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的寄信人叫楊德江。

    乍一看這個名字，歐陽還以為是同名同姓。但把信里的內(nèi)容反復(fù)看了幾遍，歐陽便毫無疑議地判定，這就是興和帝想要殺之而后快的楊德江。

    楊德江的這封信寫于三個月前，內(nèi)容卻是朝嫪信哭窮，稱自己已是身無長物，想要謀官都沒錢去新貴們的家中鉆營，進(jìn)而又直言不諱地讓嫪信送些黃白之物給他，好讓他能敲開門路，謀得官職，在新皇帝的朝堂里立足。

    “只這一封？”歐陽朝莊管家晃了晃手中信紙。

    “應(yīng)該是不止的?！鼻f管家答道，“信很多，我估摸著您不可能有耐心全部看完，就挑揀了幾封最值得一看的帶了過來，余下的都在庫房的密字間里。您若是有興趣，隨時可以過去查找?！?/br>
    “你沒審問一下嫪信，問問他這些信都是怎么回事？”歐陽皺眉問道。

    “回主子，我是把人處置好后才開始翻東西的?！鼻f管家一臉的無辜無奈，“想起審問的時候，已經(jīng)無人可問了。”

    歐陽郁悶地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責(zé)備莊管家的意思。

    莊管家是去殺人的，并不是去查案子的，能隨手帶回這些書信就已經(jīng)是超額完成任務(wù)了。

    但歐陽也沒法把這封信像其他書信一樣隨手放下。一來是因為楊德江本就在興和帝的復(fù)仇名單上，二來卻是因為楊德江現(xiàn)在住在秦國公的府里，給秦國公做門客，而秦國公卻和假玉璽扯上了關(guān)系，被戚云恒蓋上了不懷好意的印章。

    歐陽敲了敲桌子，很快放出神識，將留守府中的鄔大叫了過來。

    “那個楊德江和嚴(yán)之文，你還在盯著嗎？”歐陽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馈?/br>
    查出三家人的去向之后，歐陽雖然只把莊管家派出去鏟除嫪信一家，但對余下的兩家人也沒有放任不管，一方面發(fā)出指令，讓身處外地的手下去探查賦閑在家的嚴(yán)永昌和他那駐守在外的次子嚴(yán)之武；另一方面則讓鄔大和鄔二動用手中鳥禽，盯緊京城內(nèi)的嚴(yán)永昌長子嚴(yán)之文以及在秦國公府內(nèi)混吃混喝的楊德江。

    “一直盯著呢！”鄔大道，“只是你這么久沒有過問，小家伙們盯得可能有一點……松?！?/br>
    “松一點沒關(guān)系，別把人盯沒了就好?！睔W陽道，“既然還在盯著，就是說，這兩人都沒有離京，還在京城之內(nèi)？”

    “應(yīng)該是。”鄔大不甚確定地抓了抓頭，“反正負(fù)責(zé)盯梢他們的小灰和小點一直沒回來過。以它們倆的空域范圍，若是那二人出了京城，肯定沒法一路跟隨，只能飛回來找我。”

    “繼續(xù)盯著，爭取把他們每日的行程都繪成圖紙給我?！睔W陽吩咐道，“每日一張。”

    “知道了，我這就去通知那兩個小家伙，明天就開始畫圖。”鄔大點頭應(yīng)下。

    歐陽沒再給出更多指令，鄔大也沒在府里耽擱，轉(zhuǎn)過身來，領(lǐng)命而去。

    第58章 沒完沒了

    鄔大一走，莊管家便好奇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看您這樣子，可實在是有些嚇人。若不是我腦子還算清醒，肯定以為您又要跟康隆帝出去宰人了呢！”

    康隆帝是前朝成國的皇帝，論輩分，乃是末代皇帝興和的曾祖。

    “少提他?！睔W陽翻了個白眼，然后便把京城這邊發(fā)生的事，包括真假玉璽及其后續(xù)、自己被封了九千歲、歐菁差點被送進(jìn)宮的事全都簡單扼要地講述了一遍。

    “如今的歐家人還真是……沒法說?！鼻f管家知趣地沒提什么九千歲，只針對歐菁的事情發(fā)表了一番感慨，“您都把菁小姐嬌慣成那副模樣了，他們還敢把人往皇宮里送？就不怕菁小姐一通口水噴暈了皇帝，害得歐家上下都跟著倒霉，最后鬧得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歐阡和他娘倒是把事情撇得很清，但他們要是真沒做過這種打算，歐菁她娘那種欺軟怕硬之人又哪來的膽子敢妄想此事？”歐陽冷冷一笑，“算了，隨他們?nèi)グ?！等歐菁出嫁，我與歐家也就徹底斷了往來。歐家人再有什么欲求，直接找他們自個兒親爹去，我這個當(dāng)祖爺爺?shù)目刹惶澢匪麄兪裁?！?/br>
    當(dāng)歐陽還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在人世的時候，他只和當(dāng)時的夫人生下了一個獨子。

    等到歐陽死后，碩大的府邸，世襲罔替的爵位，還有幾輩子都花銷不完的錢財，全都毫無疑議地留給了這個兒子。

    歐陽雖沒親眼看到這個兒子長大，卻也覺得仁至義盡，并不虧欠兒子什么。

    至于兒子的兒子，乃至兒子的孫子、曾孫子，與他又有什么相干？！

    ——誰生的誰養(yǎng)，養(yǎng)不起？你別生啊！

    每次想到這一點，歐陽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咒罵那位與他生兒子的夫人。

    不管莊管家對他當(dāng)年那位夫人有多推崇，歐陽自己卻是不滿更多。

    自打把人娶進(jìn)門，他們夫妻二人便過起了相敬如“冰”的日子。

    那位夫人雖然盡到了為人妻者應(yīng)盡的義務(wù)，可說到夫妻之間的情分，卻是從始至終就沒存在過。

    歐陽甚至覺得，在他“失蹤”之后，終于能夠獨攬府中大權(quán)的夫人反而比他健在的時候更自在，更開心，活得也更加有滋有味。

    考慮到這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夫人本就不是自愿嫁入歐府，歐陽也不曾對她抱有奢望，見對方已經(jīng)盡了義務(wù)，他便也將自己為人夫者應(yīng)做的事情做足，不讓夫人為生計cao心，為其他女人鬧心。

    但讓歐陽不滿的是，正是因為這位人人稱道的夫人，歐家才斷了武將的傳承，失去了軍中的官職和影響力。然后，歐家在京城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由舉足輕重變成了不足掛齒。

    同樣也是因為這位夫人的不喜，歐家崇尚武力的彪悍門風(fēng)被一掃而空，貌似由武轉(zhuǎn)文，到最后卻落得個文不成，武不就。

    歐陽那個親兒子到死也就是個三品文官，等到了孫子的時候，更是連官都沒得做了。

    此外，歐陽幼年時曾受庶母和庶弟欺凌，與親jiejie相依為命才拼出一條活路，對妾侍庶子自然很是反感。自己成親后，也不曾有過納妾之心，頂多與人逢場作戲，在青樓歡場中嬉鬧一番，絕不將外面的女人惹入家中。

    然而在他死后，他的那位夫人卻沒把這一家風(fēng)傳承下去，反倒端起了世家大族的做派，親自給兒子塞了幾院子的女人，給兒媳婦添堵不說，還美其名曰：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到最后，她老人家志得意滿地去了，兒子的兒子們卻鬧翻了天，為了爵位和家產(chǎn)爭得你死我活，萬貫家財也被揮霍一空。

    好在，最后總算還留了個嫡幼子下來，沒讓爵位落到一個庶子的手中。

    不然的話，歐陽真是要被生生氣活了。

    ——還有，賣女求榮的習(xí)慣也是自她那里起的頭！

    一想到此事，歐陽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時光倒轉(zhuǎn)，將那位夫人退貨給其娘家。

    郁悶地嘆了口氣，歐陽收回思緒，繼續(xù)對莊管家說道：“秦國公做下的勾當(dāng)雖然與我沒什么關(guān)系，但夫妻一體，戚云恒那邊若是出了差池，我這里也一樣落不著好。再加上這里面還牽扯進(jìn)來一個楊德江，就算我本不想管，也不能不管?！?/br>
    “把鬼火和鋼金叫回來吧?！鼻f管家道，“僅靠家里這三瓜倆棗實在干不成事，您自己個兒又是個行動不便的，有什么事都不好親自出馬，還是叫兩個幫手回來比較方便。反正他們倆不像其他人那樣有脫不開身的正經(jīng)事，不過就是四處閑逛罷了，倒不如叫回來干活，順便還能省下每年給他們送奉養(yǎng)浪費掉的錢財人力?！?/br>
    歐陽想了想，點頭道：“也好，把他們兩個叫回來，余下的人也都通知一聲，只要手里沒事的，全都盡量往京城這邊挪動挪動，真要打起來，也好隨叫隨到?！?/br>
    “你別是現(xiàn)在就想著和皇帝陛下翻臉吧？”莊管家挑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