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眼看進(jìn)攻緩了下來，想到若是羅成出事了……急得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

    正當(dāng)這時，突然身后傳來嘈雜的馬蹄聲，伴隨火光往這邊跑來。

    “齊王——”待來人靠近，長孫無忌才訥訥地喊出聲來。

    李元吉策馬自長孫無忌身邊而過，睨了眼后者，不做停留地沖到了唐軍最前頭。

    想他長孫無忌雖不敢說足智多謀吧，但比起李元吉那個粗人總還是聰慧些的，但就在剛才，他明明看到了李元吉看向他時，那不屑一顧，甚至還有幾分輕蔑的眼神，似是在嘲笑他如此無能。

    可他有什么辦法？遼東城本來就是易守難攻，他已經(jīng)拼勁全力去救羅將軍了，依然不得其法，長孫無忌感受到深深的無力。

    李元吉在手下親信的守護(hù)之下，一路沖到了攻城隊(duì)伍的最前頭，舉起手中兵器大喊道：“我乃齊王李元吉！統(tǒng)帥大唐三十萬兵馬！你們這些人的性命都在我手上握著——”

    “我今日把話擱著了，今日這遼東城攻不下也得攻！敢消極抗敵者，殺無赦！敢踟躇不前者，殺無赦，誅連妻兒父母！敢撤退者，株連九族！”

    李元吉知道這是最后的機(jī)會了，天色要是再暗下去，更難攻城。

    但愿羅成能堅(jiān)持到他攻破城池！

    他太了解羅成，正因?yàn)榱私?，所以才害怕。羅成這人太死心眼，又太認(rèn)真，要么贏，要么死，他絕不會茍且偷生，做高句麗的俘虜，哪怕說一句軟話來虛以逶迤。

    他若是今晚不能破城，羅成必死。希望，希望此刻他還活著……希望他能等他。想到這，李元吉的心一陣揪疼，滿腦子全是那人如月光般皎皎的笑顏，以往他對自己愛理不理，大聲呵斥，不加以令色的表情，在他回憶起來，都心悅不已。

    他只要他還活著就好！

    李元吉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如猛鬼煞星一般，聲音仿佛是從地獄之中傳來：“今日若能破城，破城之后，我必掠盡金銀珠寶，悉數(shù)犒賞全軍！”

    唐軍之中片刻的沉靜，轟的一下炸開了。

    前有責(zé)罰，后有犒賞，放在眼前就兩條路：打，不一定會死！還有可能加官進(jìn)爵，錢途無量；不打，肯定會死！而且還是湊齊了全家一起，地下團(tuán)聚……

    眾人思索的檔口，李元吉已經(jīng)隨手扯了個扛著李唐大旗，卻畏畏縮縮躲在隊(duì)伍后列的士兵，手起刀落，那人的頭顱便滾落在了地上，李元吉聲音陰冷道：“不要試圖當(dāng)逃兵，你們的身后有數(shù)千弓箭手，他們的箭矢對著的是你們的腦袋，胸口，或者是心臟?！?/br>
    李元吉就是個瘋子，雖然是個瘋子，但他卻是個說話算話的瘋子——但凡跟他一起打過仗，擅自撤兵太原城，背道離經(jīng)挖人祖墳，氣死守將的人都知道。

    然后，沒有然后了。

    長孫無忌就看到唐軍仿佛瞬間復(fù)活了一樣，完全看不到剛才一丁點(diǎn)懈怠的模樣，個個發(fā)了狂地往前沖。簡直看傻了他一雙老眼。

    “給我喊，使勁喊——誓死攻城！”李元吉在前頭喊，后頭唐軍眾口一聲喊道：“誓死攻城——”

    羅成，堅(jiān)持住，一定要聽到！等著我！

    數(shù)萬兵將同時出聲，那聲音自是響徹云霄。

    城內(nèi)已經(jīng)模糊了雙眼的羅成，轉(zhuǎn)身將試圖偷襲自己的一名高句麗士兵刺殺之后，終是體力不支，單膝下跪在地，長發(fā)散落在胸前，狼狽不堪，若不是左手還緊握著長槍，怕是早已支撐不下去。

    對面的宇文成都也好不到哪里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干凈的地兒，仿佛血人一般，但他畢竟經(jīng)歷無數(shù)戰(zhàn)役，顯然意識要相較清醒一些，兩人之間隔著高句麗士兵，掙扎著費(fèi)力喊出聲道：“羅成，你清醒點(diǎn)！你聽到?jīng)]？是唐軍的喊聲，他們正在攻城，援軍到了，你聽到?jīng)]有！千萬別放棄！”

    羅成腦袋嗡嗡地疼，耳邊此刻已聽不到任何聲音，茫然地抬起頭，雙眼毫無焦距，手上卻還在本能揮舞著兵器，毫無章法可言。

    戰(zhàn)火依然在蔓延，唐軍已經(jīng)打了整整一天了。

    “大人，城門快破了！”遼東城守將眼看局勢反轉(zhuǎn)，趕緊喚來屬下親信相護(hù)，“大人，求您還是趕緊離開吧，末將求您了。”

    城門已經(jīng)岌岌可危，泉蓋蘇文不管不顧，他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城內(nèi)那兩道相互扶持，踉蹌著緩慢挪動的身影上，眼底一片幽暗，羅成的耐力已經(jīng)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誰能在萬人之中，廝殺數(shù)個時辰，依然屹立不倒？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好，我走，但是羅成必須死。別管城門了，將守軍全部撤回，剿殺羅成！”這位高句麗的鐵腕權(quán)臣，在離開之前，頒布了最后一條命令。

    ☆、第159章

    城門大破之時，唐軍蜂擁而上。

    城內(nèi)一片混亂，到處是百姓的哭喊聲和兵器交接聲，人影竄動，火光沖天，李元吉一刀狠狠捅進(jìn)前面擋著自己的高句麗士兵的腹部，將人一把推開，焦急的目光在城內(nèi)不斷搜尋，到處都是奔跑逃命的老百姓和逃兵，沒有羅成！就是沒有羅成的身影！

    難不成……已經(jīng)晚了？李元吉的心揪緊了的疼。

    “人呢？給我趕緊去找羅成！”李元吉隨意扯過身旁的一個親衛(wèi)喊道。

    “是，是……屬下遵命?！?/br>
    李元吉手持大刀，一路前進(jìn)，但凡看見不是身穿唐軍軍服的人，不管是百姓還是高句麗士兵，眼睛眨也不眨一眼的一刀捅進(jìn)去，再抽回大刀，將尸體拋到一旁，那血珠子順著刀沿滑落，刺目的絢麗。

    不一會兒，他身后兩側(cè)已經(jīng)堆積了不少尸體。

    “齊王，齊王，找到羅將軍了！”

    那一道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傳入李元吉的耳膜，原本放空茫然的眼神終于有了一波光彩，抬頭搜尋那熟悉的身影無果，抬手一把揪住通報之人的衣領(lǐng)，拽到自己面前：“找到他了？他人呢？在哪里？為什么不過來見我？”

    李元吉的模樣似狂似癲，那人看著他此刻煞氣十足的面容，本能地想要躲避：“羅將軍他……他……”

    “說啊，羅成人呢？”

    “進(jìn)城后，我們按照長孫大人吩咐，兵分四路搜尋，終于在城北發(fā)現(xiàn)一大隊(duì)的高句麗士兵，城破之后，他們并沒有選擇撤退，而是接到命令，全力擊殺羅將軍——”

    “羅成呢，是死，是活？”李元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怯怯的，幾乎低不可聞，哪里還有剛才半分凜冽，小心翼翼的模樣，竟讓人無端生出一種可憐的情緒來。

    那人訥訥道：“我們趕到的時候，羅將軍已經(jīng)昏死過去了，被另一位將軍護(hù)在身后，我們殺退了敵軍，但是……但是護(hù)著羅將軍的那位將軍似乎殺紅了眼，壓根不讓我們的人靠近，現(xiàn)在羅將軍是死是活……還不知道?！?/br>
    李元吉身形一晃，險些摔倒。

    “齊王！”那人趕緊上前扶住。

    “快帶我去見羅成?！?/br>
    李元吉見到羅成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頭發(fā)散亂，盔甲盡毀，白色的里衣完完全全染成了血紅色，他的身體各處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無損的，刀傷槍傷橫七豎八的布滿了全身，他耷拉著腦袋，靠在那個人的胳膊上，無聲無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旁的宇文成都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但依然一手將羅成的上半身護(hù)在胸前，一手還緊握著大刀，撐著身體，沒有倒下。若不是手下說人還沒死，李元吉當(dāng)真以為宇文成都已經(jīng)死了，仿佛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跪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