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信回來，尉遲恭便坐在案前思考，末了吩咐道：“擺酒罷?！?/br>
    “能不能……”呂仲明道：“再親我下？”

    尉遲恭：“？”

    呂仲明有點喜歡嘴唇碰觸的感覺了，但不喜歡被舌頭伸過來攪來攪去的，只是彼此親一個，比起抱著膩歪要好得多。

    尉遲恭一本正經(jīng)道：“先辦正事，待會再親，辦完正事你要怎么親都陪你親?！?/br>
    呂仲明：“……”

    呂仲明只好斟酒，思考，他的注意點完全不在瓦崗軍上，而是在善無畏身上。其實生死是什么，他是半點也不關(guān)心的，畢竟自己好好的活著，且離死感覺還遠得很，但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無法去說服對方，當然也打不敗他，就算來橫的，對方也不會心服口服。

    心中一旦存疑，就無法獲勝。這是他爹教的，呂仲明發(fā)現(xiàn)自己在金鰲島還是學得太少了，至少從來沒有交流過這些。

    要如何在道理上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解決掉善無畏呢？

    呂仲明心中正充滿問號時，程知節(jié)來了。

    “眼睛怎么樣了?！背讨?jié)帶了一包豬耳朵，呂仲明便接過，尉遲恭道：“有勞掛心，過幾天便能好了。”

    程知節(jié)坐定，打量呂仲明，又瞥尉遲恭一眼，似在猜測他為何突然找自己來喝酒。

    尉遲恭道：“這件東西，是唐王賞予敬德的，敬德特將其贈予知節(jié)兄，為答謝兄弟不殺之恩。”

    一語出，呂仲明與程知節(jié)都是大驚，呂仲明沒想到尉遲恭就這樣把話給挑明了，實在是非常危險，那天偷襲他們的人里難不成就有程知節(jié)？尉遲恭武學修為甚高，說不定認出了埋伏在暗殺隊里的程知節(jié)，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程知節(jié)端著酒杯的手都在顫抖，酒水竟然灑了些許出來，許久后鎮(zhèn)定下來，肅容道：“尉遲兄好眼力，怎么認出來的？”

    尉遲恭蒙著黑布，說：“那夜我聽你下令，你說了一聲‘殺’?！?/br>
    呂仲明暗道尉遲恭實在太厲害了，簡直就是誅人誅心。程知節(jié)道：“廢話少說，今天叫我過來，想必不是與我閑聊的?！?/br>
    “喝罷?！蔽具t恭道：“我尉遲敬德還不至于做這等在酒中下毒的事?！?/br>
    說畢尉遲恭喝了口酒，將自己喝過的杯放到程知節(jié)面前，又摸索著拿過他的酒杯，一飲而盡。

    “好！”程知節(jié)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呂仲明給二人上酒，程知節(jié)笑笑，拿著那夜明珠，不說話，遺憾搖頭。

    尉遲恭道：“回去我不會告知唐王，更不會朝任何人提起此事，一言九鼎，知節(jié)大可放心。便當是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

    程知節(jié)望向尉遲恭時，表情已有不同，點頭道：“尉遲兄是條漢子。”

    “但我有一言相詢。”尉遲恭又道：“究竟是誰讓你來殺我們，盼知節(jié)明白告知，不必再瞞，以翟讓為人，能撐起這么一份基業(yè)，不是做這種事的人。”

    程知節(jié)默不作聲，尉遲恭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抿了口酒，笑笑道：“果然是李密想嫁禍給翟讓?！?/br>
    呂仲明：“！?。　?/br>
    程知節(jié)終于道：“尉遲兄廢了一對招子，心里卻是比誰都清楚?！?/br>
    尉遲恭卻釋然一笑道：“善無畏大師為我看過傷，連他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毒，可見毒藥并非出自翟讓之手?！?/br>
    “瓦崗能這么做的，只有李密了?！蔽具t恭淡淡道：“只是我想不通，李密為什么要下手?！?/br>
    “王伯當送信過來。”程知節(jié)無奈道：“邴元真獻計，讓二當家在路上將你除去，這么一來，大當家與唐王反目成仇，李密便可趁機將此事推在大當家頭上，收編你們的兵，再逼大當家……”

    “好計策?！蔽具t恭笑道：“到時再做足準備，逼翟讓交出手中最后的權(quán)利?！?/br>
    程知節(jié)道：“善無畏是大當家的軍師，來了瓦崗這些年，一直勸他與王世充議和，大家進洛陽去，方能謀后路。大當家打了這么多年的仗，也覺得累了……”

    數(shù)人沉默，呂仲明不由得為翟讓而悲哀，然而造反這條路，開弓就沒有回頭箭，或許翟讓是個野心不大的人。但李密野心很大，他不甘心于割據(jù)一方，更知道在爭奪天下的道路上，不吞并別人，就遲早會被別人吞并。

    一山不容二虎，一年前魏征也說過，瓦崗的矛盾終于要爆發(fā)出來了。

    程知節(jié)道：“大當家說過，他將我們帶出來，走上這條路，有飯吃，就要給我們一條最好的路，哪怕天下大亂，戰(zhàn)火四起，瓦崗的弟兄們也得保住性命。他知道自己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只是個山寨頭子。所以他想議和，帶著大家功成身退，盡己所能，過好日子。”

    “二當家也是為了弟兄們好。”程知節(jié)又道：“尉遲將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亂了……”

    “不會說的，你大可放心?！蔽具t恭隨口答道，知道李密與翟讓矛盾一起，已是瓦崗瀕臨散伙的邊緣，又道：“可李密近喪心病狂。翟大當家遲早要遭反撲，恕我直言，此地不可久留，知節(jié)兄，我如果是你，就會勸一句大當家，不會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之事上。及早離開洛口倉，否則以李密其人，步步進逼，遲早將走到那一步?！?/br>
    程知節(jié)冷笑，答道：“只要弟兄們一天還在，知節(jié)就不會走，不勞尉遲將軍費心了?！?/br>
    尉遲恭又喝了口酒，淡淡道：“今天會因我一個外人起爭端，說不定哪一天，這場爭斗便會波及到自己人身上。若翟大當家愿來長安，我尉遲恭定會在唐王面前進言，不計前嫌，保他一生富貴，知節(jié)兄不如回去想想?！?/br>
    程知節(jié)嘆了口氣，起身道：“不奉陪了，告辭。”

    尉遲恭點頭道：“請。”

    程知節(jié)也沒收那枚夜明珠，起身就走了，呂仲明看了會，說：“萬一被李密知道怎么辦？”

    “他不會說?！蔽具t恭道：“他是翟讓的人?！?/br>
    呂仲明想起那夜遇襲，自己是絲毫聽不出來的，尉遲恭居然能從一個字里辨認出程知節(jié)的口音，實在太也強悍，尉遲恭卻笑道：“今天見翟讓時，介紹到他的時候，是不是改變了容貌？”

    “對。”呂仲明答道：“他的胡子刮了?！?/br>
    尉遲恭道：“本來我也只是懷疑他，拿不準，既然改變了容貌，讓你也認不出來了，那么那天偷襲咱們的就必定有他。他心思沒有這么慎密，在伏擊咱們后，前來迎接，說是護衛(wèi)，實際上是來查咱們底細，看我受傷重不重。見我目盲，你又注意到他了，回來后多半與李密商量過，才刮干凈了胡子，以策萬全。”

    呂仲明推測良久，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尉遲恭猜的這般，這是唯一的可能。珠子程知節(jié)沒有拿走，呂仲明便收了起來，尉遲恭也早已料到他不會收，又喝了口酒，悠然道：“總有他不得不收的時候。”

    “什么時候?！眳沃倜鞯?。

    “當他陷在敵陣里，咱們再殺出去救他的時候。”尉遲恭說。

    “不一定打仗……”呂仲明沉吟片刻，而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起來，說：“對，快了?！?/br>
    “快了?！蔽具t恭眉頭微微一揚，臉上帶著自信神色。

    李淵那邊已經(jīng)打到河東，距離他們出使已有將近一月，也就是說，河東要么已經(jīng)打下來了，要么已經(jīng)陷入膠著部分。呂仲明前幾日無心分析策略，現(xiàn)在仔細想起來，昨夜瓦崗等人商量了一晚上，一定是李世民那邊有了什么消息。而這個消息目前還瞞著他們，不讓他們知道。

    一旦李淵順利破開關(guān)中平原，深入腹地，長安就是囊中之物。東都洛陽，西京長安，天下的兩大重地被取其一，勢必迫使李密在此處發(fā)兵，盡早取得洛陽。而李密此刻的戰(zhàn)斗力，又不足支持瓦崗軍全力西進，一戰(zhàn)而平洛陽。

    這場戰(zhàn)斗，只有五成的勝算，尉遲恭十拿九穩(wěn)，在黃河邊上隋軍與瓦崗軍的對壘，將陷入苦戰(zhàn)。到了那時，便有他們的用武之地了。

    “再去送個信?！蔽具t恭道：“讓徐世績過來喝酒，這人我認識的?！?/br>
    “認識？難怪。”呂仲明想起在廳堂上時，徐世績打量他們，卻沒有參與寒暄。

    尉遲恭解釋道：“前年楊廣親巡時，他也在衛(wèi)兵隊里，喝過酒，有一面之緣?！?/br>
    說著尉遲恭以拳支地，湊過來，又在呂仲明唇上一吻，說：“去罷?！?/br>
    呂仲明于是又心里小鹿亂撞一番，穿過回廊去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