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他們連往教室里看一眼的勇氣都徹底沒有,像兩只逃命的兔子,一邊喊著救命一邊往校外跑去。 在校門口,李凱華恰好遇見了來接他的mama,一天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出聲。 “怎么了這是?”李家mama心疼地伸手攬住撲過來的兒子,抬高聲音問,“誰欺負你了嗎?” “學校,學校真的鬧鬼了!那個吊扇有問題!嗚哇!嗚哇!”李凱華抽噎著喊道,“不信你問小海,他跟我一起看見了!” 李家mama銳利的眼神來回掃著剛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海。 小海努力平緩了呼吸,輕輕沖著李家mama點頭:“阿姨,李凱華說的是真的。因為……我也看見了!” “學校那個吊扇,是真的不對勁。” —————————————————————————— 寶靈街小學鬧鬼這件事,再度成為了附近街坊口中的爆炸新聞。 李凱華mama在兒子第二次遇險之后,憤怒地沖去了學校。 “這么大的學校,到底是怎么管理的?”她敲著副校長的辦公桌,“就算真有鬼,為什么一次兩次都逮著我兒子嚇唬?” “現(xiàn)在不是我兒子一個人看見!是兩個人,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看見了,你還敢說我家兒子腦子出問題了嗎?” “一個空調幾千塊錢,班上家長湊一湊就有了,孩子們既然害怕吊扇,干脆拆了怎么樣?” “我們家是什么背景,你是知道的!”李家mama冷冷地說,“學校教室既然有質量問題,就該徹底查查清楚,是不是?不然如果鬧到媒體上去,沒問題也得給你整點問題出來!” 副校長官海多年,最懂如何安撫人心,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學校教學樓的質量,一定要請家長放心的。當然,既然同學們提出這個掛在頭頂上的吊扇有些嚇人,我們呢就請廠家來檢查檢查,讓同學和家長都放心,好不好?” 副校長發(fā)了話。 李凱華mama滿意了。 被這一陣子“鬧鬼”傳聞鬧得人心惶惶的家長們也滿意了。 “趕緊拆掉。早就該拆掉吊扇換空調了?!卑嗌系耐瑢W也滿意了,眼巴巴地等待著炎熱的夏天能夠用上空調。 就連寶靈街的街坊鄰居也滿意了,念念不忘的八卦終于聽到了大結局。 “就該把鬧鬼的吊扇拆掉,娃兒們就安心了嘛?!彼麄冋f。 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人人都滿意解決方案,發(fā)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周末,來拆吊扇換空調的工人們砸掉了一小塊天花板。副校長特地趕來監(jiān)工,站在走廊里看著工人們拆掉教室頂上的吊扇。 “咦?”突然有個工人吃驚地叫了一聲,“這是……怎么回事?” 工人們圍在一塊被敲下來的天花板混凝土,將狐疑的眼神投向了副校長。 “怎么了?”副校長一頭霧水地迎上來,順著工人們的眼神看去。 一片紅紫色的破布從混凝土上露了出來,大約五六厘米長,沾滿了灰塵。而在那破布的邊緣,包裹著一個誰也沒想到會出現(xiàn)的東西。 一串鑰匙。 工人們傻眼了,特地趕來監(jiān)工的副校長也傻眼了。 在這個學生堅稱鬧鬼,剛剛被他們砸掉的天花板里,發(fā)現(xiàn)了一串塵封了多年的——鑰匙。 “怎么回事?什么人會把一串鑰匙灌在水泥里?”副校長喃喃,一陣寒氣順著背脊往上竄。 如果不是學校里突然有了鬧鬼的傳聞,兩個孩子非說教室頂上的吊扇有古怪,這串鑰匙怕是永遠也不得天日吧? 都說孩子們的眼睛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這次這事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巧合呢? 如果說不邪門,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副校長凝視這串鑰匙,想了想,拿起了電話。 “喂,李警官嗎?是我……嗯,有個挺棘手的問題,可能要麻煩您?!?/br> 他低垂著頭,一面小聲地描述著鑰匙的樣子,一面小心翼翼地將鑰匙收進了自己的抽屜里。 周末結束,在換吊扇的工人離開后,寶靈街小學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沒有人知道,副校長的抽屜里多出了一串,在灌注的水泥塊里發(fā)現(xiàn)的,鑰匙。 —————————————————————————— 茉莉洗頭房里,小海趴在茉莉的桌子上,小小的臉湊到她的眼睛前。 “jiejie,真的是你?”他眨眨眼,“你也真的舍得……這么大的風,吹得我當時以為自己都要沒命了?!?/br> 茉莉咯咯笑,像剛惡作劇完的孩子:“你不知道這個道理嗎?很多人都說過的,如果一起經歷過危險,兩個人就會很容易成為朋友?!?/br> “你不是在學校里很孤單么?”她的眼睛像兩彎月牙,“你們兩個一起出生入死過,不是剛好化干戈為玉帛?!?/br> 小海扶額,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我擔心了好久,怕你會殺了他呢?!?/br>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妖怪,連不懂事的小孩子都要殺?!避岳蜉p輕拍了他一下,“李凱華本性不壞,又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壞事。只要好好給個教訓,不也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嗎?” “你要記得,每一個選擇都有后果。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并不是想象中那樣簡單的。特別是孩子……”茉莉微笑,“我只是希望,在我還可以做到的時候,能讓你更快樂一點?!?/br> 小海點點頭,手背上被李凱華指甲摳過的傷痕早已經愈合。 現(xiàn)在的李凱華真的成為了他的好朋友。 他不再獨自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李凱華成為了他新的同桌。 “jiejie做了這么多,就是為了讓我在學校交一個新朋友?”小海輕聲問。 “唔……”茉莉避開了他的眼神,迅速換了個話題,“是呀。對了,你生日快要到了吧?” 小海眼睛一亮:“jiejie知道我的生日?” “我什么都知道?!避岳蛐Σ[瞇地說。 “可是……其實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么多的。”他別開臉,看向窗外,耳尖微微泛紅,“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足夠快樂了?!?/br> 在小小的半地下室的洗頭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沒有永遠歇斯底里,隨時會揮起拳頭,或是拿起手邊任何東西打他的他的母親。 也沒有那些臉上掛著或虛偽或古怪的笑容的叔叔,總是在晚上來到他的家中,深夜也不離開。 他的世界,要快樂其實很簡單。 第29章 拔蘿卜(一) 拔蘿卜拔蘿卜,嘿喲嘿喲,拔蘿卜,嘿喲嘿喲,拔不動。 —————————————————————————— 臨近傍晚,茉莉洗頭房迎來了一位??汀?/br> 五十多歲的廖阿姨最近對洗頭上了癮。 從以前的一星期來一次,逐漸變成了每天都要來一次。 最近這幾天,更是每天早晚都要來。 茉莉穿著樸素的長袖長褲,短短的蘑菇頭,看起來就像一個單純的高中生。 她乖巧地站在門前,像是早已料到廖阿姨的拜訪。 “小茉呀,我真的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绷伟⒁檀┲疑耐馓祝荒槤M足地躺在洗頭椅上,“自己在家里洗頭,不管怎么洗都覺得癢癢得不得了。只有在你這里才舒服一些?!?/br> 茉莉溫順地坐在她身后,擰開了水龍頭。 溫熱的清水慢慢從廖阿姨黑中帶灰的頭發(fā)上流下,茉莉細白的手指在她的頭發(fā)間穿梭。廖阿姨愜意得不由自主地哼哼,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您最近心里不舒服嗎?”茉莉循循善誘,親切的語氣就好像是和廖阿姨相識多年的孩子。 溫暖的水流,舒適的按摩,還有這樣溫和的陪伴,仿佛無論是怎樣戒備的人來到茉莉洗頭房,都會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似的。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廖阿姨終于開了口。 她的聲音有點悶,也有點啞。 “小茉啊,我總歸是有點難過的?!绷伟⒁坛榱顺楸亲?,“到底結婚這么多年,你說沒有感情也有親情吧。他現(xiàn)在這樣欺負我,這是把我的臉放在哪兒?” 她的聲音低下去,片刻后又揚起來,咬牙切齒地咒罵:“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這么能折騰,遲早得病,死了都沒人給收尸!該死!” 廖阿姨憤憤不平地嘟囔著,蚊子哼哼一樣的聲音,逐漸淹沒在越來越大的水聲中。 茉莉冰冷的手指順著頭皮漸漸挪到了廖阿姨的脖子上,輕輕應了一聲。 “……可是常常是該死的人沒有死,不是么?” —————————————————————————— 廖阿姨第一次發(fā)現(xiàn)老公出軌的跡象,是在上個月,她從菜市場買完菜,像之前的每一個普普通通的早上那樣回到家。 連續(xù)下了好些天的雨,難得陽光晴好。 廖阿姨喜滋滋地走進廚房,正準備洗菜做飯,卻突然發(fā)現(xiàn)案板上出現(xiàn)了一顆綠油油的水蘿卜。 “水蘿卜?這有什么奇怪的?”茉莉不解地問。 廖阿姨抽了抽鼻子:“我家廖老三,結婚二十年了,從沒見他買過一顆菜。我這輩子,一聞到蘿卜味道就惡心,你說,家里就我們兩個人,還有誰會買蘿卜?” “剛開始誰往那方面想啊?”廖阿姨啞著嗓子,“我琢磨了半天這蘿卜是哪里來的,想來想去,還以為自己糊涂了。誰能想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他背著我搞外遇?” 廖阿姨和廖老三是半路夫妻,三十多歲了才經人介紹結婚。 倆人一輩子沒有孩子,感情也談不上多深厚。 但是搭伙過日子這么多年,她自認對廖老三還算了解——不是個壞人。 她順手就把水蘿卜扔到了垃圾桶,沒太在意。 可是隔了兩天,當廖阿姨又一次站在案板面前,看著被切得整整齊齊的水蘿卜的時候,終于在心里敲響了警鐘。 “肯定是家里來了別的女人!做飯做到一半,知道我快回來了,趕緊出門逃了。搞不好就住在我們這棟樓,搞不好是哪家的鄰居!” 廖阿姨認定了丈夫廖老三在家里搞外遇,就此草木皆兵。 房間里好似有一股若隱若無的淡香。 像是秋日落雨,一株飽滿的槐花樹被雨水打落了滿地的槐花,淡淡的香氣彌漫在小院中。 這樣的香氣,絕對不該出現(xiàn)在大老粗廖老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