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這幾年，她基本處于常年無休的狀態(tài)，別人放假就是她最忙的時候，一年到頭只有春節(jié)能回來小住個把星期。

    聽說她此次回家再不離開，老眼混濁的大伯連連點頭說好。

    “不走了，不走了，不想去就不去了啊?！?/br>
    “嗯?！?/br>
    程星眼眶發(fā)酸，扯出個笑臉：“我過兩天去找工作，先在余陰看，余陰沒合適的再去景安?！?/br>
    那個鬼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不著急，先休息好了，你看你上個班人瘦成什么樣了，你阿爸看到，會難過的?！?/br>
    她工作壓力大，加之每天基本依賴藥物才能睡，長期食欲不振，原本就不胖的身子，如今說瘦脫型了也不夸張

    。

    “大伯知道，你這幾年很辛苦，一個女娃在外面工作，一分錢不找家里要，還每月往家里打錢，如今，欠鄉(xiāng)里

    鄉(xiāng)親們的錢還完了，以后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的，啊，不怕了。”

    邊說拍了拍她的手背，黝黑的老手只剩下層皮包裹骨頭，跟她的白凈形成鮮明對比，程星燦扭轉(zhuǎn)過頭不忍再看

    。

    “不算什么的，你跟大哥才辛苦……”

    她以手扇風(fēng)，吸一吸鼻子，換個話題：“大伯，我想去看看我爸。”

    他望著悠遠(yuǎn)的天際，感慨地回：“去吧，他見到你，會開心的?！?/br>
    “嗯?！?/br>
    吃了晚飯后，程星燦回房里服過藥，伴著鄉(xiāng)下特有的蟲鳴聲早早地沉入夢鄉(xiāng)。

    祭品提前買好了，次日，睡了近十個小時的她起早拎著東西出門，那會兒還沒買車，她要先坐車到縣里，然后

    再跟別人拼小面包車，折騰來折騰去，到墓園都十點了。

    上回過來是清明節(jié)，距現(xiàn)在也才兩個月不到，心境卻又大不一樣，常言道無債一身輕，說的便是此時此刻的她

    。

    “爸爸……”

    她盤腿坐在墳前，拿水果刀削蘋果，抬頭看眼照片里的人，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一張開嘴，又覺得沒必要了，

    父親一定都懂。

    爸爸，我給你帶蘋果來了。

    爸爸，錢還完了。

    爸爸，你mama在哪里嘛。

    爸爸，我不敢跟大伯們說，可我心里，是挺想你的。

    而余生，她都要帶著這份思念活下去。

    如果說人活一生悲喜交織喜憂參半，那她一定是二十一歲前就把這一輩子的五分歡喜透支光了，以至于余生這

    樣悲苦，只剩悲苦。

    這么一想，她睜開眼時，便到了醫(yī)院的病床里，天邊最后一絲晚霞從窗戶透進(jìn)來，昏黃昏黃的，像老電影一樣

    ，過去好多好多年了。

    見她醒來，陪床的大伯喊了聲“四月”，欲言又止的，最終看向窗外的夕陽，濁眼流下兩行老淚。

    “怪大伯沒出息，沒把你照顧好，讓你生出這種打算……”

    “不是的…大伯你別…這么說……”

    她愣愣望向手腕處綁著厚厚紗布，張口想解釋，解釋自己沒有想過一了百了，她明明在墓園削蘋果，怎么一回

    神就到醫(yī)院里來了。

    她想說給他聽，可喉嚨干澀得厲害，腦子稍微一想事就疼，只能有氣無力地喃喃：“我沒想過…沒有想……”

    大伯扭過脖子去拭了拭淚，拿床頭的水杯起身：“我去倒水。”

    沒一分鐘回來，給她喂了點水后，徐徐告訴她事件過程，原來她倒在父親的墓前，恰好陵園的保安經(jīng)過，送醫(yī)

    及時才救了她一命。

    程星燦聽完，久久地愣神，猶不敢相信，自己在父親的墳前作出這種事。

    她真的，只是在削蘋果。

    “不管怎樣，人救回來了就是天意，老天爺也保佑你福大命大，答應(yīng)大伯，就別再做傻事了啊……”

    “嗯。”

    可天意又是什么呢，既要她活，又要遭遇那些種種，天意弄人才差不多。

    出院回家靜養(yǎng)段時日后，程星著手找工作，她本意是想留在余陰發(fā)展，也不想做以前的銷售了，一切從頭再來

    ，最好從事與自己本專業(yè)相關(guān)的工作，可余陰這邊的就業(yè)情況真是一言難盡，其余不提，連最基本的保險都不給交

    ，也沒什么事業(yè)單位的招考發(fā)布，她不可能閑賦在家一年半載不賺錢，無奈只能收拾行李出發(fā)去景安。

    對這座城市，她是有感情的，她在這里生長，甚至自己曾經(jīng)的家也在這邊，一想到這些，心口就一片柔軟。

    但是，它卻沒有回報給她同等的溫柔，找工作一事上，她依舊處處碰壁，好點的培訓(xùn)機(jī)構(gòu)要求有相關(guān)工作經(jīng)驗

    ，小一點的倒是愿意簽她，可每月的工資僅僅只夠基本開銷，攢錢就別提了。

    因為她割腕的前科，大伯不能放心她一個人，三五天就讓程池來景安探望她，要她別急慢慢來，可她怎么可能

    不急，他們越是這樣，她就越著急。

    書沒讀多少的程池都能有個不錯的工作，她一個本科畢業(yè)出社會四年的竟然會落到這地步，面試都面乏了，一

    個月后，只得先簽了家小機(jī)構(gòu)再騎驢找馬。

    而由于薪水低，她只得去找便宜的房子住，最終定在了城北工業(yè)園那邊，離上班地方不算遠(yuǎn)，之所以定在那里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看房的時候見到個小姑娘，也就是梁綺絢。

    小孩子能呆的地方，環(huán)境總不會壞到哪里去。

    付完房租拿到鑰匙，她從住了一個月的青年旅館搬出來，住過去當(dāng)天就碰到了故人。

    她忙著整理房間沒注意，是對方先打的招呼，她盯著她看了好長一會兒，第一反應(yīng)是沈倬的朋友，慢了幾秒才

    回想起名字。

    “虞青花?！?/br>
    “哎喲，還記得呢，我的榮幸?！?/br>
    對方一邊肩膀倚著門框，姿態(tài)妖嬈風(fēng)情，打量著她租住的房子：“怎么，程大小姐下凡來體驗生活啦”

    “你不用陰陽怪氣的，我跟沈倬早不聯(lián)系了。”

    她彎下腰掃地，忙得沒空抬頭，程池扛著袋被子上來，說了句“讓讓”，進(jìn)屋放下東西又出去了。

    見沒一個人搭理自己，她興致缺缺地撇了撇嘴，交代了句我“住在隔壁，別吵到我睡覺”，臉色不好地回屋了

    。