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我是茉莉……這次,您一定要記得?!?/br> 直到走到公交車站,趙大爺都在心里犯嘀咕。 這個叫茉莉的小姑娘,到底是誰呢?他以前有沒有見過她? 如果沒有,為什么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如果見過,為什么他一點也不記得了? 天漸漸大亮,能看到遠方駛來的公交車,“311路”。 趙大爺排在第一個,老老實實地等待著公交車在面前停穩(wěn)。 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早晨,他走下等車的人行道臺階,往公交車的方向走。 可是恰恰好就在這一天,一輛飛馳而過的摩托車呼嘯著開來,將毫無防備的趙大爺撞飛了出去。 穿著灰色外套的趙大爺,像被甩出去的一塊抹布,砰地一下撞在了臺階上。 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旋轉,趙大爺大口大口喘著氣躺在地上,胸口傳來破舊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聲音。 普通的一天,一個普通人的,意外死亡。 趙大爺慢慢閉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 叮鈴鈴鈴鈴! 床頭放著的老式鬧鐘突然響了起來,一下子驚醒了睡夢中的趙大爺。 他猛地坐起身,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 好像做了一場很辛苦的夢似的,趙大爺發(fā)覺自己渾身都在隱隱作痛。 “又犯了風濕罷?”趙大爺吐出一口濁氣,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卻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隔壁鄰居夫妻兩個又在吵架,傳來摔打的聲音。他可惜地擠空了最后一點牙膏,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卻發(fā)現客廳地上滿地都是水。 “怎么回事?又跳閘了么?”趙大爺跪在地上,拿著灰撲撲的抹布擦地,卻莫名其妙地覺得——怎么感覺,這些事好像都發(fā)生過一次? “是不是昨天也漏過水?奇怪,怎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他隨手拿出冰箱里的饅頭,掰掉藍綠色的霉斑,放在嘴里嚼著。 門外的馬路上結了一層薄冰,趙大爺走得格外小心謹慎。他出門前帶上了手電筒,照著尚且看不清的路面。 “唔……就是這里?!?/br> 地下有一塊不易察覺的黑冰,趙大爺眼看就要踩上去,卻下意識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墻壁。 “嘿嘿……躲過一劫?。〔蝗灰遣鹊奖纤ひ货樱肽昕删桶赘闪?!” 他長舒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311的公交車站就在前方,一向第一個到的趙大爺卻發(fā)覺,今天的自己不是第一個來等車的人。 車站里已經站了一個小姑娘,蠟黃的面孔,梳著短短的蘑菇頭,看起來像是個高中生。 第7章 小燕子(二) 是早起上學的孩子啊。 趙大爺沖小姑娘點點頭,自覺在離她半米遠的距離停下。 小姑娘卻投來不贊同的眼神,直直瞪著他。 “您又把我忘了?”她皺著眉頭,“又又又忘記了?” 趙大爺莫名有些心虛,只好仔仔細細打量著她。 眼前站著分明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可是這樣的五官,這樣的聲音,卻像是在哪里見過似的。 “唔……是有點眼熟。”趙大爺聲音低下去,不敢抬頭看她。 她長長嘆一口氣,只好無奈地開口:“我叫茉莉,茉莉花兒的茉莉。您……記住了嗎?” 茉莉、茉莉。 趙大爺在心里默念著她的名字,暗暗想自己這次一定記住了。 311路公交車來了。 趙大爺緊緊跟在茉莉身后,排隊等著她先上車。 車門打開了。 趙大爺抬腳準備走,身前的茉莉卻一動不動。 “小姑娘,車來了?”他忍不住出聲提醒。 茉莉微微一笑:“噓……再等一下?!?/br> 她剛剛把手指伸到唇邊,一陣勁風便貼著兩人的身前拂過。趙大爺被那陣風帶的往后一仰,下意識地抓住旁邊的欄桿。 一輛飛馳而過的摩托車,險些把站在路邊的趙大爺和茉莉撞飛出去。 趙大爺汗毛豎起,嚇得一哆嗦,連連沖茉莉道謝:“謝謝你??!小姑娘!” 她卻有些生氣:“茉莉,我叫茉莉!您這次……一定記住,好嗎?” 到底是人老了,記性也糟糕了。 趙大爺坐在靠門的座位,感慨著剛才險些發(fā)生的那場意外。如果沒有好心路人的幫助,這樣普普通通的一天,會不會就成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公交車上漸漸擠滿了人,連門邊都是穿著厚厚冬裝的上班族。 趙大爺默默地看著,卻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影。 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打扮得像個去學校上學的大學生,白凈又乖巧。可是他的眼神卻飄忽不定,每次公交車轉彎的時候,身體都格外夸張地隨著公交車的晃動而左右傾斜,像是站不穩(wěn)似的。 哪里人多,他就往那里鉆,兩只手都不抓著頭頂的欄桿,反而藏在大衣口袋中。 趙大爺當了四年多保安,已經很有些經驗,此時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那個男人。 果不其然! 人民醫(yī)院站一向擁擠,急于上車的乘客不待車上的人下完便往上擠,引起了一片混亂。 而就在這混亂之中,那個男人終于——將手伸進他前面站著的,中年阿姨的挎包里! “你干什么呢你!”趙大爺猛地站了起來,一聲怒吼,“有小偷,抓小偷??!” 車上的乘客尚在愣怔當中,小偷卻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他長手長腳,迅捷地擠到了趙大爺的面前。 眼前突然寒光一閃,趙大爺那句“抓住他,他是小偷”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脖子上就先感受到了一陣冰涼。 血涌了出來,趙大爺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軟軟地倒在了座位上。 兇手從打開的車門逃了出去,公交車上也有幾個年輕人跟著追了出去。 有很多雙手扶住趙大爺,也有很多人對他說著些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聽不見了,只能緩緩閉上雙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 趙大爺清晨起床的時候,莫名發(fā)現自己的喉嚨很痛。 他撈過床頭的茶杯,接連喝了好幾口前晚的涼茶,這才覺得好一些。 牙膏用了大半年,到底空管了。趙大爺心疼地把空牙膏丟進垃圾桶,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刻骨銘心的夢,卻把夢里發(fā)生了什么忘了干凈。 趙大爺無奈地看著客廳冰箱下的積水,輕車熟路地抓過抹布擦了起來。 “奇怪,怎么感覺這幾天一直都在吃壞掉的饅頭?”他嘟囔,“下次再不敢買這么多了?!?/br> 隔壁的兩夫妻又在吵架,趙大爺在罵罵咧咧的摔打聲中出了門,卻發(fā)現門前站了一個人。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梳著整齊的蘑菇頭,像個乖巧的高中生。 “您還記得我嗎?我叫茉莉?!彼蠲伎嗄?,“是不是又把我忘記了?” 趙大爺茫然地看著她。 茉莉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氣得在他面前踱起步來。 “第一次,您踩在漏水的冰箱上,觸電啦。好,我趕緊提醒您,把抹布放在冰箱旁邊。哪想到好不容易救下您,您第二次一出門就摔在冰上磕到腦袋,又沒命了。第三次,我在您滑倒的地方扶住您,還以為這就沒事了,結果您上公交車前,被撞飛了。” “這次,我連公交車都送您上去,誰能想到您又在公交車上見義勇為,英勇犧牲了呢……” “好人不能有好報,這可真是讓我心累……” 她到底在說什么呢? 趙大爺聽得云里霧里,卻又覺得她說的那些情節(jié)有些熟悉。 茉莉突然在他面前站定,幽黑的雙眸像深不見底的漩渦。 “這是最后一個夢了,如果您再不記住我,恐怕我就救不了您了?!?/br> 趙大爺聽得云里霧里,卻老實地對著茉莉點頭,答應道:“我保證,一定記得你。茉莉,對吧?” 就像枝頭的茉莉花兒,趙大爺牢牢的把眼前的小姑娘記在心里。 她說的話,他雖然不是完全明白,但也本能意識到了危險。 是不是如果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樣去坐公交車上班,就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意外?無論怎么避也避不開? 那……他還是干脆回家吧,跟公司請個假把這倒霉的一天躲過去,不就行了? 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擦著他的肩膀走過。 趙大爺想了想,往人行道靠墻那邊挪了挪位置,掏出手機。 半地下室信號不好,他要回家,得先在路上把假請好才行。 “喂?”趙大爺撥出了保安隊長的電話,“領導,我今天不太舒服……” 話才剛剛說出口,耳邊卻聽到一聲突兀的驚呼。 “?。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