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寶貝一樣仔細(xì)的放回包里，一本正經(jīng)道，“這是我家祖?zhèn)鞯暮凶?。?/br>
    “拿兩瓶水過來。”

    鄭東澤接過純凈水喝了口，嘴角含笑，眼睛晶亮晶亮，一指面前的坐椅，“坐吧?！?/br>
    小魚依言坐下，他跟在鄭東澤身邊將將一個月了，對鄭東澤有些了解，只有叫他說正經(jīng)事時，鄭東澤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小魚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上，鄭東澤失笑，“不用這樣緊張，我是忽然有個想法。小魚，你繡工這么好，會不會繡人物？打個比方，我們可以繡上十二幅，做成十二折屏風(fēng)，秀場時做大背景?！?/br>
    “這要很久的，”小魚瞪大眼睛，以為鄭東澤說夢話呢，指著鄭東澤脖子上的絲巾道，“就這么一小幅，我都要繡一個星期。人物可不好繡，體態(tài)神韻，配色針法，都是有講究的。聽我奶奶說，以前她祖上繡過一件八禎的八仙賀壽圖獻(xiàn)給慈禧太后，就這么一副，足足繡了一年，你還要繡十二折屏風(fēng)！我才做守幾年繡活兒呢，小幅的花花草草還湊合，你這屏風(fēng)，照我現(xiàn)在的水準(zhǔn)，得繡個十來年吧?！?/br>
    摸了摸光潔的下巴，小魚道，“不過，你可以多找?guī)讉€熟練的繡工來，一人繡一幅，興許來得及。唉，我勸你還是別想了，以前我跟奶奶做的就是手工刺繡，現(xiàn)在外頭好繡工可不好找，你要求又高，等繡出來呆板粗糙更耽誤事兒?！?/br>
    “再說了，一個繡工側(cè)重的方面也不一樣，有人繡山水好，有人繡花卉佳，還有蟲魚走獸，各不相同。這就跟畫畫兒一個樣，鄭板橋的竹子齊白石的蝦。總得來說，人物最難繡。你就是找到了好繡工，他也不一定能繡好人物。”

    鄭東澤興致不減問，“你家最擅長繡什么？”

    “桃花。”小魚笑道，“我奶奶這也是家傳手藝，她長于花卉，最喜歡繡桃花，我跟著奶奶學(xué)的，桃花繡得最好。你別小看這一瓣桃花，有的要用四色線來配，還要有光影明暗講究。不過，現(xiàn)在人們都用機(jī)器大量的繡了，手工繡的越來越少，以前是一家外國人的公司請我奶奶打樣，多這是種真絲啊絹類薄料，后來那家公司倒閉了，我就一直接市場上的手工活做。”

    鄭東澤嘆，“是啊，現(xiàn)在時代發(fā)展是越來越快，不過，一些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也漸漸丟光了?！?/br>
    “不過也得謝謝小魚送我這么漂亮的絲巾，”鄭東澤話音一轉(zhuǎn)，笑道，“嗯，這條是長的，小魚，你再做條方巾吧，就照著這個繡，一模一樣也沒關(guān)系。不要回家點燈熬油的繡的，把家什拿到公司來，你什么時候有空什么時候繡。哦，對了，不如我設(shè)計些圖稿，你照著繡吧?！?/br>
    小魚不樂意的推卻道，“我平時都要給你打樣，還要跑市場，也很忙的?！闭f著話，一雙靈動的眼睛偷瞧向鄭東澤，有些欲語還休。

    鄭東澤哪里會看不出小魚的心事，笑道，“還學(xué)會討價還價了，嗯，以前也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本事，給你漲工資?！?/br>
    小魚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我是說，樣衣工那里還有一臺空機(jī)子，我能不能去那里學(xué)著踩縫紉機(jī)？要是不行，就算了?！?/br>
    鄭東澤笑，“這有什么，你隨便去。怎么，想學(xué)做衣服??？要不要我教你？”

    “你會嗎？我可沒見你做過?！毙◆~壓根兒不信，鄭東澤一直就是畫許多稿子，然后別人做出來，他挑毛病，派頭兒大得不行。

    “沒見識的小子?！编崠|澤還是頭一遭被個半入門的小子懷疑自己的專業(yè)水準(zhǔn)，簡直是奇恥大辱，當(dāng)下便斜著眼睛，極其鄙視的打量著小魚，“光會做衣服有什么用，不懂打板、立裁，你也就是做一輩子樣衣工。你知道腰線在哪兒么？知道哪兒該收哪兒該放，收多少放多少，顏色款式如何搭配拼接么？屁都不懂，還鼻孔朝天了。去干活吧，看著就來火?！?/br>
    鄭東澤晚上就開始對洪巖炫耀，絲巾攤平放在床上。

    “你看這繡工，稱得上是栩栩如生，真是絕了，”鄭東澤道，“了不得啊，小魚才十五就有這么好的手藝，難怪他珠花做得好，我這回平白就撿了個大寶貝?！?/br>
    “十五，他不會出生就開始學(xué)繡工了吧。他跟誰學(xué)的？”

    鄭東澤白了洪巖一眼，將絲巾折了幾折，重圍在頸間，看得洪巖很是無語，大晚上的在自己家里，不知道還臭美個啥。

    “你知道小魚祖上是誰嗎？”

    “唉，若我沒猜錯，應(yīng)該是清末蘇繡名家沈壽的后人，”鄭東澤起身到小吧臺拿了瓶葡萄酒，洪巖跟過去擺上兩只高腳杯，提醒道，“不準(zhǔn)多喝。”

    鄭東澤偏側(cè)著頭，聲音隨著殷紅醇香的液體緩緩流淌，“清末蘇繡以沈壽為代表，沈壽原名沈繡，一代繡工大師，她最有名的就是在慈禧太后七十大壽之際，繡了一副八仙賀壽圖獻(xiàn)予慈禧。后來，慈禧賜下‘福壽’兩字以示恩寵，沈繡一舉天下成名，就此改名為沈壽。今天小魚提到了，八成不會錯。小魚也說得上是家學(xué)淵源，他以前靠這個賺錢養(yǎng)家，手藝當(dāng)然不會太差?！?/br>
    鄭東澤舉起酒杯，低頭“叮”地與洪巖碰了一下，緩緩喝了一口，問，“余同調(diào)查得怎么樣了？”

    “哪里有這么快？”洪巖抬頭，眼睛正好看到鄭東澤輕揚(yáng)而起的頎長優(yōu)美的頸項，吞咽時上下嚅動的喉結(jié)，不知怎么就覺得口干，壓下一口紅酒才略好些。

    “其實查不查都無所謂，小魚早在我這兒打過預(yù)防針了，他讓我把他和余同的工資都打到他的卡上，話里話外透露了些余同以前的情況?！?/br>
    洪巖輕笑，“剛開始我看他年紀(jì)小，怕他被欺負(fù)呢。如今瞧著挺會來事兒，還是有幾分機(jī)伶。”

    “沒點兒本事，他這個年紀(jì)就能去市場攬活計？你別小看輔料市場那些老油條。小魚以前在市場里就是出名的手藝好，工價也是全市場最高的。要不我能請他來做助理，平白給他開六千塊？”鄭東澤道，“不怕他心眼兒多，只要心思放得正，難道我還怕他太能干么？”

    “那個，阿東，”洪巖糾結(jié)了一番，才道，“叔叔打電話說，有個朋友家的女孩子挺不錯……”

    “哦，這個啊，你先幫我看吧，你覺得好，我再去掃一眼?！编崠|澤對著洪巖笑，“這有什么為難的。不過，馬上就訂貨會的事，哪兒有空呢，等訂貨會結(jié)束再說吧?！?/br>
    洪巖仿若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笑得極是舒暢，“我也是這樣想的。唉，現(xiàn)在好女孩兒也不多見了。”

    “是啊，其實我要求也不高，像小魚這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就行了，可惜哪，小魚不是女的?！编崠|澤晃了晃杯中的美酒，展眉淺笑，“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嗯？”

    “你不是也喜歡男的么？”

    鄭東澤慢慢的喝盡杯中的酒，良久方帶著一絲惋惜道，“我是個有原則的人，不吃窩邊草?！狈词址畔戮票?，右手扶上洪巖的左肩，輕嘆道，“還是你好，天生就是直的?！?/br>
    鄭東澤酒量并不淺，只是喝酒易上臉，此時，臉頰微微泛紅，清潤的丹鳳眼尾潤出一抹波光水色。洪巖別開眼，咳了一聲，想說些大義凜然的話，鄭東澤已經(jīng)走開了。

    14、第章

    一系列的穿越小說證明，如果一個人穿回古代，那這人極有可能成為先知。

    那么，當(dāng)一個古人不幸的穿到現(xiàn)代，他能做什么呢？

    不要說ABC，他連阿拉伯?dāng)?shù)字都是現(xiàn)學(xué)的。

    余同的事實證明，古人穿到現(xiàn)代，雖然做不成先知，不過，他可以成為一個才子。

    琴棋書畫。

    余同不懂物理化學(xué)高科技，不過他有一手剛勁軒峻的好字，下得一手好棋，彈得一手好琴，畫畫，他雖不精，也能隨手涂上幾筆。

    余同在方醫(yī)生身上找回了自信。

    方醫(yī)生只是在社區(qū)開了一家小中醫(yī)診所，他是個老派人，穿得是唐裝長衫，家里藥店都是一水的古色古香，連他開藥方都是用小狼毫筆，一手精美的蠅頭小楷。

    方醫(yī)生除了醫(yī)術(shù)小有名氣，唯一所好就是書法。他是本城書法協(xié)會的骨干人員，尤擅楷書，向來自得，一般人跟他求字，他都不怎么睬人家，非逼得人家裝病來討了藥方子回去收藏。

    對書法向來有信心方醫(yī)生近幾天有些暈，他被余同打擊得腦袋發(fā)暈。

    他為了書法連老婆都沒顧得上娶，每日勤學(xué)苦練，幾十年不輟，結(jié)果竟然被個嘴上沒毛的荒唐小子比了下去，直恨得他牙沒咬碎。

    不甘心哪，沒天理。

    余同當(dāng)然不會沒眼色的說你這字哪哪哪兒不好，相反，余同經(jīng)?？滟澐结t(yī)生的字，還句句說到點子上，讓方醫(yī)生羨慕嫉妒恨的同時也頓生伯牙子期之感。真真是愛也不是，恨也不能。

    方醫(yī)生見余同帶了飯菜來，就有些不大高興，哼了一聲，“幾頓飯我還請得起。”

    余同知道這老頭兒有些狷介，不過心眼兒并不壞，笑道，“是早上小魚做的，說了讓我?guī)н^來請您一塊兒吃。您知道，我家困難，想請您也沒辦法到體面的地方去消費(fèi)?！?/br>
    “小魚真是個不錯的孩子?！狈结t(yī)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嘆道，“依我看，你這次失憶倒不是壞事，起碼知道正經(jīng)過日子了?！?/br>
    余同只是笑。

    一個相貌雅致的青年在你面前溫和爾雅的微笑，任誰脾氣也得好上三分，何況方醫(yī)生好不容易找到這么個忘年交，見余同將飯菜擺放開來，輕聲問，“你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沒有吧?！庇嗤膊淮蟠_定。

    方醫(yī)生瞅了瞅窗子，“你不覺得這幾天有些不大對勁嗎？”

    余同回過神，笑了笑，“哦，您是說有人跟蹤我的事吧。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我工作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在做一些調(diào)查，他是個不錯的人，沒什么惡意。”

    “你又不是在國家安全局上班，還要查祖宗三代哪。”

    “您有所不知，這是家服裝公司，小魚也在那里。我主要是和總監(jiān)一塊兒工作，大老板對總監(jiān)有些愛慕，可能是看到總監(jiān)對我比較熱絡(luò)，有些擔(dān)心吧?！庇嗤p手將筷子遞給方醫(yī)生，笑道，“其實是大老板多心，我可是有兒子的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