙散,體貼地勸她的爸媽離開病房。 “我們就在門外等著,你需要什么,說一聲就好?!边厧熜肿咴谧詈?,正準(zhǔn)備關(guān)上門。 躺在床上的李凱麗卻突然輕輕出聲:“邊師兄,你能不能留一下?” 求而不得,很容易讓人陷入某種執(zhí)念。 邊師兄坐在李凱麗的床邊,連嘆息都那么溫柔。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個本來似乎刻骨銘心的人,等我醒來,卻什么都不記得了?!彼錾戎劬?,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 “夢本來就是這樣的,知道睜開眼睛之后的一切,就夠了?!彼f。 “邊師兄,對不起。”李凱麗盯著吊針里一滴滴落下的透明液體,緩緩說,“是我太任性,給你添麻煩了?!?/br> 如果彼此有情意,又怎會說出這樣客氣疏離的話語? 邊師兄心頭苦澀,說:“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我送你回家,你卻遇到了危險。我做的這些,并沒有比師兄對師妹該盡的責(zé)任多多少,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好好恢復(fù),好好生活,就是對得起我?!?/br> 邊師兄關(guān)上了病房白色的房門。 李凱麗舒了一口氣,干燥的手指下意識地?fù)嵘虾笱夏且淮y身。午后的陽光灑在臉上,空氣中有股若隱若現(xiàn)的清香。 “不管怎樣,活著真好。”她微笑著說。 —————————————————————————— 醫(yī)院樓下,有一個人站在夜色中,長身玉立,面容俊美。 他穿著淺藍(lán)的襯衫,白皙的面孔隱匿在夜色中,右手托著一只雪白的梨塤,輕輕放在唇邊。 悠遠(yuǎn)蒼茫的樂聲從塤中傳了出來,仿佛誰在哀悼悲愴的靈魂。 “你想清楚了么?”詹臺停下吹塤,對著面前的空氣,沉聲說道。 詹臺的面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穿著復(fù)古的的確良上衣和喇叭褲,臉頰削瘦,容顏模糊不清,似乎籠罩在一層輕紗中。 那是征北。 “當(dāng)初你留下來是因為執(zhí)念過深,rou身無存。如今執(zhí)念已消,我也已經(jīng)找到你的骸骨收埋,你這一世,只能陪伴她到這里了。上路吧?!闭才_慢慢說,左手指尖輕輕捻動,淡藍(lán)色的火焰如同跳躍的音符,竄入籠罩著征北的輕煙中。 趙大一案,即便是老李的方面已經(jīng)結(jié)案,詹臺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辦法完全放下心來。錢二和李四到底是死于誰手,為什么車鑰匙時隔多年,會成為這個案子破解的關(guān)鍵?趙大和錢二劫到白色切諾基之后,車鑰匙最終是丟在哪里? 太多未解的謎題,讓詹臺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他只身上路,沿著趙大供述的村落探訪,終于找到了當(dāng)日被趙大和錢二所害的切諾基的司機(jī)——征北。 執(zhí)念一縷,怨恨馳心。 詹臺自己深知情苦難熬,有感征北一生慘淡,更不愿草草讓征北就此魂飛魄散,便將征北的殘骸帶了回來,見李凱麗一面,以了執(zhí)念。 “我曾經(jīng)擔(dān)心過?!闭才_垂眸,唇邊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微笑,“擔(dān)心過如果放你來見她,你會不會趁人之危,借機(jī)帶她走。” 活人想見死魂,只有在彌留將死之際。陽氣漸弱,死氣占據(jù)rou身,只有在生死交界的黃泉之間,才能踏破陰陽的界限,勉強(qiáng)看見留下的怨念。 征北想見李凱麗,解開三十年的心結(jié),也只能在她將死未死的彌留之際。 “李凱麗二十歲上,八字有難,遇到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意外。一面突然坍塌的矮墻,砸傷了她。但她陽壽未盡福祚綿長,這次意外,并不應(yīng)該要了她的命。” 只有將死之人,才有可能在魂牽一線的時候,見到異界的亡靈。 詹臺帶征北來見李凱麗,只能在她因為遇險而命在旦夕的短短時間內(nèi)。 可正是在她魂牽一線的時候,也最容易受到征北的蠱惑。 “如果你剛才決定帶她走,恐怕我別無選擇,只能讓你魂飛魄散。”詹臺淡淡地說,握著白骨梨塤的右手在征北的眼前輕晃,只是輕輕的動作,掌心便有暗暗的火焰,威脅的意味盡顯。 征北輕聲笑了,漂亮的眼睛像一彎月牙,眸色比天上的星海還要亮。 “有那么一瞬間,真的很想帶她走。”征北垂眸,語氣滿含眷戀,“念念不忘三十年的人就這樣站在面前,怎么會舍得離開她呢?我不想離開她,想一輩子和她在一起。想讓她和我一起投胎,我們可以一起長大,一起變老,把上輩子約定好要做卻沒能做到的事一件又一件完成,從此再也不分離。” “只要想到如果留下她,從此之后就再也沒有辦法看到她一眼,不會知道她過得是幸福還是快樂,生生世世也未必再能和她有交集。只要想到,那一丁點的可能性,只要想到她也許會和另外一個人結(jié)婚生子,耳鬢廝磨,躺在一張床上日夜相伴,我就心如刀絞?!?/br> 他頓了頓,突然抬起眼睛看詹臺:“這種感受,詹道長恐怕也很懂吧?就算你現(xiàn)在不懂,不久之后,也應(yīng)該和我一樣懂……” 詹臺眉頭輕挑,沒有說話,臉色卻漸漸沉了下去。 征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可是后來看著她,知道她心甘情愿和我一起走,知道即便三十年過去,她過完了漫長一生,卻仍然在心底為我保留了最后的眷戀和熟稔...... “看穿了這點的那瞬間,反倒特別心疼她。以前的執(zhí)念和糾結(jié)好像就被她輕言兩句化解,只要她對著我笑一笑,就能把過去的一切都放下似的......” “很可笑吧?”征北垂眸,“我也覺得很可笑。執(zhí)著了三十年,原來真的只要看她一眼,就什么都能諒解,都能放手......” “到了現(xiàn)在,我寧愿她這輩子什么都能不記得,只平安順?biāo)爝^一生,再也不要因為我而讓她落一滴淚。” “何況詹道長實在是多慮了……”征北話中有話,看著詹臺苦笑道,“您難道不知道么?麗麗身上始終帶著一只桃木雕成的老虎。桃木辟邪,麗麗又屬虎。她身上帶著這個,我便是想帶她走,也做不到?!?/br> 征北頓了頓,狐疑道:“怎么?這老虎不是道長給她的嗎?” 詹臺一愣,面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桃木老虎的事。 桃木雕成的老虎? 桃木辟邪驅(qū)鬼,伏猛降魔除妖。桃木棒槌、桃木葫蘆、桃木劍雖然常見,可是普通人并不喜歡用桃木雕成老虎放在家中,更遑論把桃木雕成老虎還隨身帶著了。 可是最適合對付征北這樣的殘魂執(zhí)念。 征北是說,李凱麗身上一直佩戴者一只辟邪用的桃木老虎?為什么? 難道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知道征北的存在?甚至知道征北會在李凱麗遇到危險的時候趁機(jī)找到她,所以才會為了保護(hù)她的生命,提前準(zhǔn)備了一只桃木老虎? 如果知道李凱麗會遇險,知道征北會趁機(jī)前來,這個人就必然會知道趙大的事,更極有可能知道趙錢孫李四個人的舊事。 詹臺神色一凜,心里漸漸浮上一個更清晰的念頭。 遠(yuǎn)處傳來午夜鐘聲,在一片寂靜的夜空敲了十二下。醫(yī)院門口一輛救護(hù)車風(fēng)馳電掣地開了過來,許多人匆匆沖進(jìn)了門。一輛白色的擔(dān)架被推下車,哭聲和喊聲交雜在一起,詹臺看見了邊師兄焦急的面容,前前后后地守在那擔(dān)架旁邊。 征北也看見了邊師兄,寂寥的臉上波瀾不驚。 可是除了詹臺和征北,其他人仿佛都沒有聽見遠(yuǎn)方傳來的悠揚(yáng)的鐘聲。 征北抬頭望天,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今晚的夜空,真是美啊?!?/br> 詹臺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卻只看見一片幽深的黑幕。 漆黑......如同墨染的黑幕,分明沒有半點閃耀的星光,也看不到一絲希望。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時辰已到,是時候了。 詹臺右手揚(yáng)起,骨塤在空中劃過,仿佛流星閃爍,留下拖尾的白痕。一陣清涼的風(fēng)不知從何處拂了過來,將籠罩著征北的輕煙吹得越來越散,越來越淡。藍(lán)色的火光逐次增多,一點點落在地上,仿佛匯聚成了一條小溪。 鐘聲余韻不再,輕煙和征北都已不在。 詹臺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瓦罐,黃紙符在瓦罐中央燃起,白色的粉末和灰色的符灰夾雜著,從瓦罐中一點點落了下來,緩緩倒入在藍(lán)色的溪火中。 “征北,投胎去吧。下輩子記得一定平安順?biāo)?,喜樂一生?!闭才_一字一頓地說。 第86章 歌與笑(一) 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 —————————————————————————— 午后的陽光灑進(jìn)茉莉洗頭房,茉莉懶洋洋地坐在角落,瘦弱的手臂托著下巴。 門被推開了,小海緩緩走了進(jìn)來,將一個塑料袋放在門口的桌子上。 “從醫(yī)院回來了?”茉莉連頭都沒有抬,清脆地問道。 小海點點頭:“凱麗jiejie好了很多,我去的時候,她和凱華正在吵架呢。醫(yī)生也說了,她年輕,以后應(yīng)該會完全恢復(fù),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br> 茉莉心不在焉,隨口回道:“身體上大概是吧,但是心里到底怎么樣,外人又怎么會知道呢。” “邊師兄坐在旁邊給他們兩個削水果,看到我來了,給我也削了一只。”小海感慨,“邊師兄真的是好人?!?/br> 茉莉咦了一聲,聲音帶了戲謔:“一個蘋果就把你收買啦?這才見幾次,就開始說邊師兄的好話了?” “放心吧,等凱麗身體好了之后,全世界都會不斷在她面前強(qiáng)調(diào)邊師兄是多么完美的男人,不缺你一個。”茉莉笑瞇瞇地說。 小海走到茉莉身邊:“......jiejie不覺得邊師兄是好人么?” 茉莉淺淺笑:“……邊師兄大概是我知道最好的男人了。但是一個男人要想俘獲女孩子的心,又不是靠著人好就能做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